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秦时明月在线阅读 - 第二十六章 前夜

第二十六章 前夜

    东南角处,孟尝君的下榻之地。冯谖正躬身向主公禀报着此月以来的种种见闻:“……各国君主皆有礼至,连孔门此等世外家族竟也遣使来了,想那时在临淄,一夜之间,人尽皆知此大遣奠礼之事,多半是蔺氏宣扬造势之计,倒也不能全怪他们,我来时,曾听闻其家主与本地游徼田授有怨,以致被包围月余了,无非造势以自保尔,如今那帮兵丁也都还在,只是换了由头,美其名曰帮忙维持秩序了,我料想许是等待我们这些来客尽去后,方好再次下手,只什么仇怨?我却未能探听清楚。”

    “哎呀,轻点!”

    田文笑笑转身拍打了一下正在替他拔去白发的侍童,尔后回转头来,一副了然之姿:“这样说来,那蔺不语倒还真有几分急智。也不知是他自己定的计,还是哪位门客献上的,你这段时间与众宾客接触往来,可有眉目?一定要多多打探,要真有此等有识之人,也好结识结识,若能随我返齐那便更好了,即便不能,我也想看看此等惊天之计到底是出于何人之手。”

    冯谖满面的恭敬:“主公,这是自然的,臣虏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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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这几间木屋面对面的大片屋居之内,黄歇与朱英也正在讨论着相同的话题。此次致礼数他带的门客最多,竟是将自己所有人马携了一半有余,足有近两千人了。

    和他一起住在蔺家庄附近的是最亲近的几十位客卿与侍卫们,剩下的皆已散乱的去到了附近各个村子寻找住所,甚或露营。

    朱英由衷敬佩的赞到:“主公当真明察秋毫,此次聚会果是那蔺氏所设之计,臣虏私下以巨资买通一蔺氏家人,好好的探了一下口风,据他透露,这计策实乃蔺相如关门弟子唤作卫衍的半大小子所献,目的无非为了造势罢了,只人,还不知所踪。”

    稍顿,又有些急切的说到:“另外还有件紧要的,那家人许是担心已违背了家族的规训,即便收受了钱财也不好安享,这才又交待一事,献上一物来,求我在君上面前替他买个好,就便随我们回返楚国,从此落地生根,得君上庇佑呢。主公,请看……此乃‘苏纸’也!”

    黄歇接过那张米白的净纸,微微皱着眉头细细打量着、摩挲着,朱英在旁补充的指点到:“这物事,轻巧便携,可用于书写作画,还可以做清洁之用,据说造价极低,可比绢帛强上百倍了,是附近山村一苏姓女子所造,因此用了她的姓氏命名……”

    本就很大的眼睛顿时间睁的更大了,不停地放出熠熠生辉的精光来,黄歇止不住的赞叹:“好东西,妙啊,真真是妙不可言!此等利国利民又有大利益之物,想必绝非如此的简单。竟然,现身于这样偏僻的乡村之中,我黄歇也算是开了眼界了,朱英,无论如何,你必须找到此女,劝也罢,买也罢,抢也罢!在回楚的路途中,我要见到这位造纸的苏姑娘,与她好好的探讨探讨此纸的其它功用!”

    “臣虏一定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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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帐篷拱卫的主帐之中,魏暖看着气鼓鼓的坐在床边的赵胜,不由一阵的纳闷:“怎么了?头前还好好的,怎的与门客出去转了一圈,倒像是哪个不长眼的把你得罪了?”

    赵胜便像个孩子般,一脸忿然的嘟囔着:“刚与李同他们出去,正巧撞见春申君的门客们,略略交谈了几句。只见个个的布衣素服,毫无装饰,王邈也是好意,劝他们稍稍注意一下形象,莫落了自家主公颜面,谁知……谁知那帮匹夫俱是诡异的一笑,掀起及地的长袍,我们日常戴在头上的金珠玉璜,却被他们镶在了鞋履之上,倒像是生生的将我们踩在脚下一样,当真令人尴尬气闷已极!偏还发作不得,要不然,若让人得知了,岂不是说我赵胜量窄?”

    魏暖差点笑出声来,急忙低头掩嘴的敷衍过去,唉,她的这位夫君啊,身为武灵王的幼子,当今赵王的亲叔,那便是一出生就比常人高贵太多的人物,受宠过度导致气盛那也是自然的事情,为人虽也算随和有礼,可善妒易嫉的毛病却是入了根骨了,她原以为此次前来为蔺相如致礼是转了性子,终于明白了大丈夫需有的胸怀广度,谁知竟是李同献的计策,顺带着携她出门游玩罢了。

    当下忍不住的轻言劝导:“君上,切莫与此等闲人呕气了,得此一激也未必不是好事。君上你出身高贵已极,整个赵国千万臣民,除了大王谁能越过你去?本身就是举世无双之玉璧了,何苦用些珠环玉佩的、人家踩在脚下的俗物装点自己,岂非舍本逐末?我……我倒不是替自己的弟弟说好话,可你看看无忌,即便只一袭素衣,也没有哪个敢轻视无礼于他吧!”

    “又是你弟弟,我哪敢与他这第一公子相提并论啊!”

    赵胜忍不住的吃味,待到魏暖瞋目撅唇的望着他,才醒悟这醋吃的有点毫无道理,不觉的又是庆幸,好在这光芒耀眼的家伙只是自己的小舅子,若不然,岂不是连暖儿都有可能抢了去?当下一阵的好言安慰,表示自己接受意见日后注意云云,哄得娇妻转嗔为喜,连连点头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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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口处,疲倦已极的田授躺在最近常呆的那片草垛上喘着粗气,忍不住的对着身侧同样累的如同死狗般的贾定诉苦:“唉,兄长所说的机会当真不错,可这戏台未免搭的太大了点,今天这里发生了士人间的争执,要去调解;明日那里又是武夫们大打出手伤了人命,要去处理;再过两天,又是谁谁的侍从看上了村女,闹得合村的鸡犬不宁;一个半月下来,我这粗腿便也跑细了几圈,这风头,还真他娘不是好出的!”

    贾定也自唏嘘着:“可不是么,往常我无比羡慕那些公子们手下的食客门士,谈古论今风光无限的,以为人生当得如此,可现在看看,这相互倾轧、死命的挤上压下的架势,实在有失我文人的风度啊。主公,老朽这便息了所有争胜之心,再不愿改换门庭,从此在主公门下求个安逸罢了。”

    得一文士如此掏心挖肺之言,田授自也受用不已,当下欣然表态到:“是极,待到出头之日,我必不负你就是!”

    旋而眯缝着眼睛,咬牙说到:“明日便是大遣奠了,若那卫衍要来,已是最后的机会,你一定要吩咐手下儿郎们仔细睁大了双眼,莫走了此人,若他果然敢来,管叫他有来无回吧!只要逮着了他,那涤鹿苏还能跑到哪去?这次,需得将造纸之术问个清楚明白。”贾定叠声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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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吉,你回吧,我与七叔两人寻找就可以了,万一撞见兵丁,也方便逃遁。”山中的卫衍百般劝说着缀在后面的小跟屁虫,自二人定了落毒的主意,何吉自也是万分的欣喜,他只要那人丧命还了一报就好,也不在乎到底是怎样致死的,便就缠着一同上山寻找白伞菇,希望可以亲手有所斩获才合了心意。

    此种野菇数量极少,而且也绝少为人识得,若非如此,怕早就造成无数的误食血案而闻名于世了,卫衍也是于行猎中凑巧得见有动物食用后倒毙,才留心了这看上去毫无异样的普通蘑菇,为它起了个“白伞”的诨名,平日里偶尔也可见得的,只今夜刻意寻找,却是一时间难觅踪影。

    “有人!”

    蔺七迅速折返将二小按倒在地,借着灌木的遮掩隐藏着三人的身形。定睛望去,却是两个小兵脱离游哨小解来了,一边方便着一边止不住的抱怨:“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天天在这荒郊野外晃悠个不停,风餐露宿的也就罢了,可别说人了,就连只老鼠不也没见么?”

    另一个许是憋的狠了,抖动着很是舒爽的叹口气,出言劝到:“得了吧,明儿不就是大遣奠了,再熬上一两天的,必定回返了,也亏的是我,你切莫在外人前如此抱怨,若是告知了贾先生,那可让你一脸的好看!”

    “嘿嘿,我不就是和你才如此说道说道嘛……”两个人笑骂着相互推揉,渐行渐远。灌木丛中的三人却都没有动弹,目瞪口呆的望着月光下的那片刚被溺湿的草地,木笃笃矗立着的几个鲜嫩的野菇,不就是整夜寻找未果的“白伞菇”?

    “这……这也太……”卫衍一阵的恶心为难,倒是何吉满脸高兴的,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嘟囔着:“嘿嘿,这样更好,更好……”就便取出身边的青铜匕首,上前将几枚带着丝腥气的野菇挖了出来,珍而重之的放入布袋之中。

    回返洞中的卫衍很快便换好了准备已久的丧服,独自的跪坐于附洞之中,进行着心殇之礼,静静的等待黎明的来临;何吉与蔺七则忙着将野菇煮出汁来,以便完成自己的报仇计划;涤鹿看着熟睡的两个女孩,一边替二人扇着蚊蝇,一边则陷入了对明日的担心与忧虑之中,但愿卫子顺利得脱,但愿蔺七带着何吉可以顺利报仇。

    蔺家,这一夜是灯火通明无人入睡的,家人随从四处奔走,为明日的最后的奠礼做着准备;

    暗影带着各组头目已开始渗透在各处,众人皆是本地人的穿着打扮,毫无特征可言,待得天亮人群一起,便可随时的滴水入海,行那搜寻保护之事。

    冯谖四处窜着门子,想要再打听点什么动静出来,只一入了文人的圈子,便也各自之乎者也的较个不停,把那寻人的事儿忘到了脑后去。

    朱英则带着随从直奔了落卫村,想从那苏姓女子最后的消失之处再次的细细排查而起,尽早完成主公的托付。

    已是初夏了,这大遣奠的前夜,无比的安静,却又那么的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