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疑影重重
魏无忌的气势一凝,半晌没能说出话来,虽则不需那侯嬴提醒,自己也知道这兵权握不得,可一旦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样真切的摆在了面前的时候,他仍然经不住一阵的心若擂鼓。 只要他点点头,那可cao控十万大军的虎符便是自己的么? 袖内的手捏得有些微疼了,指甲已仿佛深深的戳进了掌中,也幸好这来的及时的痛楚,令他顿时清醒了过来,渐渐低下一直昂着的头颅,缓缓的说道:“王兄,着实折煞臣弟了。无忌虽是薄有贤名,奈何领兵的经验却很是不足,当不得这大帅之位呢,这样艰巨的重任,还是请晋鄙大将军能者多劳吧,臣弟实在惶恐!” 笃笃的敲击之声再次响起,魏安厘微垂着眼并不答话,好半天,方才轻轻的一笑,自嘲般的说到: “呵,我竟是忘了这一茬呢,唉,人老了,记性便也不好,无忌你于暗中的情报探听一事端是出色已极的,只领兵,好像确也不曾呢,呵呵,是王兄难为于你了,既如此,便派遣晋将军为帅,速往邯郸救援吧。” 此事一旦被下了定论,魏无忌也再无其它的心思,浑浑噩噩,五味杂陈的伫立了一会,终是带着两个手下告退了,从大殿往马车行走的距离之间,三人重又回到了普照的阳光里,但再灿烂的光,却怎也挥不去那一老一少心中的阴霾,魏无忌与侯赢俱都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有不知世事的涤鹿,快活的狠狠吸了口新鲜空气,感觉竟像是重回人间一般。 脚步也是无比的轻快,没走几步,竟然带着蹦跳的味道了,魏无忌终于注意到了他这丑八怪女客卿的飞扬心情,盯着阳光下的那张脸,疑惑的顿了顿足,终是没有说什么,摇摇头又大步的向前行去了。 临到上车之时,忍不住的回头凝望了一眼,无论如何,他能确定发兵就好,私仇野望的,俱都先放在一边吧…… * 黄玉楼的二层之上,一位枯瘦如柴的文士正在自斟自饮,不时透过窗户,向下打量着人影如织的鸿运街,直到看见一位缓缓而来的银发老翁,这才一口气的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放下了酒杯,微皱着眉,开始了闭目养神。 门“吱嘎”的打开来,传来伙计热情的招呼声:“……这就是甲字房了,大人……里面请……” 尔后,关门声,落座声,再到淅沥沥的酌酒之声响起,他方才睁开了眼,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望着对坐那人:“你这安排也着实大胆了些吧?光天化日之下,就如此毫无顾忌的碰头?” “……啧……确实是好酒啊,我饮了这许多年了,竟然还没有腻歪…… 你都说是光天化日了,光天化日之下,被倾力推荐为现任的首席请前首席饮上几杯小酒,又有什么好遮掩的?” 唐雎被噎得有些不愉,没好气的闷声说到:“你一从王宫出来,便给了消息要亲自碰头,莫不是事情有变?……今日,总算见得那人了?” “变?自我让冯亭将上党献赵,引得强秦出兵,那白起坑了四十万的赵丁开始,这局棋,便已经收官了,还能怎么变?你……莫不是,还在怀疑我的能力? 哼,至于那人,见到又如何?我会让他死的如此痛快么?不到家破国亡,九族尽绝的凄惨境地,如何能消我多年积攒于胸中之戾气? 你这语气里,怎的带着些不满?与魏无忌做了四年的首席,便就真当自己是唐雎了?唐非,你虽与你那双生哥哥长的是一模一样,可这骨子里的,也不过是个贪花好名的小人罢了……” “左丘侯,你……你……” “呵,莫气莫气,来……来,饮上一杯,……若非同丘之貉,你我会坐在一堆么?这么些年了,便是朱亥都不清楚我的计划,倒是你,与我一应一和的,好不默契,唉,这天下间,当真只有利益是最可靠的啊……” “哼,什么利益,我……我不过是为了你答应的那件事物罢了,其它的一切,与我有何干系?” “是极……你放心,事成之后,那“美人白头”的解药,必会完完整整的出现在你面前……呵,说实在的,我真的很是好奇,到底是何等样的美人中了此天下第二的奇毒,竟累你宁愿耗费经年的时间替我卖命,头先说你贪花倒真是我的不对,你……就是一情种了啊……哈” 听得这样的调侃,消瘦文士迅速的涨红了脸,又是气恼又是支吾的:“这……这与你无关,只我们的五年之期便就要到了,我可不管你成事不成事,到了时间,我就势必要见到解药……” 侯赢的老眼眯了又眯,终是笑出了声来:“好……若不是你在我分身乏术之时,替代着插了这根钉子进去,万事也不会如现下这般顺利,我便卖你那死鬼哥哥的面子,谁叫他竟与小勉情同兄弟呢,时候一到,无论成与不成吧,我必奉上解药,且安排你归隐一途。 不与你闲话了,今日召你过来,确是有件事情,需得你出面完成……如此……这般……” 窗外,街边的面摊上,一络腮胡汉子正与几个相识之人亲切的打着招呼,只气机始终笼罩在方圆三十丈内,警惕的感应着来往的路人、小贩、商贾,还有那些杂耍卖艺为生的,各式各样的…… * 公子府的偏厅内,暗影禁不住的讶异: “……他竟然二话不说,便同意出兵了?这……实在令臣虏意外啊,安厘……王,他应当也不是此等爽利的风格。” “我也着实意外,我根本没有说上两句,这事儿,便就如此定下来了,甚至我故意的推了晋鄙出来,让他带兵远离,安厘他竟也毫不犹豫的同意了。此事,当真蹊跷呢……” 君臣两个好一阵的探讨揣测,终是没能把握住脉络,良久,魏无忌方才低低的叹着:“许是,与暖姐确有几分兄妹情谊吧……暗影,你需令儿郎们更加仔细了,但有蛛丝马迹,速速来报,千万不能大意了…… 还有,今日进宫之时,恰巧遇见我那王兄斩了他的亲兵统领,道是晨间被人行刺,因而获罪……我感兴趣的,倒是那逃逸的刺客,他竟能在骊魇的手下脱身,当真的非同凡响呢,此等人才,若能为我所用,当是绝大的助力,你速在城内布下眼线,搜寻那等受伤孱弱之人,希望能有所获吧……” “臣虏知晓了,这便吩咐下去,那臣虏告辞……” 暗影一个应诺,就待遁形,魏无忌却又若有所思的一声招呼:“嗳……暗影,那……涤鹿姑娘,如今的作坊之事,也算了结了,你可是要正式的,引其入暗影之堂了?” “臣虏也有此打算了,先令其在外堂熟悉一二吧,毕竟,很多事情,还是需要时间来证明的……” “嗯,只她脸上……怎的平白又多了许多的……呃,东西?或是我记忆有误?” 暗影沉默了半响,终是无法隐瞒了:“臣虏……臣虏已开始传其易容之术,对她来讲,当是急需的保命之技能呢。” “呵呵,难怪……这两日里,时不时的便又冒出些新花样来,只人家女子均是为美装扮,她倒好,怎样的丑化便就怎样来……保命?难道……” 魏无忌先是随口的调笑着,尔后反复咀嚼了暗影的言下之意,疑惑的眼神便朝着这亲密手下扫射而去了,眼中的质问不言而喻。 “是……我们遇见她时,她便已粗粗的装扮过了,那焦黄的颜色实是一种名为“疯芋”的植物汁液,其人……其人端是貌美……” “哦?……呵,暗影,若我今日不曾问你,你可要瞒我瞒到什么时候呢?现在,还要狡辩么?” “呃,臣虏……呃,主公若是无其它吩咐了,臣虏这便退下了,还有好多的事情需要与儿郎们交待呢。”暗影实在受不得魏无忌那般调侃的眼神了,就便借着办事的由头,迅速的遁了。 留下还带着笑意轻微发着呆的贵公子,徒自好奇的猜测着,那女子的真面目,到底是何等的模样呢? * 正在与几小吹嘘魏王宫殿的涤鹿,信誓旦旦的比划着那海珠的大小,那整座王宫建于湖上的出奇之处,那金碧辉煌的各种饰品……木门已被猛的推开,旋风般冲了进来的,是黑红着脸,额头见汗的卫衍,以他此时的轻功造诣,竟也微微的喘着粗气,只双眼晶亮晶亮的,直直的盯着那口沫横飞的女孩。 “你……竟是从王宫回来?无事吧?” 涤鹿忍住翻白眼儿的冲动,自己这样好端端的样子,那句废话,岂不是明知故问么?却也有感于他的真切关心,笑着点点头:“连我们的书呆都听说了啊?卫子,你来得正好,我跟你说哦,那王宫啊……真是……” 兴高采烈的画面顿时停滞了,自己耳边的,可是师傅的声音?只现在还是下午吧,这段日子来,师傅他可是头一次在日头未落的时候便就出现了呢。 “呃……现下,我却突然有些要紧的事儿呢,你们几个哈,等我回来,再与你们好好的说道说道,包你们大开眼界呢……呵呵,我走啦……” 涤鹿故作轻松的向大家挥挥手,一个滑步便就窜出了门去,留下众多莫名其妙的眼神与卫衍疑问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之中:“你……你一个人?” 虎丫率先点头爆料:“嗯,这几天啊,傍晚的时候呢,涤鹿姐总是一个人出去好长时间,说也奇怪啊,她怎能找到路的呢?” “我……我怎么不知道?” “呐,你在书阁里都呆得快发霉了吧,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待到卫衍醒悟着追将出来的时候,偌大的院子里,已经没有了那路痴半丝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