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盖房

    山路还是要走。大山主还是要面对。苏小堇变回人形，继续往上走。终于，她到了竹屋之处。

    竹屋被一圈的篱笆包围起来，让苏小堇颇感意外的是，里面竟然还有些小鸡仔。

    “进来吧。”

    苏小堇尚未反应过来，竹屋里面就传来声音。大山主的声音十分清冷，那寒气似乎一下子就包围了苏小堇。

    因为担心自己偷看的是大山主的缘故，苏小堇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走进竹屋之中。只见一个白衣的男子正在作画。

    苏小堇的心瞬间就沉了下去。她记得，石头上的那套衣服，就是白色的。

    “你怎么上来得如此之晚？”阮毓今日画的是一副兰草图，“这山路虽有九九八十一个拐，但是对于化形期的妖来说，却不是件费力事。”

    因为阮毓低头作画，苏小堇也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是听出语气中的不喜，便心虚地低下头去。

    “恩？”阮毓笔顿了顿，抬头望苏小堇。只见眼前这扎着团子头的翠衣小姑娘埋头站在屋中，两只小手都攥成拳状，可以看出，她很紧张。

    苏小堇感受到大山主身上发出的压迫之气，心里更紧张了。她感觉到此刻大山主正盯着自己，一颗心似乎都要跳出来：大山主认出了我吗？大山主已经知道，我就是那个偷看他沐浴的妖吗？

    “怎么不说话？”阮毓虽然不忍心众弟子上山遭遇不测，可是还未开始，上山的这个弟子就吓成这样，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敢，他心中多少有些不快。但秉着长辈对晚辈的心，他还是尽量放柔语气，说道，“不要紧张，抬起头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苏小堇听大山主明显放柔了声音，也拿不准对方到底认出来自己没有。她抬起头看向阮毓：“大山主，我叫苏小堇。”

    苏小堇看到阮毓的第一眼，颇为惊艳。

    除了她心目中的仙人秦风，她再没见过这样仙风道骨的男子。花逸虽美，却少了阮毓的俊朗；苗浩虽然俊朗，却不及阮毓的清冷气质；阮昔樟虽然清冷如高山之雪，但却没有阮毓的傲然。

    但她很快就惊讶地发现，这样一位仙人之姿的男子却在眉骨之下有一道极深的疤痕。而且这疤痕十分突兀，如同一根针契入rou中一般。

    苏小堇盯着那疤痕，心中按捺不住地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会留下这样的疤痕。难道淬体期的修为也不能修复这道疤痕吗。

    “你可知你师父为何要送你上大梁山？”阮毓觉得自己十分不喜欢面前这个小姑娘，她胆小、无礼，盯着自己的伤处，看得那样目不转睛。

    师父为何要送我上山？因为他不想再见到我。苏小堇当然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回答。阮昔樟跟她说过，上山以后，她便是大山主的弟子，要视大山主为师。于是她跪下身去：“师父让我跟大山主学习修为，努力修有所成。”

    阮毓却没有受苏小堇的拜礼，他扶住了苏小堇：“我知道你师父定是交代过你，让你从此拜我为师。但是，当我的弟子，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不喜与其他妖同住，你先自己择一处去盖房吧。待你弄好自己的安顿之所，再谈其他。”阮毓又补充道，“修仙之路，要少染凡尘之气。在你修好住所之前，不许进食。”

    盖房？还不许进食！苏小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大山主，可阮毓早已转身走近里间，空留给苏小堇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背影。

    走出竹屋，苏小堇看着翠绿的大梁山十分迷茫，整个山路弯曲漫长，到底该选在哪里？

    扑哧、扑哧。她藏在袖中的鸽子不住地扑腾起来。苏小堇将鸽子取出，又取了小米喂它。只见那鸽子不住地低头啄苏小堇的手心，那种痒痒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有些想发笑。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只见那小信鸽突然张开翅膀，往前面飞了起来。苏小堇忍不住出言呵斥：“你去哪儿！快给我停下！”

    可是信鸽却依然不管不顾地往前飞，苏小堇也反应过来，一只未开启灵智的鸽子，如何听得懂人族的语言。所幸这鸽子虽然飞得极快，可苏小堇毕竟是有修行的狐妖，走得也不慢。

    很快，鸽子停了下来。只见它落在一片湖泊中央的石头上，然后低下头啄起水来。苏小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疏忽了，既然是凡鸽，定是要吃食、也要喝水的。她看向周遭，只见湖泊周围是一圈桃树。

    粉色的桃花瓣打着转飘落在湖面上，苏小堇有些惊喜地发现，此处并非是她先前见过的湖泊，也离大山主的竹屋不远不近。而且桃树左边，就有小片竹林。她就地取材，搭建竹屋最好不过。

    想到便做，苏小堇用法诀打到竹子之上，却发现竹子纹丝不动，就连半点痕迹也没有。她又变化出一把柴刀，重重地砍向竹子，可依然划不进半点竹身。

    那小鸽子见苏小堇对着一棵竹子上心，也生出几分好奇之心来。它并不知道苏小堇在干嘛，倒是依样画葫芦的也朝着竹子啄了几下。明显竹身太硬，它啄不进去。吃了亏的鸽子有些不满。它飞高了些，啄下片竹叶，衔着到了苏小堇面前讨赏。

    苏小堇见鸽子这般，便笑着又取了几颗小米喂它。她捏了竹叶看了会，灵光一闪，飞身到空中，用柴刀砍了一下竹枝，可竹枝纹丝不动。她又砍了一下竹叶，居然连片叶子都砍不下。

    小鸽子见苏小堇飞在空中不停砍竹叶，便也飞到空中，又啄了片叶子，颇为开心地围着苏小堇扇动翅膀。

    苏小堇顿时有些明白过来，大概这竹子根本不受法力伤害。她硬着头皮回到大山主的竹屋，想去求个什么工具。

    “你明白得倒还算快。”阮毓并没有见苏小堇，他从屋中直接抛了把柴刀出来，“去吧。其他东西我不会再提供给你。你只能自己想办法。”

    苏小堇握着柴刀又回到了竹林。这一刀砍下去，虽然竹子依然没有倒，但总算有了一道痕迹。苏小堇受到鼓舞，用力继续砍起来。

    天黑下来的时候，苏小堇才砍倒一棵半竹子。一棵已经倒在地上，另一颗才砍进去一半。她有些气恼，忍不住狠狠踹了一脚竹子。

    这棵竹子颤了两颤，裂缝似乎更加深了。苏小堇心情顿时好起来，原来不用妖力，蛮力也是可以伤到竹子的。士气大涨的苏小堇，再接再厉地连连踹向竹子，那被砍了一半的竹子裂缝果然深了许多。

    苏小堇自觉自己已经掌握了砍竹窍门，她每用柴刀砍几下竹子，就狠狠踹几脚。甚至到了后面，她又有新动作：她将柴刀砍在竹身上，并不拔出来。然后用脚去踹柴刀，让柴刀进去得更深。

    苏小堇的百多年时光里，做得最多的事情是修行。从未做过这样的体力活，月上中天的时候，苏小堇才感觉到疲惫。她躺在草地上，很快就睡着了，印象中，这样快入睡的日子从未有过。

    盖房子到底是怎么样的？苏小堇并没有盖过，甚至没有见过盖房的过程。她只是单纯地想到：大山主的是竹屋，那么竹子就能盖房。那么先砍许多竹子，肯定是没有错的。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日日夜夜，苏小堇看着自己那堆成小坡的竹子，充满了得意之感。这些都是自己一点一滴的成果。有了竹子，就该盖房了。

    那么，怎么把这许多的竹子变成竹屋呢？

    苏小堇愣了。

    她发现自己完全不懂。那些躺成小坡状的竹子静静地陪着苏小堇，她挨着竹子坐着，感觉到所有的干劲都没了。强大的沮丧感包围了她。

    当一个人没有了目标的时候，所有的脆弱便会喷涌而出。妖也是如此。苏小堇这才又想起，自己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

    她好饿。

    她好想吃食物。

    想念李长歌下的面条，尽管是给李九安下面时顺便给的。想念东郭明做的饭菜，尽管他骗了自己。甚至想念凌波城和小梁山的弟子餐。

    香味就在那一瞬将苏小堇的所有意识催醒。

    她睁大了眼睛，看到对面的树杈上停着一只黑漆漆的乌鸦。它的嘴里吊着一块红白相间的rou。rou皮泛着油光，香味钻进苏小堇的每一个毛孔。

    她盯着那乌鸦不敢动作。青丘的百年已经让她根深蒂固：不能主动攻击开了灵智的妖。那么，该如何把这rou给要过来呢？

    “你好，我许多天没有吃东西了，你能不能把rou给我一半？”

    苏小堇望着乌鸦，乌鸦望着她，空气几乎要凝固。

    哦，山主说过，大梁山里没有其他妖。所以，面前的乌鸦实际上未开灵智吗？

    苏小堇突然反应过来，她望向乌鸦的眼神已经明显不同。乌鸦在她眼中已经褪去了黑毛，就像东郭明给她做过的烤鸡一般，就在盘子里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