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可叹顺气大萝卜 可怜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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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猴子要回来,谷子前一晚上都没睡好,到了第二天,还是赶紧去跟忙的焦头烂额的七爷儿请示一番,驾着马车,到城外去迎了。【】 这猴儿在的时候不觉得,这不在的这段日子,谷子简直觉得自个儿一身能耐都不好使了,像是没了主心骨似的! 马蹄哒嗒嗒,车轱辘滚滚,挺老快的车速颠的她全身都跟着抖,她一路心心念着,一会儿想到她小产的事儿,一会儿想到如今七爷被贬王府不比从前,再过一会儿又想想那自上次牢房一面,还有那现在压根儿不理会她的书呆子,彼时就觉得满腹心酸,眼泪就开始跟眼圈儿打转了,原想着见到小爷儿时好好哭一场,可—— 石猴子最大的能耐,偏偏就是,把一切矫情搅和的稀巴烂。 当在城外的驿站瞧见那才下了马车的一身儿长衫的水嫩姑娘时,谷子俩扣眼儿都直了。 嗬,这人谁啊? 谷子发现从前总是邋里邋遢的猴子突然变成了大姑娘,她想不明白这三个月她是吃了哪个神仙天君给的灵丹妙药,明明瞧着是她,可偏生活脱脱变了另外一个人似的。 瞧瞧她,原本就不算矮的个子抽长了些,往那一站,嗬,倍儿直!从前的那些个青皮土棍架子也不好瞧见了,再看看她那脸,还染上正经了?泛着粉,红扑扑的,还端着那些贵族们的宝气相儿,呦喂, 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再往下瞅,嗬,小胸脯都挺起来了,像模像样的鼓胀着,完全一副富贵小媳妇的模样儿! “蒸(真)的是你啊?”下巴一掉,谷子嘴都瓢了,好好的字儿都念歪了。 “煮的是我。”猴子呲牙一乐,肩膀都抖了起来,紧接着全身像是一个xiele气儿的皮球,一切端着的架子都给拆了,抖腿儿,掐腰,歪脖,搓下巴,活脱脱一派地痞模样儿。 “咋样?介相装的不赖吧?”没错,那二五眼样儿是装着玩儿的,这身青皮骨头才是她石猴子。 谷子攥着手绢,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呦喂,小爷儿,你这是生孩子不叫生孩子,叫下(吓)人!我还想着你这是给什么妖怪占了身子了,好好的换了魂儿!” “哈!”小猴儿没正形的笑笑,朝她走过去:“尼了介丫头不是最盼着我变介矫情模样儿么?怎么扮的八分像了又给你吓介逼样儿?” “主子!”谷子忽的皱眉一喝,赶紧迎上去,带俩人贴饼子近的距离,她忙跟她挤眼儿,压低了声音急道:“几个月没见,你这越发没了正形儿!你扯个嗓子喊什么啊,你是怕别人瞧不出你混子模样儿怎么着?” 谷子想:她这赝品的身份,七爷知道,可别人不知道啊! 自然,谷子眼中的别人,除却那板着脸一副门神样儿的精卫,还有一位正是那马车旁边拄一嵌着闪闪宝石拐的阿克敦是也,虽谷子一心吊在自家小爷儿身上,可实在他笑的太贱,总是止不住分了他些许余光。 贱人,活该你瘸! 谷子心里的另一个岔道,一直忿忿的骂着,她对他可是一丁点儿同情心都没有! 可—— “你说他?”猴子那眼儿懒嗒嗒的往后瞄了一眼儿,那刚好偏头空出来的视线范围,谷子瞧见了那厮一张比女子还白嫩的俊脸,弯眉撂嘴儿的跟她笑着。 哪有半分从前芥蒂‘福晋’的模样儿? “那死狐狸也——”谷子小眼儿瞪的老大,话都没说完,下巴就被小猴儿随意的一点头给拉到嗓子了。 却见一身白衣翩纤的阿克敦这会儿拄着枴杖,往前挪了两步,笑的那叫一个灿烂啊,“诶,大姐,以后咱都自己人。” “去死,谁你大姐,姑奶奶还是你大姨呢!”谷子气的直跺脚,她的一身孔孟之道好修行在这从来没正形的死狐狸跟前全然失效! “诶,大姨。”阿克敦也不嫌,嬉皮笑脸露着八颗白牙,应的是一身畅快。 天知道,他有多久没这么畅快了!他这满肚子苦水儿,终于能找个地方闲倒倒了。 诶,有得看官问了,都跟咱最难搞的小猴儿爷混成哥们儿了,您是装也不用装,矫情更用不着,介偷着乐还来不及,有嘛苦水儿啊? 嗨!阿克敦说了,您这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有能耐你教那猴儿看书识字啊! 他阿克敦这辈子最后悔的有两件事儿,一件是小时候阿玛问他愿不愿意进宫去陪七爷念书,他贲儿都没打,就点了头,等给那七爷儿好生戏耍了几年后,他悔不当初也晚了。 而这第二件事儿就是他简直恨死自个儿那随随便便的一点头了,当那猴王儿问他的时候,他该说,不了,我身子不爽利什么的啊!他要说了那个不字儿,何来这一路的折磨啊! 阿克敦是真心为自个儿那两圈就没摘过的黑眼圈抱屈儿! 你说他怎么就忘了那日校场上,七爷儿教她射箭时,她那不学会誓不罢休的匪气模样呢? 但凡他记得丁点儿,也不会为了那本儿三字经给她折磨的夜夜不得安睡啊! 他实在困懵圈的时候,也问过她:“这学字急不来的,你这开蒙晚,慢慢认就成,何必这么较真儿?” 可那猴爷儿呢,管他舌头开花,她也只闷头一句:“快点儿的,别唠叨,我再写一遍给你瞧瞧。” 瞧嘛呀!瞧嘛呀! 老蟑爬的真比您的好看,这让他说嘛啊! 恁是混的熟了,她也还是他主子女人不是?就她那性子,他若说急了,敲断他那条腿儿也是不无可能啊! 叹也,叹也,他阿克敦的苦闷何处诉也?! 好在,哈,主子的债,丫头来偿。 “诶,我说这位大姨,恁久不见,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想过咱没?”阿克敦跟猴子混熟后,嘴跟前把门那些门神都给遣散了,他不着调的撩闲着谷子,一边儿的精卫都不是好眼神儿瞅他,呸!臊狐狸,瞧见娘们儿就不是他了! “想个屁——”谷子气的脸透红,那再见小猴儿的感动都给他恶心没了,伸着拳头便要去捶他,然拦在二人中间的小猴儿却是先了一步。 她用手肘,力道不轻的杵了阿克敦的肚子一下,斜眼儿几歪道:“滚,边儿玩去,混熟了是不?” 她眼睛一瞪,那股子匪气又钻出来了。 阿克敦只好扁扁嘴,耸耸肩,架着拐往后退了一步,彼时瞧着那得意的扬着下巴剜着他的丫头,狐狸眼儿一眯。 甭美,这日子长着呢! …… 这一个不着调加另一个不着调,搅和的谷子准备好的眼泪,渣儿都不剩,那准备好的一肚子话,说出来了,那猴子也就是歪脖听着,一会儿呲牙乐,一会儿搓着下巴不吱声,反正是丝毫也没给她掉眼泪的机会。 就算谷子小眼睛泛红,小心试探的提了她那没缘的孩子,咱猴爷儿都是一脸的不耐烦,“哭嘛?没了都没了,你能给嚎回来咋的?” 于是,到最后谷子无奈了,只能翻翻白眼叹声气,哎……这猴儿的心怎么就恁么大呢? 不过这反过来一想,她这没心没肺如旧的模样儿,却实让她坠着的一颗担心提上去不少,如此,好些个她原想藏着掖着的话,也跟她倒豆子似的蹦了出来。 再次启程,才一上车,谷子就赶忙跟猴子八卦起来。 “那舒玉简直是个傻子!”提起她谷子就想翻白眼儿。 小猴儿侧躺着,单手撑头,那懒洋洋缓缓眨着的眼儿,摆明是对着话题不上心。 可这不耽误谷子说,憋了好几个月的话儿,流水似的往出泻。 “你是不知道,打从七爷儿被贬的消息传回来,府上别人都终日惶惶的失了分寸,就她一个蠢货,日日来咱们院子闹,挨个奴才折腾,动不动就讨个由子罚咱们!” “她又动你了?”小猴儿挑眉,眼神儿变的犀利。 谷子“哼!”了一声儿:“不过是做些活计罢了,也没啥过不去的!” 猴子眉头皱了起来。 谷子瞧出来她要恼了,赶忙去推搡她:“诶,别打岔儿,接着听我说完。” “她也没蹦达几天,要不说她傻呢!那咱们府上出事儿,七爷儿不在,可皇后娘娘在啊!可能她这闹腾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了,没几天佛尔果春姑姑就带了话儿过来了,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反正她走了之后,说是舒玉气的在屋里头砸了半宿东西!” “我估摸着,十有*是没好话儿!” “要说这婧雅可真是个七窍心思,你说那舒玉闹的时候,她声儿也不知,是什么事儿都不管,等佛尔果春姑姑来这么一遭以后,她却又一连收拾了好些个嚼舌根子的奴才,有的打了几板子,有得甚至都给赶出了院子,现在府上的下人可是一方面对她怕的紧,一方面又夸她是个拿的起事儿的女主子。” “她可好了,那蠢舒玉失势到底儿后,她又落得个贤名儿,你是不知道,佛尔果春姑姑三天两头的往咱们府上跑,那皇后娘娘给她的赏赐绝对是府上独一份儿!就连中秋节那天的宫宴,娘娘都只叫了她去!” “要我说,便是现在你跟七爷儿一条心,咱们也不得不防她!”谷子一股脑的倒豆似的说了半天话,半晌发现她也没个动静儿,这定睛一瞧—— 嘿! 闭着眼睛呢,是吧? “喂!”谷子气的推搡她,“我说你听没听啊!” 小猴儿懒懒的睁了眼儿,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儿,可紧接着那哈欠,可给谷子气坏了。 “我这说的嗓子发干呢,合着是对牛弹琴呢!”她气的伸手去拧那猴儿,可—— 手才碰上猴儿,却忽的被她一个猛扯,谷子那浑身秀气哪受得了她这力道,直接一个栽葱似的倒了下去,还没来得及喊‘哎呦’,就觉得面前的小猴儿一个翻身,掀起衣裳—— 噗—— 一股子‘鲜’味儿迎鼻飘来,谷子赶忙捏紧了鼻子。 呸!呸! 她翻身折起来,脸气的透红的看着那哈哈大笑的石猴子。 “小爷儿,你无不无聊!” “哪有你无聊?”猴子笑的肩膀直颤,半晌依着车壁,斜眼儿瞧她:“咱俩介么久没见了,就听你跟哪说那些片汤儿话了,那几个娘们儿死不死关我屁事儿?” 诶! 咋不关你事儿!跟你不是一个爷们儿啊! 谷子给她气的好好的理都噎在嗓子尖,她这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却见小猴儿呲牙乐乐,接着肚子一咕噜,又大方的补了两个屁,见谷子剜她剜的眼珠子恨不得飞出来,她笑的越发痛快。 “尼了吃嘛了,咋恁味儿!”谷子给臭味熏的飘飘然了,连那这么多年都只听不说的天津话都飙了出来。 猴子一脸儿坏心眼的笑笑,万分英武的拜了个唱戏的花架子,朗声一字一字道:“顺、气、大、萝、卜!” 呸! 实在受不得,谷子边扇呼着鼻子,边掀开了帘子顺顺气,待里外一换气,那驾着马车的精卫皱皱鼻子,一张黝黑而严肃的脸像呼了浆糊,僵硬无比。 他没回头,甩着缰绳他跟自己说:精卫,你听不见,听不见,闻不到,闻不到。 才放下帘子,谷子便瞪着那扣眼儿剜着那胳膊抱头,翘着二郎腿神晃的石猴子,那平日把家虎的模样儿都出来了。 “我说七爷瞎了不成?怎么看上你这野猴儿!” “咋?小孩儿拉粑粑还得挪挪,还不让人那口味换换了?”小猴儿说的那叫一个大言不惭。 接着,谷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妈耶,这还是她家小爷儿嘛? 她真不知道是该替小爷儿高兴,还是替七爷儿上火! 要说那瓷,多久不见她还是瓷,便是小猴儿如今跟延珏以及那几位混的倍儿熟,可那根谷子这多少年的相依为命的交情是不能比的,恁是她这不乐意管闲事儿,听闲嗑儿的人,谷子的事儿她也的挂心上的。 在谷子的七大姑八大姨似的盘问下,她挑了些并不那么惊险的事儿,简单说了说这段日子后,她也反口问了谷子。 “我不在,你没把自个儿卖给那书呆子吧?” “去!别瞎说!”谷子脸倏的就红了,可她也是不会说的,道不是矫情,就像猴子不会同她说她那些仇长仇短的事儿一样,谷子也绝对不可能跟她说她与那书呆子私订的终身。 毕竟如今陆千卷的身份如此尴尬,万一他轴性不肯低头,她也绝不想小爷儿因为她跟七爷儿生嫌隙。 说她谷子薄情也好,可就算她却实心系那书呆子,她也绝对分的清孰轻孰重,在她心里没有人比小爷儿重要。 谷子跟小猴儿挑些不得不说的说了说后,叹了口气:“那个书呆子,分不清好坏!我真是拿他没辙!” “得!好好个俊丫头,别拉个驴脸。”小猴儿咂咂嘴,眼珠儿转了一圈儿,“闷牛一个,我有招儿治他!” “啥招儿?快点儿说说!”谷子瞪大了眼,这猴精儿的招儿虽上不得台面,可多是好使的! 小猴儿一个忽悠,对折起来,手没轻没重的扯着谷子的耳朵,才要说,却在此时,外头的精卫一嗓子‘吁’,马车吱嘎停了下来。 还未等谷子掀开帘子瞧瞧何事,却听外头先来了动静儿。 “七福晋万福金安,奴才是奉皇后娘娘之命,特来城外接您进宫一叙的。” 皇后娘娘找她? 嘿,准没好事儿! …… 诶,石猴子还真就没料错。 可不?那奉旨而来的公公,一不让精卫随着,二不让带着谷子,就她一人深入这狼xue,要说她安了好心,打死她也不信。 可能咋办?人家是皇后啊,衣服上好坏都绣着尾巴老长的凤凰呢。 紫禁城,坤宁宫。 穿朱墙,跨门褴,彼时小猴儿端着架子,走的远比几个月前要宝相许多,便是如今她一身素服,周身也难掩一股子说不出的威气。 奴才们也辨不清那参杂着些许匪气的威严是什么,可那些曾经因她在这儿失态笑话她的,却实对如今的她刮目相看了几分,彼时人人都窃窃私语。 呦,这七福晋不一样了呀! 当小猴儿直挺挺的穿过院落,甩下的是一票奴才跪地的请安声,而这些对小猴儿来说不过是犹风过耳,她心里头揣着的是,待会儿怎么逃过那恶婆婆的一劫。 早在避暑山庄时,婉姨就提醒过她了:如今老七因拒婚落得这么个贬斥,你以为皇后娘娘会就这么放过你吗?! 不会,当然不会。 玉录玳应该感到庆幸,因为压根儿不用她费劲挑什么碴儿,小猴儿就先给了她一个算后帐的大好借口。 噗—— 一个酣畅淋漓的响屁,伴随着大萝卜的变异‘鲜味儿’,在大殿中蔓延开来,可谓是余音绕梁,鲜味不绝于鼻端。 彼时一身华贵,珠宝挂几圈的玉录玳脸倏的便由黑转青,那因攥着椅把过紧的手,琉璃甲套都翘的颤抖了起来。 “放肆!”玉录玳一嗓子喝了出来,那过大的音量牵出的愤怒,绝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屁。 她身旁赶忙递茶过去的佛尔果春明白,彼时跪下的小猴儿更明白。 “还请皇额娘宽恕则个,实在是臣媳身子不适。”小猴儿规规矩矩的伏地叩头,现在的她绝非曾经的不知礼仪为何物的小痞子了,回来的路上,她不只学了三字经,更逼阿克敦教了她许多礼仪,虽然不能说全记得,可应付些场面,还是绰绰有余的。 佛尔果春是个有眼色的丫头,见状,她赶忙拂身子跟玉录玳道:“娘娘,福晋小产才足月,再加这路上奔波,定是凉着了,您就消消气儿吧。” “消气?哼!如何消气?!怎么消气?!她小产她道有理了!”玉录玳狠拍了下桌子,瓷杯都被震的嗡嗡响,那繁花锦簇的头上,珠翠也撞的是叮当响。 她厉色的看向小猴儿:“就是本宫平日太纵着你了!成日里慌慌张张,没个稳当样儿!现在到好了!皇嗣到底被你给折腾没了!” “娘娘息怒。”见玉录玳真动了怒,佛尔果春赶忙跪下,她是最清楚不过的,听说福晋小产的消息后,皇后娘娘可是吃了一宿的烟,接连的日子夜夜失眠长叹,愁容满面,就连得知皇贵妃娘娘给皇上禁足的消息,都没高兴起来。
“皇额娘息怒,身子要紧。”小猴儿伏地不起,话说的极为端样儿,只是说归说,那对着地毯的脸,全是不耐烦。 她心下想的是:作吧,作吧,早作完早回家。 结果小猴儿到底是料错了,今儿的玉录玳压根就没有让她回府的意思。 接着她是压根儿没有让她起的意思,那是好一番劈头盖脸的训斥,处处挑茬子,先是一番数落她如何如何不该跟老七去了秋狝,然后再没茬子找茬子的从头批到脚,甚至连她耳朵上只坠了一个耳环,都被她以“我们满族女儿哪个不是一耳三钳,如今你这成何体统!”的刁钻理由来骂,那骂的叫一个口沫横飞,到后来,小猴儿走神儿的脑袋都跟不上那语速了。 她百无聊赖时,也想着,她这婆婆也挺有架子的,喷了这么半天,词儿都没重样儿,嘿!还偏生没一个脏字儿。 嗬,厉害。 这倒也是本事! 等到玉录玳给自个儿都骂了个心悸后,小猴儿可下是插空说了句场面话:“皇额娘消消气儿,可别气坏了身子。” 结果,她这不说还好,一说,反是换来了一句让她郁闷不已的答复。 “既如此担心本宫的身子,好!那你今儿就留在偏殿,为本宫抄经祈福吧!” 嘛? 小猴儿瞪大了眼睛,留,行,可抄经? 我地妈呀。 …… 片刻后,坤宁宫侧殿佛堂。 瞧着那拿着毛笔鬼画符似的瞄着的丫头,那镀金的佛像都好似攒起了眉头。 可不? 恁是她抄的颇为认真,可她那老蟑爬的字儿要是给她那恶婆婆瞧去,十之有八得觉得她这是闷别劲儿,耍她呢! 可关键是没有啊! 小猴儿是真的没把她那些辣婆娘脾气放心上,她是真得颇为认真的再抄这字,天知道,她最近练字还练的蛮上瘾的。 可她低头一瞧,呦呵,那纸上,爬的除了老蟑,还是老蟑。 妈的,大爷的,奶奶的,二大爷的。 彼时叼湖笔皱眉的小猴儿无比后悔,恁说那太监说接她进宫的时候,她怎么就没装昏过去呢? 她要是装昏,何来如今的闹心? 郁闷中,小猴儿在纸上画了一个大王八,给那肥粗老胖的脑袋点了两个点儿后,她在那花花贝壳上,大笔一挥写了两个字。 延、珏。 接着瞧着这俩她练的最好看的字,自娱自乐的坏笑了半天。 …… 却说这厢闲花照月,那厢风云密布,仅在几间之隔的暖阁中,佛尔果春正给玉录玳端着水烟袋,搓着纸煤儿,伺候她吃着烟。 而彼时的玉录玳早已褪去了满面的凌厉,那从口中鼻中吐出的烟雾之后,是她难掩疲态的明艳的脸。 玉录玳长长的叹了口气,已经不知是今儿的第几次了,或者说,这样的叹气,自七福晋小产,七爷被贬到科考案发,都已经成了习惯。 见状,一旁的佛尔果春回头使了个眼神儿,其它几个奴才都悄悄退下,到外头侯着。 多年的主仆相处,彼此自是了解个透亮,玉录玳也没睁眼,只道:“有什么话,说吧。” 佛尔果春小心的搓着纸煤而,顿了顿,才缓缓道:“娘娘,奴才知道你这心里头不舒服,可如今这个时候儿,您就这么把七福晋扣在宫中,七爷儿若是来闹……” “怎么着!”玉录玳倏的一睁眼,说话立时挑高了三分,“他还能反了本宫这做额娘的不成!咳!咳!” 说着话,玉录玳猛咳起来,佛尔果春见状赶忙放下水烟袋,一边给她敲着心口儿,一边儿去拿珐琅痰盒。 “娘娘,你这又是何必……”伺候玉录玳吐了痰的佛尔果春给她顺着气儿,却也苦口婆心的劝着:“七爷儿的性子您最清楚不过了,他如今又把七福晋放在心尖儿上宠着,娘娘你又何必非要跟七爷儿撕破脸呢?” “本宫同他撕破脸?!本宫瞧着他是要活生生撕了本宫这张脸!”玉录玳折起身来,手发抖的捂着心口窝,全然不是才刚犀利,只不过是一个惦记儿子的娘亲模样儿,她长叹了口气:“本宫14岁便嫁给了皇上,那时候每日心心念着,皇上能顾盼本宫一些,便是他多情也好,本宫也甘始如饴,可到头来呢?皇上眼里瞧见的不过是本宫这纽祜禄的姓氏,呵……”玉录玳苦笑一声,“多可笑,本宫竟和这一辈子都无情之人生了两个情种!一个是这样,现在两个都是这样!本宫近日睡不着时常悔恨,到底是我的多情毁了两个儿子。”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二爷和七爷都是重情之人,这是娘娘的福份!” “福份?本宫只怕福份没到,便先落了狼口。”顿了顿,玉录玳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他太像她了。” 佛尔果春不接的看着她。 玉录玳说:“从前她做皇后时,便是处处有模有样,面子里得了多少人心,可背后又做了多少蛇蝎事!若不是她命短,本宫又怎能安然坐到今日这个位子?” 佛尔果春这才明白,她说的是已故的孝仁皇后博尔济吉特氏,而那个像她之人,是大皇子延玮。 “她生的儿子简直像极了她,那么小就那么阴狠的人,本宫只要想想,便觉得后怕。” “皇后娘娘又何必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便是大爷心思多,可二爷和七爷也都是人瑞啊。” “不,你不知道。”玉录玳笑笑,明艳的眸子划过一丝晦涩:“你不知道,你若知道十年前,他为了争权,对老二做了什么事,你也会像我一样胆战心惊的,十年前呐,他才二十岁啊,如今他已经都而立之年了,叫本宫如何不防?” 佛尔果春是个聪明人,主子不想说的,她就不会问,多年的深宫生活,她的敏锐总是来的很快,脑子里一晃,她想到她还只是个才选秀进来小丫头时,那个晚上,满脸伤患的二福晋来到坤宁宫…… “你可知近日那大福晋常接果新家的二丫头过府的事儿了么?”玉录玳的话打断了佛尔果春原就零散的思绪。 她回道:“听说了些,最近都在传,大福晋心胸宽广,要替大爷儿圆了多年的心思。” “圆了心思?呵。”玉录玳冷笑,“岂会这么简单?” 佛尔果春不语,只默默听着。 玉录玳说:“便是那乌林珠有心,可那果家二丫头的孤冷性子可是出了名儿了,连选秀都年年称病不参的她,怎么可能明知什么意思还上他老大的门?若无人授意,她又岂会在这个儿当口去了敏亲王府?” “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瞧着八成是果新那个老狐狸,瞧着如今两头闹的胶着,想给自个儿多搭一条活路!”玉录玳‘哼’了一声,眼神犀利:“想一脚踩两条船?他这算盘道是打的聪明!可得先问问本宫,准不准!” 听到这儿,佛尔果春已经明白,原来娘娘留下七福晋,不是一时气愤,而是一早便打算好的。 “娘娘,您打算如何?” “既然那老狐狸糊涂了,那本宫就给他指条明路!” 佛尔果春心下思忖着,却听玉录玳吩咐着:“待会儿你出宫一趟,去睿王府告诉婧雅,让她约果家二丫头去住些日子。” “是。” 玉录玳又道,“还有,吩咐下去,若是老七来了,就说本宫身子不适,留福晋在宫中侍疾,无论大小事宜,一盖不见。” “……是。”佛尔果春应声,却也眉染担心。 玉录玳又怎不知她在想什么? 她苦笑两声,只叹:“若他怨本宫这额娘就怨吧,只要他和老二安好,这恶人本宫做也值了。”半晌,在她再度端起水烟袋时,顿了顿,又道。 “天儿越来越冷了,叫人多弄些炭盆儿给那死丫头送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