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风吹波澜满池乱
自玉无瑕和阮蓉郡主进来了之后，变数横生，庆和殿的门便是一直敞着。忽然，一阵清风袭来，吹散了一室沉寂，也带走了玉无瑕那最后的一点晕眩。完全清醒过来的她，看着阮蓉郡主那面容狰狞的模样，又不禁皱了皱鼻子。 刚刚还只是难闻，现在变得好丑。 她脸上细微的小动作没有逃过莫玄羲的眼睛，看着她皱鼻子的小动作，他心中一动，随即便旋过身去，对阮蓉郡主问道：“本宫请郡主金安，请问，郡主是不是喜爱沉水香？” 在东尧，大庭广众之下，王孙贵女是不得直接与陌生男子对话的。没想到，阮蓉郡主见莫玄羲对她说话，竟脸儿一红，就要开口。 谁知，这时阮蓉郡主身边的大丫头赶忙拉拉她的衣袖，趁她分神时上前一步，低着头对莫玄羲说道：“回禀离南三皇子殿下，我家郡主偏爱藏春香。但是今日为显庄重，用了皇后娘娘赏了下来的‘合意香’，这香里头是有一味沉水香的。” 冲那丫头点点头，莫玄羲笑着对广元帝说道：“那就是了，无瑕小姐体弱寒虚，五行水盛缺金，我正在用药为她调理，却不料被沉水香给克住了金，这才稍有不适。” 此时，玉无瑕已经站了起来，玉凝心悄悄地用自己的身子将她挡住了大半。而莫玄羲顿了一瞬，又接着对玉凝心说道：“请公主殿下和小姐不必担忧，只是小小的冲克，并不碍事。” 对他颔首表示谢意，玉凝心便带着玉无瑕坐回了上首，竟是对广元帝连理也不曾。莫玄羲也只笑笑，对广元帝一揖后也回了自己的位子，正正巧地坐在了玉无瑕的对面。 一时间，众人默然，而广元帝的面色如常，只是桌下的手捏成了拳头。坐在他下首的岚妃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心中涌起一阵心疼与不忿。 皇帝还高坐上首，这三个人，竟在天子面前，宫城殿上如此放肆，当真是目中无人了了是吗？ 不过一个异邦的质子，一个久不问政事的老公主，一个空有虚名的孩子，难道堂堂东尧国的一国之主还怕他们不成？ 脑子一热，岚妃便冷冷一笑，说出来的话如冰一般刺耳：“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三皇子殿下应该是十四年前来我东尧的吧……您的医术竟如此精妙，也不知道，是师从于哪里？” 话音刚落，她便觉得如芒在背，那是来自身后庆元帝的目光。而莫玄羲只是瞥了她一眼，玉凝心则是连看她一眼也不曾，只是忙着为玉无瑕布菜。 而殿下坐着的众人，心里都在大骂岚妃的蠢。 质子质子，身为质子，他的一举一动自然是都在东尧的监视之下的，他高明的医术到底是怎么来的，无论是不是背后有猫腻，可是在面子上，都是没有丝毫问题与破绽的。 在这样的场合竟然公然对邻国质子怀疑质问，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四国众人都笑掉大牙了？ 好一场难堪的狼狈啊……缓缓地吃着菜，玉无瑕盯着莫玄羲的眸子，晶莹的眸子里还带着挑衅的神色。 怎么，心疼我了？不着痕迹地冲她挑了挑眉毛，莫玄羲笑的很委婉。 白了他一眼，看了一眼面上又青又白的岚妃，和好似终于有些动怒了的皇帝，又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淡然自若的玉凝心，不由得心中一叹。 果然，在政坛上，脑子是个好东西，脾气和耐心也是需要好好打磨的。 他们东尧国的皇帝，论智谋、识人、用人，连莫玄羲都不及，更何况那威震四方的老皇？若不是有她母亲坐镇，当初东尧怎能大败离南？ 说不定，都亡国了…… 收起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却在冷眼旁观时听到了秦疏清冷的声音：“娘娘想必是最近身体不适，情急之下才问出这番话的吧。” 见所成侯竟出面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岚妃才将跳到嗓子眼里的心稍稍放安，微笑着点了点头，转头，装作神色如常地对广元帝说：“启禀陛下，前几日，御医前来给臣妾请平安脉，竟诊断出臣妾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这是大喜，只是，半个月前臣妾感了风寒，怕是会对腹中孩儿有影响。今日竟知离南国三皇子殿下妙手仁心，竟一时情急问了出来，还望陛下看在臣妾爱子心切的份上绕过臣妾。” 她的话圆的还不错，只是吓白的脸还没有恢复原样，强装镇定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滑稽。 听闻岚妃有了身孕，庆元帝眉间的阴郁才消散了些许，只是，他接着有些不愉的问道：“前几日就诊出来了喜脉，为何爱妃今日才告知朕？” “臣妾只不过是想寻个好日子再告诉陛下，还请陛下赎罪。”岚妃起身跪下，对庆元帝说道，同时，身侧又有不少毒辣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让她不禁有些气短。 为什么不告诉你，还不是想等过了三个月，胎儿稳了，再去好好地争宠啊。现在这时候，胎儿不稳，随便一折腾就掉了，她还等着倚靠这个孩子，再换来些许宠爱呢！ 玉无瑕搁了筷子，心里默默为岚妃填词，看着面前这出大戏，看的是津津有味。在雍王府的时候，她唯一的消遣就是闷在屋子里看书，从未和那些小姐一般看过戏听过曲儿的。书中东西虽多，但总归是理论，从未投入过实践。这些个勾心斗角，还是摆出大戏来才是真有趣呢。 今日，便过足眼瘾了。 不过，秦疏，竟然会为岚妃说话？这，可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啊……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坐在她对面的莫玄羲假装喝酒，用袖子挡住半张脸，游丝般的声音传入玉无瑕的耳朵。 “秦疏的开蒙师傅，便是岚妃的父亲，礼部尚书，和老所成侯也是挚友。秦疏给岚妃台阶下不足为奇。” 他的声音比蚊子还要小，不过因着同源之体的缘故，玉无瑕还是听了个完全。 原来是这样…… 看来秦疏，也不是像她以为的那样冷漠死板不近人情啊…… 一场大戏接着一场大戏的来，桌子上的菜早已经冷透了。看着面前的一席残羹冷炙，刚刚有了得子之乐的庆元帝也没了吃饭的心思了。正想吩咐内务总管撤了这一席，却没想到，玉凝心突然站起，点漆一样的眸子落在了庆元帝的身上，朱唇微启—— “皇帝，今日我玉凝心在这儿，想要向你讨个人情，你允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