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零章 杏园夜话
杏园里突然传出的铮铮琴音让遗玉停步,一转足,折返回来。 为了李泰生辰,整个园子大清扫过一番,她可以确定,就在今天之前,这杏园里并没藏有个会弹琴的大活人 “请王妃留步。”两名侍卫奉命阻拦。 “谁在里面?”遗玉沉下脸,自有一番威严。 “这...”两人为难,又不敢哄骗她,便支吾答道,“是王爷的客人。” “哦?是什么客人。” “属下、属下不知。” 遗玉没错漏两人闪躲的眼神,道是有鬼,不耐烦地一挥衣袖,“让开。” “王妃恕罪,是王爷吩咐——” 遗玉已没心情听他们废话,拍了两下手掌,将跟在身后的一凝一华叫出来。 “拉开。“ “是。” 这两名侍卫虽是李泰手下死士,却远不如一凝一华武艺来的高强,几招过后便被默契极佳的两姐妹联手擒住,点住xue道丢在墙角。 吩咐两人在暗处守着,遗玉踏入园中,寻着渐渐密集的琴音,转过石屏,眼中乍现了灯光,园子当中,一株繁枝叶空的桃花树下,坐着一名抱琴女子。 “铮——” 四目相接,一声断弦。 “嘶,”那女子将被琴弦绷到的半截葱指含进口中,侧头打量着走近的遗玉,清亮的眼睛里闪着困惑,随即变成惊讶。 “可...是魏王、妃?” 同她的清丽的容貌一般,是属于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那种舒缓,带着一些不确定的疑问。 遗玉在距她半丈远处停下脚步,反问道:“你是谁?” “我?”女子被这一个简单的问题难到,她神情有些茫然,突然苦笑一声,道: “一个客人?我也不知我现在到底算是什么。” 任凭谁知道自己丈夫瞒着她藏了个女人在自家后院,心情都不会好,遗玉亦然,她是顺应情理地将李泰这段时日的反常同眼前的女人联系起来,心中顿时五味陈杂,但更让她惊讶的还在后头。 “哦?那小姐是失忆了吗?” “不,没有。” “哪怎会不知自己是谁?小姐是从哪里来,姓甚名谁?” “我...我不便告诉你我的来处,王妃若不介意,叫我苏兰就好。” 苏兰?那个长孙夕口中,让李泰和李承乾争风吃醋,最后投井自尽,香消玉殒的宫女? 若非是眼前站着个活生生的女人,有形有影,遗玉简直要怀疑自己活见鬼了。 苏兰看到遗玉瞬间难掩惊讶的模样,狐疑道:“李泰曾同你提起过我么?” 听她直呼李泰性命,遗玉摇头,半真半假道:“姑娘大名,我从别处略有耳闻,据说苏姑娘曾在宫里服侍过王爷。” “哦,我说呢,”苏兰抚额道,“他怎会同你提起我来。” 这下换成遗玉疑惑了,看她这样子不像是一个曾经死里逃生的人,那就是长孙夕的故事有水分? 这么推论下去,那位苏兰姑娘没有被太子逼死,所以李泰同李承乾之间的矛盾没有恶化到不可开交的地步,所以李泰也许并不是没将这苏兰放在心上,所以那天她嘲笑长孙夕的话也根本不成立 不管是真是假,这个发现都让遗玉高兴不起来,她不惮以最坏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可事关李泰,她便总免不了患得患失。 她越心慌,反而越冷静,面沉如水,继续发问:“那可以告诉我,王爷为何接姑娘到芙蓉园来住?” 苏兰怪怪地看她一眼,摇头,“你现在还是不知道的好。” 遗玉没错看她脸上的同情,心里不舒服,却不忘抓她话漏,“你说‘现在,那便是说早晚我都会知道,你藏着话,我揣着疑,苏姑娘又何必卖关子,让两个人都不痛快。” “呵呵,王妃说话有意思,可我只怕告诉了你,不痛快的人还是你。” “姑娘请讲。” 苏兰将琴张放在一旁,从草席上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遗玉这才注意到,比起自己身材,这位苏姑娘相较纤长,体态适中,五官齐整,实话说,的确是一个美人。 她脸上挂着一副“是你自己要听的”模样,皱眉道:“李泰要纳我做妾,我不愿,他怕我逃走,便强拘了我在这儿。” “......” 看准了遗玉脸上的错愕,苏兰无奈道,“你看,我就说你不听为好吧。” 遗玉缓过一口气,停摆的脑子又转起了弯,勉强扯动了嘴角,露出个干笑:“苏姑娘是在与我开玩笑?” “事实如此,你信与不信都是这样。” “非是我不信,据我所知,王爷应该是不会做这种、这种强抢民女的事。”遗玉神情古怪道。 苏兰干脆一笑,反手指了指自己,“王妃错了,我可不是民女。” 遗玉语调微嘲,“那苏姑娘是哪家小姐,可否报上名来?” 苏兰收敛了笑容,眼神高深莫测起来,“王妃不需要再试探了,我的来处,不是你能知的。” 遗玉突然笑了,对着她眨了眨眼睛,戏谑道,“你的来处,是指红庄吗?” 这下错愕的人调换过来,苏兰猛然回头,目瞪口呆道:“他、他连这个都同你说?你竟然知道红庄?” 遗玉光明正大地点头,“是,我知道。” 苏兰皱眉,不悦地自语道:“他怎么能同你说这个,不应该啊——他同你说了多少,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很多,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不如苏姑娘先告诉我,王爷把你弄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他想纳我做妾,我不愿意,便被他扣押起来了。”苏兰答完,便若有所地低下头。 遗玉板起脸,“苏姑娘,我不想同你说笑。” 苏兰似是正在思索什么,被遗玉打岔,有点不耐烦道,“我也没同你说笑,既然你知道红庄,那应该知道什么叫族女吧?” “你是姚姓族女?”遗玉一句话,连问带答。 苏兰又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草草点头道,“没错,我娘是姚姓的五脉血亲,我是正统的族女,李泰就是因为这个,才非要纳我做妾。” 遗玉半信半疑,道:“你是说因为你族女的身份,所以要纳你做妾?不对吧,我听说你早几年便被王爷带进宫中做宫女,他有个意思,为何要拖到现在?” 从当事人嘴里听说自己的夫君要纳妾,偏人家还不乐意做这个妾,这感觉岂是一个怪字了得。 苏兰抬头看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两眼突然一亮,竟是坦率地回答她的问题: “这里面牵扯到我族辛密,别的我不能同你乱讲,你只需知道李泰当真纳了我做妾,有好处便是。此外我还可以告诉你,李泰曾在红庄待过几年,我便是在他离庄之时,被族中长老隐瞒了身份要求他带在身边到京中历练的,当时说好是两年,我同他在宫里才待了一年,谁知竟被你们那皇帝盯上了,他怀疑我的身份,李泰觉得留着我是个麻烦,便算计了李承乾,把我偷梁换柱送出宫去。” “为了掩人耳目,他把我放在别院里又住够了一年,才送我回去交差,因此,他之前是不知我身份,所以没打我主意。此次我离庄进京,本是为办一件事,不想却被李泰寻着以前的记号擒住,他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我五脉族女的身份,这才要强行纳我做妾。” 遗玉借着月光同灯笼仔细地观察苏兰神态,见她不像是在说假话,再联系她所知的其他事,仔细一琢磨,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若她没记错,李泰的生母瑾妃,与红庄的头领是姐妹,瑾妃应该也是这什么五脉族女,李家还未夺江山之时,她便是李世民府上一个妾 红庄的族女,皇室,皇位...... 遗玉的心怦怦跳如擂鼓,似乎从这些联系中抓到了什么重点,是天大的秘密 背脊一凉,她打了激灵,肩上突然多出来的手掌让她猛地抬起头,便对上苏兰一双凌厉的眼睛: “你应该也不愿见李泰纳新人进府吧,你我都是聪明人,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不愿跟他,但若当真成了他的女人,就必会同你争。我身份特殊,他不会怠慢我,而你就不一样了,我听说你母亲家落魄,兄长又不成材,男人心多变,朝欢夕厌,真有那么一天,你定会后悔的,所以——”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一变,充满了诚挚和期待:“你帮我逃出去吧,这也是在帮你自己,好吗?” 一半是威胁,一半是诱惑,遗玉脑袋发蒙,完全跟不上趟儿,当她还在怀疑李泰行踪时候,他已是偷偷弄了个女人住进后院,当她还没吃几口酸醋时候,这女人却要她帮忙逃走 苏兰见她摇摆不定,抓着她肩膀,急声道: “王妃,你要想想清楚,我的人正在长安四处找我,夜长梦多,李泰若没耐心等我松口,一旦他强占了我的身子,我便是走也走不掉了” 遗玉闭了闭眼睛,心念转动,片刻间,已是有了决定,她握住苏兰握在肩头的双手,拉开,后退一步,盯着她,轻声道: “你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苏兰欢喜地又去抓住她手握住,激动地摇了摇: “事不宜迟,李泰大概是怕节外生枝,你既能进到这里,他必是没多派人手看管我,听说今日是他生辰,他脱不开身顾我,你这便掩送我出去吧,这里是芙蓉园对吧,你掩送我送到雁影桥外,我便有法子离开,让他再找不到我王妃,你若真放我离开,我定再告诉你一个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