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七章 都不是好惹的
遗玉到底还是跟着房小姐离席,避开了人群,冲看台下的一凝打了个手势,让她悄悄跟过来,绕到了看台后头一片空草地上。 打量着比起几年前长高了些,脸更圆了些的房之舞,率先开口道: “说吧,找我什么事?” 对这个同父异母的meimei,遗玉倒是谈不上有多厌恶,说好听些,是她心性成熟,自认上一代的恩怨不该牵扯到下一辈,说难听些,就是没将对方放在眼里。 房之舞紧紧盯着遗玉,半点没有而今两人身份差距应当恭敬的自觉,阴着一张本就不算开朗的脸,道: “我知道你的秘密。” 遗玉叹了口气,“你想干什么?” 房之舞朝她逼近一步,瞪着眼睛,忿忿地压低了声音道: “你要是不想我把你的秘密说出去,就快告诉我那个假货的底细那个贱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肯定知道,快说” 遗玉很快就明白过来她是在说房府现在那位正室卢氏,看着气红眼的房之舞,能够想象她同丽娘母女这两年来肯定是没少受那位房夫人的“照顾”。 心里明白,面上却要装一下糊涂:“假货?你说谁?” “就是卢氏那个贱女人” 明知道她说的“卢氏”另有其人,遗玉还是忍不住瞪她一眼: “房小姐怎能如此辱骂你嫡母,叫人听见成何体统,听说房夫人持家有道,为人谦厚,邻里称赞,怎成你口中jian人。” “什么谦厚她使手段诱哄我爹,将我娘送到别院关了两年,还假惺惺地把我认在名下,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竟然还恬不知耻地怀了身孕,仗着有个野种在身边,肚子里怀着一胎,便挑拨我爹休离我娘,还打算将我许给长孙止那个废物,我快恨死她了,你快说,快把她的底细告诉我,不然我就将你的秘密公布于众,让人都知道你们一家欺君罔上” 遗玉听到了想听的房家内宅私事,满意了,舒坦了,便不再继续逗这小姑娘玩。 “房小姐说什么胡话呢,贵府的事,我哪清楚什么底细,你若觉得你嫡母是假的,最好还是回去同房大人说吧。” 没想到遗玉翻脸这么快,竟是扭头就要走人,房之舞气急,“你敢走,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对人说” “那你就去说吧,”遗玉无所谓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虚张声势的小丫头,指了指脑袋,好心劝道: “说自己嫡母是假货,胆敢出言威胁本王妃,不怕被人当成疯子,就去说吧。” 房夫人显然是个有手段的女人,房之舞真抖落什么“秘密”出去,如何也绝轮不到她这个魏王妃先来cao心。 “你、你站住给我站住” 不去管房之舞怎样跳脚,遗玉回到看台上,重新在吴王妃身边坐下。 “咦?刚才没留意,弟妹哪去了?” “耳朵疼,到后头站了一会儿。” “等下他们人就回来了,你可别再走开。” “好。” 话刚说完,就听见看台上有人站起来,大声叫喊着: “回来啦有人回来啦” 一阵sao动之后,看台上多半人都站起了身子,朝着一个方向看去,遗玉朝远处望了望,果然见到有零星几匹马前前后后从另一头疾驰向挂着彩旗的终点。 锣鼓声跟着“咚咚”响起,遗玉有点儿紧张地攥着手,还没辨出谁是谁来,就被前面站起来挥手的人遮挡住视线。 她着急地跟着站了起来,但个头不够,踮着脚也再看不清那边动静,正犹豫是不是要同那几个年小的公主一样往酒案上站了,耳中便传来几道尖叫声: “赢啦赢啦是楚王殿下赢啦” 楚王?李宽? “什么?是楚王赢了?”吴王妃干脆抓住前面一个人衣领,大声问道。 “是啊是楚王的白马先跑过去的” “那后头呢?谁跑了第二?” “是魏王殿下的翻羽马,再后头是韩王殿下的黄鬃,可惜啊,只差那么一点儿唉、唉吴王殿下也跑过来啦” 先前对李泰和翻羽寄望很高的遗玉很是意外这个结果,但也仅是失落了一下,便叫上一凝,跟在吴王妃和几位公主到看台下面去找人。 路过低处的看台,不意外听见一群小姑娘乱喳喳地替“魏王殿下”和“韩王殿下”大叫可惜。 “哈哈,侥幸侥幸,老四,承让了” 赢了比试的李宽眉飞色舞地从马上下来,先是对着李泰揖了下手,又冲另一边的李元嘉挤挤眼: “没想到十一叔这等文人雅士书生模样的,也是精于骑御之人。” 李元嘉莞尔一笑,“书生?实话说,我学骑马是比学涂丹青还要早一年,倒是老四,方才路经南边林子时,你好像是突然慢了一程?” 李泰擦着马鞭,输赢都是一张脸,“马没有喂好,路上贪了几棵鲜草。” 一旁的坐骑“咴咴”打了个鼻响,大脑袋往他肩上顶了顶,李泰拍拍它脖子,将缰绳递给跑上来的阿生,转过身,就见一群人往这边走过来。 “可惜可惜,我瞧四哥就差那么几步路,十一叔也跑得不慢,不过还是二哥运气好,怎么,得了这套羊脂白玉,是打算回去献给二嫂呀?”临川笑呀呀道。 “什么叫运气,能赢是你二哥的本事。你二嫂的玉件儿够多的,我打算收着给女儿攒嫁妆,哈哈。” 遗玉听着他们打趣,走到李泰身边,一边整理他松散的衣襟,一边抬头看他,见他并无惜败之色,便戏谑道: “若说这第一的人是最得意的,那最失意的可不是跑了最后的,当要属拿了第二的,殿下这会儿心里可不是滋味吧,用不用我说几句好话安慰您一下?” 李泰低哼了一声,伸手搭在她肩膀上,半环着她往看台上走。 李宽在背后叫道: “老四输了这一场,弟妹可别不高兴,免得他有气无处撒,下午打猎时专抢我的猎物,害我今日走空手,那我这第一可就得的冤枉了” 遗玉只把这话当笑话听了,却没想,下午打猎时,还就成了真事。 上午男子比试后,女子们也赛了一场,高阳、临川几位公主都有参加,奖赏是一把鞘上镶嵌了十几颗宝石的长剑,最后被技高一筹的临川赢去,气的落后一步的高阳差点就没风度地挥刀砍了自己座驾,秦瑶费力把人抱住,遗玉早有准备,哄了她几句: “这第二不是挺好的嘛,瞧你四哥不也跑了个第二,你没赢,只能说运气差些,再说了,你要那宝剑做什么,人家都是送给夫婿的,你又还没嫁人。” 就算是嫁了,房家少爷那也是个不会使剑的,一样是收在库里落灰。 高阳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就将手中刀丢给侍卫,冲临川嘴硬道:“算我让你。” 临川人家是春风得意地赢了一场,正捧着宝剑偎在驸马身上献宝,娇笑连连,“是是是,算你让我的。” 回庄园用过午膳,下午是要打猎,男女同游,当然有去的,也有留的。 遗玉没兴趣猎杀,就同秦瑶在看台上寻了个座处说话,等着他们打猎回来。 在这当中有个小插曲,阎婉和阎萍两姐妹找过来,言辞恭敬地邀请她晚上参加她们在庄园月牙湖边的生辰小聚,被遗玉婉转拒绝。 “那是哪家的小姐?” 听见背后突然有人问话,遗玉挺直了肩膀,转头见到太子那一张让人不舒服的笑脸,不慌不忙地拉着秦瑶起身见礼: “太子。” 李承乾眼前一亮,觉得近处看,这细皮嫩rou的小女子是精巧又秀致,正属他喜欢的一类,他这两年久居宫中,却是没发现李泰还有这等艳福,伸手虚扶了一把,语调和善道: “免礼,弟妹无需客气,本宫算是你兄长,虽少见面,但也不该生疏,咱们寻常说话即可,坐下吧。” “是。”遗玉同秦瑶拘谨地坐下,垂着头,暗自揣摩太子这番故作亲切,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刚才问,那是哪家的小姐,亲自来邀了你去玩,怎么还拒了人家。” 没见过光明正大地偷听人家讲话,还好意思多嘴打听的,遗玉不喜他逾越,可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太子,只能据实答道: “是工部侍郎严大人府上千金,因原本不相熟,便未应邀。” “呵呵,弟妹这话说得不恰,哪里有一开始就相熟的人,多来往几次,便熟悉了。” 遗玉不知道怎么接话,干脆闭着嘴装哑巴,偏这太子爷不知是哪根筋搭错,没发现她爱答不理的态度,兀自坐在那里,喋喋不休了半个时辰,直到太子妃派人找过来,才留了两句话,依依不舍地拂袖离去。 “四弟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弟妹又是这样不爱说话,唉,你们这样凑在一起,想必平日连句话都说不上,可惜了。” 谁说她沉默寡言啦,遗玉客气地起身目送他走,心里嘀咕,她对着李泰,不知道有多少话说呢,多亏李泰不是李承乾这种类型,不然整天面对一张花花嘴皮子,她真要变成个哑巴。 “呼,可算走了。”装了半天聋子的秦瑶擦了一把冷汗,拉着遗玉道:“我们到后头火边坐去。” “也好。” 有人陪聊,时间过的快,一转眼就到了傍晚,陆陆续续有人从围场出来,回到林边马场上。 御驾的明黄旗子稍晚出现,李世民今日心情一直很好,下午显然猎到了不少东西,被一干贤臣美妃簇迎接回了高座上,便发令下去,让人开始轻点每人打回来的猎物,按照惯例,未免失公,没有算上他那份。 河间王府的小世子一回来,便让人到后头找秦瑶,遗玉也跟着她过去,派人去前面那拥堵的一群人里打听李泰是否回来了。 这打猎可不比上午比马,不是谁跑的快就万事大吉,真遇见了猛兽,饶是人多箭密,不妨也会被咬上一口,断胳膊断腿不是没有过的事,真不是勇猛过人,遇上虎熊,十个有八个掉头要跑,还有一个是吓软了腿,只有一个真英雄,一个弄不好也会变成狗熊。 已婚的女子多是待在看台上等着自家徐俊回来,面上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暗地里却在较劲儿,就等着看待会儿谁猎回来的东西多。 谁都希望自己嫁的男人是个英雄不是狗熊,难得遇上一次手底下见真章的机会,当然是要一较高下。 猎物都是驼在马背上,由随扈牵领,跟着人回来的,谁猎的多,谁猎的少,都有书记官清点,内侍扯着嗓子高声报了。 “楚王殿下回猎,麋一头,狐一只,獾两只,雁三只,无猛兽,记七” “河间王世子回猎,鹿一头,羚一头,兔一对,獾一只,无猛兽,记五” “吴王殿下回猎,狼一匹,鹿一头,羚一对,獾一只,雁一对,有猛兽一,记十六” ...... 李恪猎到一匹成年的灰狼,一时力压众人,占到头筹,吴王妃面上有光,坐在一群女人堆里,说话的嗓音是又高又响。 李泰回来的晚,人差不多都到的时候,他才姗姗带着随扈回猎,这一回来,便将李恪的风头全都抢去,这回他倒是没猎到老虎,可这报出来的捕数,却叫人咋舌: “魏王殿下回猎,豹一头,麋一对,狐一对,羚一对,獾一对,雁两双,有猛兽一,记二十二” 女宾席上,焦点一下子就从吴王妃身上转到遗玉身上,多少羡嫉,多少眼红。 遗玉竖着耳朵在听,面上故作矜持地笑笑,手里却都捏出一层薄汗,一种优越感陡然而生,是比她当年第一次赢了五院艺比的兴奋不差哪去,这下算是能够体谅吴王妃方才的得意。 “恭喜弟妹了,父皇今晚还不知要赏赐什么好东西,但想必不输白日那套玉件。” “人不是没回来全么,现在说什么赏赐还早。” “还有没回来的?小粒子,去前头问问,谁还没有回来?” 太子妃派了一名小宫女到那边去问话,不一会儿就回来禀报: “回太子妃,韩王殿下同长孙大公子还没回来。” 天色已暗,此时再待在围场多有不安全,皇上派了一队侍卫去找还没回来的人,一刻钟后,李元嘉便和长孙冲一同回来了。 “韩王殿下回猎,狼一匹,鹿一头,羚一对,狐一对,獾一只,雁三双,有猛兽一,记二十二” “嘶” 看台上响起了一片抽气声,李元嘉竟是同李泰打到了一样数目的猎物,这下难道要算平手? “哪有平局这一说,瞧着吧,驸马爷不还报呢,兴许就反超了魏王同十一皇叔呢。”太子没有参猎,太子妃端着茶杯,有闲情说风凉话,只是话音才没落下多久,一口茶含进嘴里,下一刻便咳了出来。 “长孙驸马爷回猎,放、放,——放空手” “噗,咳咳,小粒子,是不是我听错了?长孙驸马没打到猎物?” “回太子妃的话,您没听错,那头喊的,的确是驸马爷放了空手。” 长乐是被禁足没在场,不然听这话怕不得脸都要青了,头一天围猎就放了空手,几百号人里,独一个,岂是丢人了得? 听见四周窃窃私语中夹杂几声窃笑,遗玉琢磨了一下,狐疑地望了一眼不远处的人群,夜幕初降,借着火光尤能看见李泰高大的身影,突然就乐了。 要说这事同李泰没关系,她才不信呢。 “不应该啊,长孙驸马猎术不是挺好的么,往年春祭,多是能排进前三,今天怎会放了空手?” “就是啊,找人问问去,是不是受了伤?” 女人都是好奇的动物,这一转眼便从谁得第一,将注意力转移到放空的长孙冲身上,派人到前头一去打听,很快便知原由。 “据说是魏王殿下同长孙驸马走了一条道,一有猎物,都被魏王殿下先一步打去,长孙驸马这才放了一个下午的空箭,空手而归。” 记起上午李宽的一句笑言,遗玉摇头失笑,被李泰盯上,想也能想到长孙冲一个下午是怎么水深火热过来的。 一群女人面面相觑,有不长脑子地奇怪道:“这洛阳围场那么大,两人怎就偏巧同路了一下午呢?” 吴王妃瞥了邻桌安安静静的遗玉一眼,娇笑道: “什么巧啊,这还不明白?准是驸马爷招惹到咱们魏王爷,这才故意抢他的呢,瞧见没有,魏王爷可是记仇的很,以后可叫你们家里的都小心了,千万别犯在他手上,不然是要落得驸马这般下场,被活刮下一层脸皮来,想在黏上去,可就不容易了。” 遗玉哪里肯容别人说李泰半句坏话,这便板起脸,冷声道: “三嫂怎么说话的?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爷抢了驸马的猎物?难道这围场里的猎物,不是谁先打到的便是谁的,倒要是谁先看到的就是谁的了?那大家还比个什么劲儿,只带一双眼睛就够,三嫂眼神这么好,搁着一座林子都能看见里面动静,不如明日就跟着进去试试,不定能得个头一名出来。” 没料遗玉口气突然就发冲,吴王妃被她呛地一脸尴尬,好半天才扯出讪笑,道: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你较什么真呢。” 遗玉依旧冷着脸,“先皇颁有一部律规,专匡我唐皇室,这头一则便是慎言慎行,三嫂是没读过,还是压根就没记在心上。” 她早就吃透吴王妃吃软怕硬的性格,左右李泰也不是那种韬光养晦的类型,他吃的便是招人羡嫉恨的那碗饭,遗玉在人前话不多,那是因为懒得招事,该不客气的时候,她是一点客气的打算都没有。 吴王妃果然没敢再接话,唯唯诺诺弱下声来,太子妃见她吃瘪,幸灾乐祸,少不了要趁机落井下石两句: “是啊,那套律规上头写的明明白白,弟妹你若是没瞧过,最好是回去仔细看看,慎言慎行,下回可要记住。” 有同太子妃一伙的公主小姐嬉笑出声,却没哪个敢再开口招惹遗玉,大家多是明白人,晓得哪个好欺负,哪个不好惹。 长乐和长孙夕为什么被禁足,如今已是少有人不知道了,能让这两位都吃闷亏的,这魏王妃,能是好欺负的么? 清点完了猎物,众人转移到看台后临时摆的酒宴,围着篝火入席,好在不再分男女入座,让遗玉耳朵得了清闲,但话题是离不开今晚放空的长孙冲。 也是长孙大人好涵养,端端正正坐在席间,面不改色地同临席的房乔说话。 过来时看见李泰在同李宽谈话,遗玉同他对了个眼神,便先入席,等了好一会儿,他才迟迟归坐。 一个下午没见人,遗玉还真有点儿想他,仗着天黑,就不害臊地伸手去拉他,哪知手没摸到,是抓了一把毛,吓得她差点当场跳起来。 “呀,这是?” 李泰拎着一对细长的白毛耳朵,将胡乱蹬着小腿儿,还热乎乎的小兔崽子放在遗玉腿上。 “这么小,打哪来的?”遗玉是挺喜欢这种毛绒绒的小动物,可惜璞真园养的那只狸猫,这两年肥的不像话,全没有当初小巧可爱的样子,断了她亲热的兴致。 她惊喜地把这小动物收进怀里,一边摸着它脑袋安抚有些不安的它,一边询问李泰。 “捡的。” 遗玉不疑有它,合着这么小的东西也算不上猎物,就搔了搔李泰手背表示欢喜,便开开心心地收下这个礼物,李泰老神在在地倒了一杯酒下肚,阿生在这两人背后翻了个白眼: 什么捡的,明明是射伤了两只野兔又放掉,才在草堆里摸到兔子窝,强掳了人家一只兔崽子回来。 然而作为明白人,阿生是有远比他人更多的郁闷。 因围猎的结果是李泰和李元嘉同数,当李世民大笑着说出,原本打算将临近这洛阳围场的慕天庄园赏给头一名,现在却只能分别奖他们一人一斛珍珠时,阿生是憋着一口气,差点闷出内伤。 看看面色如常的李泰,和不明所以的遗玉,衡量一番,他自觉两个都惹不起,最后只能狠狠瞪了一眼她怀里的兔崽子。 以至于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遗玉都不明白,为什么阿生总是跟一只兔子过不去。 (晕了昨天竟然忘记点发布,只上传没更新,大哭,刚在后台才发现,竟然少点了一下,我说怎么显示的章节不对...彻底吐血了,果子现在的心情就跟阿生一样悲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