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悟
原来，想到家人的安危，心是会痛的。 前身，她算是早逝的吧？没有能够为父母送终，却也不需要面对这种伤痛。 不去想，便不会痛。 穿越修真界，前两世，爹娘对她虽好，却没能培养出多少感情来，他们亡故，她虽气愤难平，恨得不得了，但若论伤心，有多难受，却是没有的。 于是，她便一直以为，自己是不会心痛的。 哪怕喜欢上姜贤愚，又知道他是那个姜家的人，她也只是懊恼、遗憾却没有心痛。 宝尊一直是对的，没心没肺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 但今生不同了。 她感觉到了宋玉成与叶明华的爱，不管是对是错，他们都是爱她的。父母之于儿女，比之伴侣更甚，羁绊若柳絮涤荡，越洗越多，经不起深想。 哪怕只是一个可能，都让她呼吸困难，面色难看。 就算经历过几世，就算活上几百年，她还是做不到看破生死。其实不仅仅是她，这世上的人，哪个能看破？要真的可以，也就不会有人寻仙求道，追溯长生了。 便是世外高僧，界外真人，也不过一俗人。 天地生万物却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生老病死，才是人生。求仙根，求不老，求祛病，求长生，真的是逆天而为么？ 道家所言，讳莫如深。 痛的一瞬间，宋雪晴恍惚明白了什么，有那么一丝天地至理。飘飘荡荡间，在她眉心一点，又翛然离去，捉不住。摸不着，偏偏在心头留了痕迹。 她的道心，又有所获，神识再次突破了。进阶出窍。 一跃千里，不过如是。 转头去看那抱着叶明华撒娇的天真小儿，她挽唇而笑。人人求而不得的天道，原来就在这里，在这小儿稚嫩的眼里，在芳华即逝的青年心中，在垂垂老朽的暮者肩头。 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心突破的同时，金丹初期的桎梏也随之崩塌。这么轻易简单。谁也没有察觉到的进阶。突然而至。如果没有几世为人，她不会一时便有这样的感悟，不会有这样轻松的态度。修行在她眼里忽然变了个样子，她似乎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恭喜。”没人察觉。自然没人道贺，唯独宝尊与她息息相关，第一时间便有所感知。 这一刻，宋雪晴有了爬上天梯的资格。 宝尊心中所谓的天梯，并不是乐音门那一座。他所想，才是真正的通天之梯，乐音门的登天梯，不过是一件赝品，一件仿制品罢了。 到了这份上，她已不需要再上登天梯。曾经她还需要借助宝尊和十方剑的力量，此时此刻，再不必了，就是没有他们，她也能一路前行，毫无壁障。 宝尊的心思有些复杂。 他希望她依赖自己，又不希望她什么都靠他。希望她成长，又怕她成长的太快。他时时刻刻都想打击她，想告诉她她不过是天道之下最渺小的一个生灵之一。 但现在，除了那一句恭喜，他竟然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也许，这个女子，真的是个天才？ 天道有万一，但这个万一，古往今来并不少见。她不是第一个重生人，夺舍亦是一种重生，然而能够感悟天地之道，并消化转为自己所用的的，亿万不过其一。 有朝一日，她许是能成为在九天之下，与主人比肩的人物。 他是主人的一缕神魂所化，虽有自己的思想，但终究不是自然形成的器灵，比不得小黑独一无二。寻到主人的那一天，他许是会消散在天地间，回归本源。 不管是消散，还是回归，于宝尊而言，便是死亡。 即使从来不说，即使心心念念的想要找到主人，可他不敢说，自己一点都不怕消亡。 生，而有执念，那执念，便是活着。 并不仅仅是人类，万物万灵皆有这边执念，抹不去，化不开，渡不得。 天道至公。 宝尊的想法，宋雪晴不知道。她领悟了自己的道，心里着实轻松不少。她不是领悟了就看的开了，而是明白，无法反抗便只能接受……科技时代的地球并非一点优势都没有，有很多话看似无厘头，但每每总与天道契合，交相呼应。 地球，也不过是万千世界中的一个，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界。 要她说，凡人才是天道的宠儿，寿命有限，才会珍惜生命，勤勤勉勉。过得一生幸福也好，潦倒也罢，都是自己的选择，怨老天无眼的，何苦来哉。 长生不是不好，只是长生太难，太难。 她心境上的改变，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谁都没有察觉。宋玉成夫妻，也只是觉得女儿笑容多了几分真意，和儿子相处的也好——在他们眼里，这本就理所当然，不算改变。 叶珍忙碌给女儿cao心，太皮实的孩子不好带，却让人心暖。倒是赵明恒，很是有几分疑惑的看了她好几眼，总觉得，她与初见时不同了。 初见这个小姑子的时候，她也笑，笑容温柔轻缓，却带着一股子漠然的冷意与悲悯。 不似现在活生生的，真正像个人了。 思罢，他为自己的所思所想感到恶寒、可笑，她不是人，难不成还是妖魔鬼魅么？ 过得三日，宋雪晴带着黄元宝上山，她态度坦然自在，一路与他说笑，也不避讳弟子的注目。 待他去见了掌门，她便径自离开。元宝师兄为人说不上清正，但他心里有自己对善恶的定义，比起姜贤愚，元宝师兄更真实。 姜贤愚……姜贤愚这样的人，真的是人类能够做到的吗？ 她不是以为他虚假，只是突破了这一层壁障之后，才隐隐约约觉得，他身上有些违和。 人无完人，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思想不同，便会形成不一样的人生观。但他却仿佛兼容所有，完美无缺，令人心折。 她前世为什么喜欢他？ 不记得了。 而正因为不记得，才觉得茫然。她唯一喜欢过的男子，为何不记得为何喜欢？明明他浑身都是优点，仿佛发光的佛陀，叫人崇敬。 她真的喜欢过这个叫做姜贤愚的男人么？ 甩甩头，想不明白，便不想。 师尊和小师妹还没有出关，料理天绫峰事务的，仍是长安师姐。这会看她，宋雪晴突然觉得她其实也是可爱的，不过是喜欢把着权柄，也不是什么大错，至少她依然正直。 顺应本心处事，难道是错？硬要人改，难道就是对？只要不为恶，管她作甚？若是她有本事，能真的赢了师尊的安排，那也是她应得的殊荣。 怪不得师尊明明知道长安师姐的心思，却只不过不给她继承权，却从不点破，从不教训。 师尊比她看的更通透。 “你带了玄天宗的人上来，就不怕掌门师伯怪罪？”长安语重心长的道，虽然功力，却也有几分爱护。对于不与她争权的师妹，她从来都是愿意善待的。 便是有些许利用，也要看别人肯不肯。而她也从没有因违了自己的心意而迁怒过，不是么？ 这样的蜀山剑派，这样的蜀山弟子，她很喜欢。 “不要紧，元宝师兄是我的故旧相识，为人甚是可靠。”宋雪晴笑眯眯，洒脱的道。 他喜欢她，自然不会惹怒她的师门，自然就是可靠的。长安如是想到，也唯独她，才会只当他是“故旧”友人吧？ “也罢。”劝说无用，还不如不提，长安拿她没法子，撇开这个话题，问道：“你闭关日久，倒是有所收获，我如今也看不出你的修为了，又精进了吧？” 这话说得，羡慕嫉妒。 她年长长卿良多，却不过金丹初期修为。她入门时，她便是筑基后期修为，临界突破。而现在，不过几十年，她便超越了自己，也超越了所有人。 但有些东西，真的是羡慕不来的。 比如天资，比如悟性。 宋雪晴外出之事，只有门中几位元婴真君知晓。她太优秀，外边有太多盯着她的眼睛，没人敢轻易泄露她的行踪，若是一个不慎走漏了消息，谁知道会引来什么麻烦？ 不如什么都不说的好。 闭关是常有的是，长安对此没有丝毫的怀疑。 而且，她再次进阶也是明证。 “是，已经结丹中期了，总算不负师尊教诲。”修为如何，是瞒不了人的。她带黄元宝去大殿时，掌门师伯的目光就好似恨不得将她看穿一般。 出去走一圈，又不能安心修炼，竟然还突破的如此之快？ 宋雪晴不想解释，没有必要，反正是好事，掌门只会欣喜，不会多做置喙。 她说的轻描淡写，长安听的肝肺直颤，不是气的，而是无言。 “若是我有这样的天资，也不会……”她喃喃，如同自语，渐渐便听不清，但大抵能知晓是什么意思。 长安此人，倒也有几分意思，她太明白自己的心性，所以不与天争，只争自己能得到的。 虽然免不了心生羡慕，但这何尝不是另一种豁达？ “师姐若有这样的资质，必然比长卿更出色。”宋雪晴认真说道，她唯独能自傲的，不过是几世为人累积的悟性，但这话却不可对人言。 长安怔怔的看她，她眼底分明清澈而认真，并无半分虚无。 她……好似有些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