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夏季的夜晚很热。饭后,两人来到三楼,那是一个很大的阁楼客厅,厅内的玻璃门直通一座不小的露台。冠玉在露台上铺好毯子,坐在毯子上,然后拉过槟榔。她坐下来,被他搂在怀里,仰望着黑色的天空,笑道: “这里有好多星星!” “嗯。”他拨开她如云的秀发,将下巴靠在她肩上。 “哪一颗是北极星?”她问。 “最亮的那颗。”他指着天空中最亮的一颗星,回答。 “它会永远指向北方吗?” “嗯。”他笑着点头。 她握住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偎在他怀里,想了想说: “我觉得你就像星星一样。” “为什么?” “看得见够不着啊。” “小姐,我正在抱着你,怎么会够不着?!” “如果在有很多人认识你的地方,我和你站在一起时,你会不会觉得不自在?” “我为什么要觉得不自在?” “我不知道。”她一阵沉默,摇头说,“冠玉,虽然我说你离开我没关系,但我真的不想你哪天跑了,不要我了。” “小傻瓜,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冠玉又好气又好笑,扳过她的脸,严肃地道,“我现在很认真地告诉你,我们说好了要过一辈子的,所以今后你别再说这种不信任我的话,否则我会很生气。我现在给你一个承诺,等你的毕业典礼结束后,我们就公开关系。” “真的?”槟榔微怔,没想到他会有这种计划,心里居然又紧张又高兴起来。 “真的。”冠玉认真作答,将她的整个身子重新偎上他的胸膛,用力抱住她,让她感受着他的体温。 槟榔嫣然一笑,闭上眼睛,紧紧地偎在他怀里,被他温柔的气息包围着。在这无垠的星空下,她感觉很幸福…… 次日是星期天,两人在晨风吹拂中醒来,开始了一天散漫的也浪漫的甜蜜时光。 在厨房里嘻嘻哈哈地做好早餐,吃过早餐后,两人又跑到阁楼客厅去,那儿有很多书。冠玉搬了好多书供两人看,槟榔可以尽情地吃零食。到最后她丢下书,也不坐在沙发上吃了,干脆窝在他怀里吃,时而也喂他一口,然后听他拿着书给她念那些古怪的、离奇的、有趣的侦探故事。她听得很入迷,脑袋里不住地幻想着那些戴高帽、穿黑礼服的男人与穿着束腰裙的女人,感觉就像小时候听评书一样,专注到极点,就想知道最后的结局是怎么样的。 因为吃了太多零食,不想吃晚饭,冠玉说他也不吃了。于是夜幕来临之际,点灯时分,两人坐在地板上,倒出从超市买来的拼图,在地上拼。他说不能把拼图都翻过来按序号拼,那样没意思,还说这是考验一个人耐心的最好方式。 然而一千块,散落在地板上又小又密,槟榔光看着就头大,更不要说把这些全拼起来了。她戴上近视镜,只看一会儿就觉得眼花。再说她是最没耐心的,让她完成这么浩大的工程,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酷刑。买的时候还兴致高涨的,现在却蔫了。耐着性子好不容易拼出画面的一角,她再也受不了自己的心焦,摘掉眼镜,垂头丧气地说: “真无聊!我不玩了!” 冠玉抬头望着她发绿的脸,笑道:“这可是你想玩的。” “我现在不想玩了!我累了!”槟榔爬过来,爬到他身上,仰躺在他怀里,勾住他的脖子腻腻地撒娇,像猫讨好主人似的在他的颈窝处蹭,说,“我们玩别的吧!” “可你不是说想自己拼好了,然后镶在框里,挂起来吗?” “你拼好了送我也是一样的。”她嘻嘻笑道。 他宠溺地笑笑,抱她在怀里,就像在抱一只大娃娃: “你真是一点耐心也没有。”他捏她的鼻尖。 “我不需要有耐心,你有就行了。”她笑吟吟地仰头。 “那你想玩什么?” “嗯……”她想了良久,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玩什么,那还不如把这些拼完,你不是说想把它镶框挂在店里嘛。” 槟榔歪头考虑了一下,点头说:“那好吧,那就继续拼好了,你来拼。”她勾着他的脖子往后仰,想出这个好主意。 “那你干什么?”他问。 “我?我就让你抱着,然后看着你拼。”她理所当然地道。 冠玉扑哧一笑:“怎么所有好事都让你占了?我要抱着你,还要让你看着,还要帮你拼,那多不公平!” “我可以帮你加油嘛!”她努着嘴说。 “那帮你拼完了,我有什么好处?”他扬眉。 “嗯……”她想了想,回答,“这样好了,等你拼完以后我就亲你一下。” 冠玉“哧”地笑了,点头说: “那好吧,我帮你拼,但你要亲我两下。” “成交!”交易达成! 他粲然一笑,搂抱住她,开始继续拼拼图。 槟榔闲着没事做,在他怀里呆了一会儿,总给他捣乱,说应该这么拼,应该那么拼,可她总拼不对。冠玉却有着非同一般的耐心,任由她乱试,试错了他也只是笑笑。到最后,她玩累了,歪在一边睡着了,他则还在拼。 一夜之后,她在睡梦中被他叫醒,拼图已经拼好了。她看看外面的天色,已近破晓时分,他拼了一夜都不嫌烦,耐心多得可怕。冠玉笑着说拼好了,要她履行诺言,她就过来抱着他给他亲一下。他将她搂在怀里深吻,可她心里更加感叹,他是多么地不可多得。单从他对事物的耐心上看,他绝对会成为百分之百的好丈夫和好父亲。 如果让他就那样从自己的手里溜走,那苏槟榔绝对是个大傻瓜。 她很憧憬与他的未来,她希望那未来是美好而幸福的。 当黑暗笼罩大地的时候,也是人最容易孤独的时候。虽然也许身在繁花似锦其中,处于灯火通明之所,然而心中的阴郁却将一切隔绝在心墙之外,独留一片天地,感受着隐隐的痛。 康进站在十五楼卧室的大窗前望着外面繁华的都市,一语不发,只是用右手旋转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魏云裳身穿黑色睡裙,温香软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她从后面抱住他撒娇: “亲爱的,你在看什么?” “外面。”康进简短地回答。 “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她嘟着嘴扳过他的身子,“你看!”她展示他送给她的钻石项链,“是不是很漂亮?” “嗯。”他淡应。 “你今天好像不太高兴,为什么?”她抱住他的腰刨根问底。 “没有。”他还是很冷淡。 魏云裳便没有再问,上前挽住他的手,拉他坐在沙发里,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珠子却滴溜乱转。 “亲爱的,我们在一起四五年了,”她的笑语带有娇嗔的意味,“虽然中间有几年没在一起,但时间也不短了。”说到这里她停住,像是在引逗他发问。 “那又怎么样?”如她所愿,他淡问。 “我那么爱你,我知道你有太太,所以我也曾想过,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可我是真心爱你的,不是为了你的财产和声誉,我每天都想你,看不见你就会魂不守舍,所以……亲爱的,我们结婚吧!我想做你太太,我不要你的钱,我只想和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我已经三十二了,想给一个我爱的人做妻子,我一生最爱的人只有你。亲爱的,我们结婚好不好?”她抬头渴望地对他说,见他反应冷淡,便心急地又说一遍,“亲爱的,我们结婚吧,好不好?我一定会做个好太太,不像你现在的太太那样。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照顾你的生活,绝不让家庭给你带来任何负担。我保证,我会照顾好你的一切,我会永远爱你,我们结婚吧!” 康进望着她,表情波澜不惊。他就那么淡漠地看着她,这表情令她刚刚还慷慨激昂的脸,现在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她看不出他是喜是怒。许久,他平淡地启口: “我们差二十八岁,你爱我什么?” “这和年龄有什么关系?感情是不分年龄的!”魏云裳竭力想说服他,“我爱你,我爱你的一切!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康进还在看着她,顿了顿,道:“这件事以后再说。我累了,睡吧。”他站起身,走进自己单独的卧室。 魏云裳站在原地,懊恼万分,可又不能跟进去缠着他,因为他是不会惯着女人的脾气的。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再次站在窗前,旋转着手指上的戒指。接着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枚他送给她的鸽子蛋,放在手心里。这时他耳边突然回荡起一个美妙犹如精灵的声音,“我是你的情妇,做情妇不能要求名分,那样是违背职业道德的!”,“你是不会被任何事打败的,你永远都是最厉害的!”,“康进,我喜欢你!” 那声音一遍遍地在他的脑海里回响,如同可怕的梦魇,将他的整个人缠绕住,令他身心俱疲…… 康爵的公司因为新开发的软件而扶摇直上,在经济如此不景气的环境中竟能独树一帜,从危机里冲出来成为令人瞩目的黑马,实在是一大奇迹,也难怪他会被认为应该要春风得意。可他的心里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愉快,他的成功无人分享,这对已经养成了喜欢和心爱的人分享成功喜悦的习惯的他来说,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 他坐在办公室里看杂志,他是从孟辙那儿得知槟榔接受专访的消息的,早晨上班时他买了一本杂志,里面果然有她。他想她才是春风得意吧,不然也不会笑得如此甜蜜。照片里的她穿着一袭白色套裙,美丽、优雅、不做作。她接受访谈时说的话是如此地冠冕堂皇,对事业的言论也很精辟透彻。可对待感情,她却说得令他愤慨。她说: “我相信爱情,如果爱一个人,我就会全身心地去爱。但我要求的爱是相互的,如果有一天对方不爱我了,那么我会放弃,因为留住一个心不属于自己的人是一件最痛苦的事。” 她相信爱情,可却不相信他爱她。她会全身心地去爱,却怎么也不肯再给他一次爱她的机会。 “爸!”小柔背着书包从外面进来,打断他的思绪。 “你怎么来了?”他放下杂志问。 “Karen阿姨来找Matthew叔叔,我和她一起来的。” “你去Karen阿姨家了?” “嗯,放学后我去Vince家写作业了。咦?”小柔看到摊开的杂志,惊奇地拿起来问,“这是我妈吗?真是mama!”她看看杂志上的照片,对父亲笑道,“我妈上杂志了!” 康爵并不喜欢她的兴奋,把杂志拿回来,对女儿说: “马上要期末考试了,你有没有复习?” “我考试前从来不复习,如果复习的话会考得更糟。” “马上就要升五年级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小学结束后你就要去美国。” “为什么小学结束后就要去?”小柔反抗,“我可以在这儿念初中,高中再过去。” “你需要一个适应期,只有初中三年适应好了,高中时才能专心学习,你才会考上好大学。你不是说你想进沃顿商学院吗?你以为那儿可以随便去?你要从现在开始努力。” “我很努力,而且我根本不需要那么长的适应期,我会英文。” 康爵在父权主义上很权威: “这个我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和你说过,所以没必要再讨论了。总之从现在起,你就要为出国做好心理准备。” 可女儿现在却不买他的帐了: “我去跟我妈说,我妈是不会让我去那么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