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康爵这场会开了数个小时,结束后都快中午了。他回到办公室,秘书告诉他苏小姐来了,他听后很高兴,推门进去,果见槟榔正坐在沙发上,神情沉郁。 “你怎么来了,来找我吃饭吗?”他开心地道,坐在她身边,但敏锐地察觉到她脸色不对,忙问,“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你不舒服吗?”他摸摸她的额头。 她推开他的手,忧郁而认真地说:“康爵,我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这么严肃?”他笑问。 她犹豫了好一阵,不知该怎么对他说。这种谈话令她感觉别扭,可她又不能不说,因为这是她今天来的目的。 “到底是什么事?”他扬眉。 “你知道‘全景’的事吗?”她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快速地道,“康进要破产了。” 他闻言,眸光敛起来,很显然他是知道的。她惊诧地问: “你知道?” 他没说话,她便知道他是知道的。沉默一阵,她说: “我前几天遇到康进的助理,他说康进因为心脏病发作住院了,而且康太太也和他离婚了。现在‘全景’的状况很糟,负债累累,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破产。” “那又怎么样?”他淡漠地问,“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她望着他,支吾了好一会儿才握住他搁在膝盖上的手,央求: “康爵,你帮帮他吧!” “我怎么帮?”他好笑地道,“你让我怎么帮?” “你肯定可以帮他的。公司资金周转不灵,只要缓一缓公司就可以起死回生。只要你借他一笔钱,或者你帮他借一笔钱,我知道你可以的,这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你肯帮他一把,他就可以把这个难关度过去。” “我为什么要帮他?我凭什么要帮他?做生意各凭本事,没那种本事,那破产就破产吧。”他哭笑不得,“再说槟榔,我觉得你很奇怪,你和康进已经没关系了,你还管这些闲事干什么?他现在这样,可我真搞不懂你,你爱他吗?还是你想继续和他在一起?” “你会不明白吗?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感情淡漠,他什么也没有,没有家,只有他用一生心血创立的公司,这间公司是他的全部精神支柱。别人遇到这种事也许还会有家庭作支撑,可对他来讲,公司倒了,他的支撑也会随着倒下,他会垮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康爵对这事持有极漠然的态度,对他来讲,康进什么也不是。 槟榔叹口气,道:“我不想跟你讲他好歹是你父亲这样的话,我知道你和他的血缘关系就是废纸一张。我其实不该来找你,因为我来你面前让你帮康进,对我来说我应该感到羞耻,向你们两个人感到羞耻。可我没办法,因为除了你,我不知道该找谁。” “你说这些干什么?什么羞耻不羞耻的!”他很受不了她说这种话,“槟榔,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看得这么严重?康进那种人,哼!我了解他,他是个相当骄傲的人,就算他垮台也会垮得云淡风轻,然后再找机会东山再起。他那种人不会像你说的那样会彻底垮掉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是那种不服输也不怕输的人没错,可是康爵,你别忘了,他已经六十一了。如果他再年轻哪怕十岁,也许他还会东山再起,可现在他已经没力气再去创建什么了。况且最近几年,他很累,所以如果他真的垮掉就等于走向灭亡。” “你到底为什么要帮他?”他盯着她的脸,问,他在“为什么”这三个字上加重音,眼神好像在研究她。 “不为什么,我知道‘全景’对他的意义,所以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他垮掉。具体为什么我也说不清,也许我觉得他是个骄傲的人,我不想看到他潦倒的样子。他把我从生不如死的日子里带出来,他改变了我的命运,他给了我今天的一切。如果不是他,我真不敢想象我今天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在我最绝望时帮了我,人不可以忘恩负义。我不是在唱高调,总之我就是想帮他一把,也许我帮他一下他就能不会再像现在这么狼狈。我知道我能力有限帮不了他什么,我只想试试,能帮一点是一点,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做。”她抓住他的双手,祈求道,“康爵,我知道你有能力帮他,只要你在这时候扶他一把,等他公司恢复正常他肯定会加倍还你,你不会损失什么,但你能救他一命。就算我求你,帮帮他吧。” “他是不会接受我的帮助的,更何况如果他知道是你来求我,他更不会接受。如果换做是我,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去求他来救我,我宁可去死也不会接受。” “那你就不告诉他,他不会知道的。”她听出他话里有回旋的余地,便死死地拽着他。 “他又不是傻瓜,用脑子想就知道了。” “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去试一试。康爵,只有你能帮他了。” “如果今天换做是我,你会这样救我吗?”他定定地望着她笑。 “你最好不要这样诅咒自己,我现在已经快疯了!”她知道他同意了,问,“那你什么时候去?” “后天吧。今天下午我要去趟香港。” 槟榔点点头,递给他一只文件袋:“这是‘全景’的债务清单和一份新工程计划,你看看你能怎么帮他吧。” 他接过来扔在茶几上,笑道:“走吧,我们去吃饭。” “啊?” “走吧!”他拉起她,带她吃饭去了。 虽然康爵答应会以私人名义借笔钱给康进周转,可槟榔心里仍然没底。不过她还是给芦苇打电话,告诉他后天会有人过去帮康进,约好时间让他一定在公司候着,并暂时不要告诉康进。 过了一天,康爵从香港回来,槟榔赶紧打电话给他。他懒洋洋地说一句“急什么”,但上午十点还是准时来到“全景”的大楼下。她连忙迎上去替司机帮他开车门,他下车,穿着白色休闲西装,站在她面前好整以暇地拉拉衣襟。 “哎,你上去后要和他好好谈,千万别和他吵起来。”槟榔拽住他的袖子嘱咐。 “我去给他送钱,他当然得对我笑脸相迎才对。” “康爵,”她想让他正经一点,“你一定要让他把钱收下。” “他不肯收,难道还要我求他收下?而且我告诉你,我今天肯来和他见一面是因为你,他要是不要我也没办法。而且你做好心理准备吧,这钱他八成不会收。” “总之你要和他好好说。”她也没法说别的,只能说这个。 “知道了。”他嬉皮笑脸地说,“我要上去了,亲我一下吧。” “你别像个土匪行不行?你是在要挟我吗?”她蹙眉。 他却趁她不注意时偷亲了她的脸,又摸摸她的下巴,笑道: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良心的。”他上楼去了。 槟榔站在楼下摸摸被他亲过的脸,倒没在意这个。她仰头望着楼顶,心里祈祷康进一定要把钱收下。 石头在楼上候着,未料想夫人说的访客竟是与康进素不往来的康爵。但人既然来了,就是救世主,连忙把人迎到会议室,赔笑: “不好意思康先生,我们董事长临时有会在开,他马上就上来,麻烦您在这里等一下。” “你们公司还有会好开吗?”康爵在会议室里踱步,冷笑,坐在首座的转椅上,对不知所措的他说,“你可以出去了。” “是。”石头答应,出去等在走廊上。 不久芦苇和康进匆匆前来,因为芦苇告诉他说石头说的,有人来见他。他问: “谁要见我?” “你进去就知道了。”石头恭敬地回答。 康进狐疑万分,推开会议室的门进去。偌大的会议室空旷凄清,他环顾四周好一会儿,才将目光定格在首座背对着他的转椅上。这时椅子上的人听到门响,将椅子转过来,露出一张如用鬼斧神工雕刻出来的英俊脸孔。康进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来找自己,那对飞扬的剑眉、深邃锐利的眼眸、挺直的鼻梁和含着嘲弄笑意的薄唇,他从未如此清晰地关注过他,或者也从没这么近距离仔细地看过他。然而即使是现在,他们面对彼此,依旧是冷漠的。 “你来干什么?”他冷冷地问。 “我来看看你的公司还能撑多久,听说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听起来很惨。不过我今天来看,你这里看起来更惨。”他挑眉浅笑。 “我这里不欢迎你,你可以出去了!”康进怒道。 “别生气嘛。”康爵淡笑,“我也不想来,但我没办法,不得不来。我想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槟榔跑来求我,说你老婆跟你离婚了,公司负债累累,走投无路,让我借笔钱给你周转。我没办法拒绝她,所以只能来了。”他将一张支票放在会议桌上,“这是我以私人名义借你的,别忘了以后还我。” 康进看着桌上足够他东山再起的支票,内心里没有欣喜,只有愤怒。他将那张支票拿起来,在康爵眼前一下一下地撕碎,然后洒在地上,像一片花瓣雨。接着他冷冷地对他道: “现在你可以走了。” “好!”康爵点头微笑,“想不到这时候你还这么硬气!”他站起来对他说,“我承诺过的话从不食言,我答应过要借给你就会借给你,实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再来找我。”他说完,友好地笑笑,走了。 康进勃然大怒,额头上青筋暴起。 槟榔正焦急地等在楼下,没想到康爵这么快就出来,赶紧迎上去问:“怎么样?” “他不要,把支票撕了,把我赶出来了。” “啊?你和他说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说。”康爵一脸无辜地道,“我就说我借他钱,以后别忘了还我。我就说他不会要,他看见我就不自在,怎么可能会要我借钱给他。” 槟榔六神无主,撇下他转身上楼去,来到康进的公司,冲到他的办公室前。芦苇和石头正在那里窃窃私语,见她来了叫声“夫人”。她没理他们,直接推开办公室的门进去。康进从文件里抬起头,冷酷地看着她,没有一丝温和的色彩。 “你为什么不肯收?”槟榔也顾不得许多,高声质问,“钱都送到你面前了,那笔钱可以救你,你干吗要这么固执?” 康进霍地站起来怒道:“我还要你来教训我?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插手我的事?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苏槟榔,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你也不要那么不要脸,我不需要你装好心去求别人帮我,你以后少管闲事!” “我不需要你感激我!我不在乎你说我什么,我无所谓!但是康进,现在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自己现在什么状况你很清楚,现在不管是谁帮你,只要有人帮你渡过难关你就应该接受!‘全景’是你一辈子的心血,难道你想因为你所谓的自尊心,就眼睁睁地看着它垮掉吗?你有没有想过‘全景’一旦垮掉你该怎么办?现在你老婆和你离婚了,你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你连公司都没有了,你今后该怎么过?难道你想像唐世臣一样吗?” 一巴掌扇在槟榔的脸上,康进怒视她,恶狠狠地说: “苏槟榔,我再和你说一遍,我的事不用你管!就算我死了,我也不用你去求别人!我就是死,也不会用那笔钱!我怎么样和你没关系,你给我滚出去!马上滚!别让我再看见你!滚!” 槟榔捂住脸冷冷地盯着他,她没叫也没哭,只是看了他两秒,然后倒退一步,转身出去,“嘭”地甩上门。 康进心乱如麻,他恨自己对她动手,又恨她跑到这儿来扰乱他的心。走投无路、四面楚歌、腹背受敌、内心煎熬。他突然变得相当愤怒,一把烈火在他心里熊熊燃烧,他将桌上的东西统统推到地下去,所有的文件噼里啪啦洒一地,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