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Vince上楼去,小柔还窝在贵妃椅上满脸泪痕,手里抱着热狗。他停顿一下脚步,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热狗就从她手里跑开。他默默地看了她良久,然后笑道: “小柔,我们出去玩好不好?我们去看电影。” “别来烦我!”她没看他,呆呆地望着窗外。 “我知道你很难受。” “你知道什么?”小柔很毒舌地说,“是我爸爸死了又不是你爸爸死了,你又懂什么?你离我远点,再烦我小心我揍你!” “小柔!”Vince还要说。 小柔反手将他的胳膊反剪在身后,用力压着他,不过这次Vince没喊疼。她看了他一阵,又心烦地把他推开。他揉揉被扭疼的胳膊,又默默地看了她半晌,她始终都望着窗外。 他就坐在她身边,呆呆地坐着。 两人一动不动地坐在贵妃椅上,各怀心事。白色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们身上,像两尊小蜡像…… 槟榔开车去康爵的公寓,那里离她的房子并不是特别远,同样在闹市区,很快就到了。她并不是有意识想去那里,上车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茫然没有目的,可她不知不觉就开到了这里,像是顺着心中的一个指引。她将车停在楼下,慢悠悠地上去。她对这间公寓相当熟悉,密码门的密码她很清楚,按几下门就开了。 她走进去,里面的所有家具都用布盖着,空荡荡的,虽然那只是因为他当时打算想搬走,可随着人的消失,槟榔却觉得仿佛连房子也失去了生命似的。整个屋子看起来死气沉沉。 她走上楼,脚步声在空旷的房子里回荡发出恐怖的声响,那扇白色雕花门板紧紧地关着,她打开,走进那卧室。里面和楼下一样荒凉一片,也让她的心跟着荒芜起来。她慢慢地走到床边,掀开盖在上面的粗布,一张白色大床映入眼帘,从前的所有欢笑与旖旎场景又浮现在眼前。他们在这张床上曾经多么开心地偎依在一起,她曾经是那么地爱他,那种爱情在被她压抑许久后在现在忽然复活了,然而他们却已阴阳两隔。 这时,她注意到角落里放着几只箱子,箱子已经坏了,有的还碎了,上面很脏。她想起来这大概是康爵的遗物,那天他带走的行李后来被找回来,Matthew大概给送到这里来了。 她走过去,跪坐在地上将那些箱子一一打开,里面很乱,有些衣服都不能要了,有些东西已经被撞得粉碎。可这些都是属于他的,从上面的损毁程度她能想象出那天的车祸有多么惨烈,一想到这里她就会心如刀绞。她抱着他的衣服,紧紧地抱着,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可始终都没有掉下来。她停了好一会儿,忽然从箱子最底处看到一个很漂亮的盒子,她愣了一下,伸手将那只盒子拿出来。一只长方形的盒子,她打开,里面是一只已经破碎可是却用万能胶粘好的马克杯。是他们的那对马克杯,先被打碎,又粘好了,虽然上面有裂痕,可是拼接得非常完整。这只杯子嵌在盒子里一个铺着天鹅绒的槽子里,而这个槽子旁边的槽子却是空的。她知道,那是她那只杯子的位置。 泪水一滴滴地落下,打在杯子的裂缝上,发出细微的响声。过了一会儿,她深深吸口气,又从箱子里翻出一本厚厚的相册。她翻开,里面有很多照片,从康爵的单人照一直到两人的合照,他们在法国旅行的全部照片都在里面,每一张都可以勾起她对从前的美好回忆。再往后,就是他们三人加小狗在野餐时的合影,他们是多么地愉快,那个时候每个人都是那么幸福。 这些记忆的干尸一张张地呈现在她面前,帮助她从记忆里搜索,然而搜索到的东西只会增加她的伤心。 后来她从一只大箱子的最底下翻出一副已经装裱好的油画,她记得这幅油画,画的是她穿着欧式宫廷礼服的肖像。正是那次在维也纳两人开化装舞会时的那一晚,那一晚她坐在楼梯上,由康爵画下的。她呆呆地望着画像,心里永无止尽的酸楚上涌,旧泪痕添新泪痕。 后来她实在累了,抱着自己躺在飘窗上,用窗帘遮挡住光芒,将飘窗外的厚帘子也拉上,把自己封闭在密闭空间,木然地望着窗外透进的光芒,像死了一样一动也不动地蜷缩在那里。泪痕干在脸上,像一层蛋清粘着皮肤,痒痒的,可她的手始终没有动。她始终望着窗外的光,到最后光芒越来越微弱,接着她陷入到一片无尽的灰暗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一道橙色的光芒照在眼前,忽然她的嘴唇上很痒。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心脏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拧了一下,痛得她窒息。那是一张熟悉的脸。她霍地从床上坐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她的确看到了康爵,他就坐在身边,望着她,含着招牌式的邪魅浅笑。 槟榔不知该说什么,她有好多话要说,可是她说不出来。她就那样呆呆地望着他,嘴唇动了动,然而欲语泪先流。眼泪像下雨了一样从眼眶里往下掉,迅速模糊她的双眼。她捂住嘴唇,眼泪很快浸湿了她的衣裙。康爵笑了笑,他无声地握住她的手,伸手为她擦眼泪,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手在她皮肤上的触感。她激动地一把抓住他,像老虎钳似的钳住他的手腕。 “你干吗?”他好笑地问,他说话了! 槟榔再也忍不住,扑上去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康爵搂住她,她感觉到他在搂着她,搂得她很紧,是他过去带给她的那种熟悉的感觉。属于他的味道萦绕着她,深深地刺痛她的心。她紧紧地抓住他,死死地抓住他,生怕他跑了似的。 后来,康爵摸摸她的头发,拉开她笑说:“好了,别哭了,你现在不能总是哭,孩子会得抑郁症的!”他给她擦干眼泪,仔细地看看她,伸臂又将她搂进怀里,像是要将印记深深地烙在她身上。 “对不起!”她悲伤地说。 “不关你的事,你别总是胡思乱想,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喜欢胡思乱想。”他再次放开她,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用宣告的语气笑道,“苏槟榔,你听好了,我知道我过去做错很多事,我错过很多,现在又错过了。”说到这里他笑了下,“可是……”他望着她,含着笑,认真地说,“我爱你!我会永远爱你!我答应过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你,我说到做到。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在你心里陪着你。你不是一个人,因为我永远和你在一起,你明白吗?” 槟榔潸然泪下,望着他,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 “傻丫头!”他这次虽然也在笑,可她的眼泪也带给他无尽的忧伤,他拥她入怀,拍拍她,低声说,“别再哭了,你一定会幸福的,你会有非常美好的未来,只要你一直走下去!我会永远陪着你!永远爱你!你永远都不会孤单!”顿了顿,他轻笑道,“你还记得我们那次去野营时路过的那片树林吗,我们在那片林子里埋了一只盒子,你说让我们写下一段要给对方的话,等以后再去看。” 槟榔点头。康爵拉开她,执起她的左手,在她戴着钻戒的无名指上轻吻一下,笑说: “去看看吧!” 一股恐慌抓住她的心,她更紧地抓住他,像是知道他要离开她似的。他握着她紧抓着他的小手,继续笑道: “槟榔,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人,所以不要让我担心,一定要幸福地活着。你要记住,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伴你!” 槟榔抓着他,可手指的触感已经没有了。她吃惊地低头去看,他的手已经模糊。她再次抬头,他的影像已经不见了,模糊得只有一道泛白的光芒。 “醒醒吧!”他用模糊的声音对她说。 槟榔刹那间惊醒,泪水已浸透枕头。她从飘窗上爬起来,拉开窗帘。天已大亮,和煦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她拿起手机看了看,上面有十通未接电话,不过她并没在意。她看时间,已经九点钟了,天还在亮着,看来她已经在这里过了一夜。她呆滞地摸摸自己的身体,他的味道和温度还在残留着。呆坐了一会儿,后来,她伸出双手抱住自己,一连串泪珠无休无止地滚落下来…… 黄昏时分,如血的夕阳从树冠的缝隙中透进来,罩在槟榔白色的衣衫上,像被镀上一层金一样。她站在一棵四个人才能抱住的苍天大树前,树干底下是一堆乱石头和一个小土包,上面插着一个白色“断臂维纳斯”石头。让她惊讶的是,这土包后来有人翻开过,因为那块石头分明是用专业工具嵌入土包里,而不是他们当初拿手按进去的。她站了会儿,蹲下来将土包扒开,果然从里面找到盒子。她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两张纸。她打开其中一张,上面是她的字迹。那是她当时最想对康爵说的话,她记得那时她最想说的是: “康爵,我爱你!我会永远爱你!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她又打开另一张纸,她从不知道康爵那次到底在那张纸上写了什么,现在她看到了。那上面分明用笔画着一幅槟榔的速写肖像,肖像右边有一行书写着: 我最心爱的女人——苏槟榔。 就是这一行简短的话,可是这幅画像底下却又多出一行字,这行字的墨水程度完全和上面不一样,一看就是后写上去的。上面还是她熟悉的笔记,但是写着: 苏槟榔,我爱你!我会永远爱你!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槟榔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时候添上去的,可这肯定是他看完她写的字后才加上去的。她的手攥着那张纸,泪眼婆娑。 夕阳的光芒透过树枝照在她的身上,斑斑驳驳…… 她根本没想起自己不接电话无故失踪让家那边鸡犬不宁,所有人都拼命地找,以为她去自杀了,连Matthew都来了。最后雷霆没辙,把电话打到凌冠玉那儿。那时冠玉、冠玉父母、雨逢父母和雨逢一家人正在雨逢和他的新家里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