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桃树
云雾山，位于太和王朝京都的郊外，这里因为终年被云雾所笼罩着，所以才得了这么个名字。 山里有什么，山外面的人当然会好奇，可好奇的人刚一进山，眼前所见的便只有一片云雾，哪怕大着胆大在云雾里闯，最后还是会发现，明明以为走出了好远，但其实就是在入山口那儿转圈子。 而因为云雾山所处的地理位置，太和王朝不知道哪代的皇帝也听到了这山的故事，也起了好奇心。 皇帝再好奇也不会自己进山探险的，他派的是军队，可云雾山也没有因为这回来的是皇帝的人而给面子，整支军队数十人仍然在入口转圈子，但好歹一个人也没丟。 大山又不会谋朝篡位，皇帝找不出原因就算了，但这样一来，云雾山更增添了其神秘感，在山附近住的人逐渐总结出一点规律——进山的人无论目的是什么，但都会平安出来。 云雾山从不要人命，所以人们开始传说，山里面住的是神仙，所以才不许凡夫俗子进入。 传说了数百年，在近一百年往山里闯的人更多了，进不去在山外边拜神仙的也是经常黑压压一大片。 不是这些人突然就都看破红尘，而是现在已经没有了什么王朝，如今是乱世，每天横死无数人，人们在人间君王那儿看不到希望，只好寄托在神仙这儿。 可惜拜了多少年，云雾山也没有神仙出来，逐渐这里又人际罕至了。 …… 这一天，天上远远的有两朵白云飘进了云雾山，这在云雾山也是经常事，可如果今天有凡人在场，一定会惊讶云朵中居然走出两个“人”来，云雾山果然是神仙洞府？！ 从云上下来的两位“人”都不过双十年华，而且是典型的俊男美女，男的一身淡青色的道袍，头发挽的也是道髻，看起来应该是位出家人。女的则一身粉色的长裙，头带珠钗，看上去就是哪户的大家闺秀。 “桃桃啊，这山外面怎么没有拜你的人了？”道士先开口，语调懒洋洋的。 “拜我有什么用，我不过一个散仙，难道还能管得了人间的大劫，还有师父，师伯不是给我起名叫素音了，你能不能别在这么叫我了？”素音更在乎自身的事。 “你原形就是一棵桃树，不叫桃桃叫什么，还有我才是你师父，我要不同意，你师伯再给你起一千个名字你也不能用。”道士不高兴了，他起的名字简单又上口，为什么徒弟偏喜欢她师伯起的？ “出家人不生气啊，”素音只能打哈哈，“前面就是我的洞府了，你徒孙可是很胆小的，别让她以为自己师祖很严厉啊？” 第一个徒孙…道士又笑容亲切了。 素音心中仍然忐忑着，要是师父当她徒弟面也一口一个“桃桃”的，她的面子往哪儿摆？可现在她一点也不敢惹师父不高兴，毕竟她徒弟的事只有师父能帮忙了。 素音住的地方叫无尘居，地面上的确一点尘土也没有，有的是朵朵白云，不过外面立了棵小树。 的确是小树，总共还不到两米高，枝杈细小，上面的叶子不过可怜的三五片，好在树叶是嫩绿色的，让人知道这树只是没长大，不是要枯萎了。 “若香，”素音就是对着小树说话的，“这位就是你凌虚子师祖。” 小树的枝节努力向前，躯干也弯了下来：“徒孙杜若香拜见师祖。” “行了，行了，出家人不在乎这些俗礼，”看她行礼行的实在辛苦，凌虚子大度的摆摆手，阻止她继续弯腰，再弯下去，他怕树折了。 看师父挺心疼这徒孙的，素音马上说话：“师父，若香的魂魄要是能离开树，她就不用行礼这么困难了。” 这也是素音专门请凌虚子过来的原因之一，凌虚子对此也是好奇，他这徒孙本来是凡人，上吊吊死在树上，结果魂魄依附树上怎么也出不去了。因为死得不甘心吗？冤魂的执念向来不容小视。 凌虚子手微扬，不用杜若香开口介绍，他就看到了她前生的一切… 杜若香就是太和王朝的京都人氏，家族三代都是向皇家提供珠宝饰品的皇商，其家虽不是富可敌国，但绝对是富商巨贾。 身为这样人家的唯一嫡女，杜若香从小便是父宠母娇兄长疼爱，不过这女孩没什么大小姐脾气，她天生就胆子小又心善，说话向来不大声，连花都不摘，怕花儿会疼。 女儿这样的性子父母最清楚，生怕她将来嫁人后受婆家欺负，所以对未来女婿是精心挑选的，杜若香的夫家姓杨，与杜家是世交，杨家男主人还受过杜若香父亲的救命之恩，又从小看着杜若香长大，也只有这样的婆家才能让人放心。 可惜杜若香十里红妆进门，拜了天地，拜了公婆，夫妻也对拜了，送入洞房喝了交杯酒，就等着新郎在外面应付完宾客回来过花烛之夜了。 结果杜若香没有等来新郎，进来的是几个粗壮的仆妇，将她和陪嫁的丫环拖出新房，塞进马车，扔到了荒郊野外。 总算驾车的管家还有点人性，他告诉杜若香杨家这么做的原因，杜家得罪了新登基的皇帝，满门下狱，据说天亮后就要问斩，虽然按太和王朝的律法，嫁出去的女儿不与娘家同罪，但有个得罪皇帝的儿女亲家，儿子的前途还有什么希望？ 所以杨家才会做得这么绝。 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杜若香哪有心思找杨家理论，天亮城门一开她就匆匆往回赶，可这里离京城有三十多里的路，她出门又向来是乘车坐轿，如今步行中间就迷了好几次路，等到了京城已经是下午，杜家从主人到家仆，一共一百二十三口全部人头落地，她连收尸都晚了一步！ 打发走丫环，杜若香就随便找了个林子，随便找了棵树，用衣带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杜若香以为死后就是孤魂野鬼了，谁知道她的魂魄就附在吊死的树上离不开了，直到五十多年前素音发现了这棵树里居然有人类的魂魄在，才把这棵树移植到了云雾山的无尘居外。 而素音和杜若香又努力了五十多年，杜若香练的枝干灵活如手，但魂魄怎么也离不开这棵树，素音没办法，只好请凌虚子出马。 看这徒孙生前的确没有劣迹，凌虚子寻思这不是因为杜若香执念太盛的原因，再绕着小树转了几圈，当他把注意力从杜若香的魂魄放到小树本身后，凌虚子终于发现什么了… “林子里不会只有一棵树，你为什么选这棵上吊？”凌虚子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杜若香当时就是了无生意，她看到棵树就把自己挂上去了，哪还有挑选的心情。 这棵树太小了，这么细的枝干居然能吊死一个八、九十斤的人！？本来素音只是可怜自己徒弟，但现在听自己师父这么问，难道杜若香的魂魄始终离不开这棵树，问题不在于杜若香的执念，而在于这棵树？！ “师父，这到底是什么树啊？”素音于是问道。 凌虚子很奇怪的看她：“你连自己的同族都不认识了？”这徒弟越修行越回去了？ 那么真是桃树了，素音之前就是认为这棵是桃树，杜若香也算是她同族，又怜其身世实在太惨，才带其回来的。 凌虚子不再开口，杜若香害怕起来，这位师祖是不是对她不满意啊？师父是提前就告诉她，见到了师祖一定要又乖巧又会撒娇，要有个徒孙的样子，她是牢牢的记住了，也自问不敢放肆，可着撒娇…她如何向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撒娇！？ 杜若香也见过师父的一些朋友，看上去都是年纪不大的样子，她也知道自己的师父其实已经快八百岁了，神仙的真实年龄可不是看脸就能猜出来的，但听到师祖她想到的就是仙风道骨白发白须的老道士，可真见到师祖，仙风道骨是有的，只是…只是…师祖好象比师父还年轻啊！ 素音知道自己这徒弟天生胆小，长辈不开口她是不会主动说话的，可不说话怎么讨师祖欢心，看来只好做师父的帮忙了。 “师父，若香心性很灵的，你看我这镯子不小心碰坏了一块，本来以为不能带了，可若香硬是能改成这样…”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素音干脆从手腕褪下镯子递给凌虚子细看。 镯子的材料是琉璃的，主要是深如墨色的碧绿，还带了一段金色，一抹亮黄，亮黄下面又透点淡绿。 素音指给凌虚子看之前坏的那处，据说碰了好几个细细的小坑，但现在一点也看不出了，最大的坑被打磨成一颗圆珠，两边的坑洼成了两颗龙头，正合了二龙戏珠的祥瑞。 龙头是亮黄透点淡绿的，显得格外生动，而主要深如墨色的绿，则成了两条龙的龙背，那段金色则成了龙尾。 心性是灵巧，正好利用了琉璃本身的颜色特点，而两颗龙头没有角，应该是螭龙，这点可能是因为杜若香出身于皇商家，还记得皇家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