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不知其可
书房内,灯火摇曳,将两个人影子拉得很长。 “是北海境内的事。”洛天渊神色极其凝重,抬手将一封信函递到墨清明面前,“信是轻沢离的女儿写的,事发之地就在他们居住的地方。” 轻沢离是为朱雀塔前任守护长老,因年少时误入红尘做了抛妻弃子的错事,被昆仑虚拿来当作警醒众人的模子而大力处罚,最后毁其修为和记忆,将他赶出了昆仑虚。而他的女儿轻箩,是为洛天渊的徒弟,后也离开了昆仑虚。如今提及这二人,洛天渊心中难免不是滋味。 墨清明一怔,打开信封看了看,眉头锁起,“妖族竟有人可以控制得了魔族魔兽,而且还是五只,当真是了不起。” 洛天渊急道:“你可莫打趣了。被妖族之人cao控的这五只魔兽,十分凶狠,如今已经伤人无数。其他门派也已派人过去,我们这边也必定要出一些人手去的。你是掌门,看看派哪些人去好。” 墨清明嗤了一声,“他们派多少人去都是送死。要说能制服那五只魔兽的,只要我徒儿白拂一人便可。然而,我也想去看看。我今夜把这里的事情了一了,明日便带徒儿前往那里。不出差错的话,三日后回来。” 洛天渊闻此并没有吃惊,仿佛早有预料,此刻略有所思地笑了笑,“掌门打算把她的事蛮多久?” 墨清明嘴角微抽,“有话直说。” 洛天渊道:“那我可便有话直说了。掌门之所以有信心说你徒儿一人便可以解决那五只魔兽,是因为她身上有可以令群魔听命的魔尊之位,不是吗?她根本不是什么白拂,而是当年传闻被你杀死的魔尊白若鬼,是不是?” 墨清明风清云淡地应了句:“原来你早就知道。” 洛天渊有些生气,“是你早就知道我会知道真相。其实,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个时常和掌门一起进出昆仑殿的女弟子究竟是谁,只是都在为了掌门的面子,为了昆仑的面子,而忍气吞声不说。” 墨清明十分平静,抬起目光,“你们不愿提及这件事还有个原因,便是知道她的重要性。你们也知道,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人能够管得了她。” “管?”洛天渊大笑,“到底是管还是利用呢?若只是想要管管她,何须在她身上施加迷魂咒术?让她迷了心智,失去自我,这般行尸走rou地活着。你不觉得心疼,我都替你心疼。好端端的一个孩子,被弄成了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连最起码的自我都做不到!” “那是她心甘情愿。”墨清明冷道,“若不是她对我心生错念,我又如何能这样顺利地迷她心智。何况,我也没有让她完全失去自我,已是对她的宽容。” 洛天渊闻此简直气不打一处,“一直以来,我最难懂两种人,一种是说着好话却做着坏事的人,一种是说着坏话却做着好事的人。历来用口是心非来形容这两种人。掌门的口是心非我是早就有所领教。只是不知掌门是属于这两种人里的哪一种呢?这样让我看不透!” 墨清明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是在做好事还是在做坏事,自会有历史来评说。”突然又犹豫,“或许历史里根本不会出现我,这是非错对,还真难辩。末了,我不过是求一个问心无愧。” 洛天渊一再调息后平静了下来,转身欲走,又忍不住停下脚步说几句,“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绝情咒,可惜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若我没猜错,那绝情咒应该也是掌门所施加的吧?绝情咒都奈她不了,何况是迷魂咒术?她迟早会破了你的法术,恢复自我,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和她解释呢?又能拿她怎么办呢?你我应该都清楚,那孩子的本性十分和善。她现在需要的是加以引导,而不是直接用暴力解决问题。你若是坚持这样无情对她,和逼她有什么区别?狗被逼急了还会跳墙,何况一个好端端的人。” 看着洛天渊离去,墨清明握紧了手里的信,嗤笑,“竟将她与一只狗比,呵……” 白若鬼将将端了一碗雪花神羹走过来,正瞧见洛天渊气势汹汹地从书房里走出来,兴奋地喊道:“洛师叔!” 洛天渊停下脚步,看着白若鬼兴高采烈地跑过来,那样开心的面容,那样天真的面容,若是她本来的面目,那该多好。突然,他好想知道这个孩子真实的模样,便是再令人害怕,再令人叹息,都不在乎,只要她能做回自己。 白若鬼走到洛天渊面前,举起手里的盘子,“师叔,我也做了你的份,吃完再走吧。” 洛天渊一时间感动得鼻子发酸,拼命忍住眼泪,一把抓住白若鬼的手,“小鬼头,跟师叔走好不好?师叔教你法术和做人的道理,保证你呆在师叔的身边比呆在你师父的身边要学得更多。” “啊?”白若鬼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洛师叔今天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胡说八道的?洛师叔如果缺少徒弟,我师父是掌门,可以帮您找一个更好的。我又不是什么天才,不值得洛师叔和师父抢。” “什么?”洛天渊气急,“我若是想要收徒弟,还用得着跟他抢?”哼了一声后又忍不住喃喃,“这世上似乎还真没有比你这小鬼头更好的弟子了……” 白若鬼立刻红了脸,无比害羞,“我……我哪有那么好……我只会惹麻烦……” 洛天渊叹了口气,“我晓得你的心意,你是一心一意扑在了掌门身上。也罢,之前的话我收回。小鬼头,我只想提醒你几句,你当知道,掌门是个寡情缘亲缘之人,丝毫不懂人世间的情情爱爱,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想要他动心,便是这天地塌了,他也无动于衷。所以,万不要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念想,否则等待你的,只会是绝望。小鬼头,绝望是十分可怕的,尤其是对爱的绝望,更甚于世上一切,其中痛苦,据说堪比地狱之火焚心。更何况,你们师徒关系在这里,更不会被世人所认同。你若是陷了进去,只会给自己找麻烦和屈辱。你切记,切记。” 而且,你的师父,是个异常绝情之人。你便是死了,他也不会可怜你一分一毫。你若不珍重自己,怕是真的不会有人珍重你啊。 白若鬼怔在那里,愣了许久,洛天渊走了也没有察觉。这个洛师叔今天究竟怎么了,神神叨叨的,说的话她愣是一句也没听懂。 门知啦一声打开,墨清明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她发呆的模样,锁眉,“怎么了?一个人想什么呢?” 白若鬼连忙拉回心智,当抬头看到墨清明的容颜时,脑袋突然轰隆一下炸响,一片空白,心里某处碎裂一般地疼痛,血泪落了两行。 墨清明更加愁眉紧锁,拿起袖子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血痕,微怒道:“怎么见着为师突然流了血泪?莫不是想起什么伤心的事了?” 白若鬼摇了摇头,将两盘雪花神羹端到屋子里,“多做了一份,想给洛师叔尝尝的。可洛师叔走得太急了。” 墨清明道:“既然如此,今个我有幸多吃一份了。” 白若鬼闻此微微笑,“若是吃不下,也别勉强,撑着了可不好。” “我的胃口大着呢,必定是要全部吃完的。徒儿亲手做的,可不能浪费。” “……” 白若鬼大步离去,走在回去的路上,捂着狂跳的心,莫名不安起来:这个人真的是师父吗?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师父从前是这样的吗?师父应该是……清心寡欲不苟言笑的……才不会说这样暖心的话。 总觉得什么地方错了。 夜愈来愈深。墨清明在批阅完最后一个昆仑虚的事件后,熄了灯,走出书房,不久,来到白若鬼的房门前,轻悄悄推开门,来到床前。 白若鬼知道师父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看看她,或是摸摸她的头,或是帮她盖好被子。今天果然也不例外。她紧紧闭着眼睛,安静地装睡。 那只温暖的手果然一如往常搭在了她的额头上,顿时一股极其温暖的力量顺着额头流遍了全身。 墨清明收回手后,看着睡得安详的徒儿,目光无比温柔。 他不需要她被人可怜或是同情,他要她被人所认同,所敬仰。 只望她努力上进,莫辜负了天地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