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酸甜
太中府的后花园里,孟元昭独自坐在六角亭中,手摇竹扇纳凉,十分惬意。 一个家丁脚步匆匆赶过来,口叫:“老爷!老爷!”打破了花园里的宁静。 孟元昭心下不悦,搁下扇子问:“怎么了?” 家丁慌慌张张进了亭子:“老爷,出大事了。管家让小人来告诉您,您派去护送粮草的人马昨晚突然遭到一伙盗贼抢劫,死伤不少人……” 他话未说完,孟元昭已惊得站起来:“你说什么?遭强盗了?” 家丁点点头道:“是啊老爷。就刚才回来的人跟管家亲口说的,小人也听到了。”孟元昭忙问:“来人在哪?” 家丁道:“就候在厅堂外。” 孟元昭疾步出了后花园,远远见一人立在堂下等候。那人灰头土脸的,见孟元昭过来,即跪倒在地,语带哭腔:“大人,请您赶紧想想办法。” 孟元昭又气又急:“到底是咋回事,你给我讲清楚。” 那人又痛惜又惧怕:“昨夜小的和其他兄弟正赶着马车往前走,突然不知从哪来了一伙盗贼,在前面劫住了我们。他们不光放火烧了车上的粮食,还逞凶杀人夺财。小的和其他人虽拼命守护钱粮,可那伙人太厉害,我们打不过,结果财物被他们劫去不少。” 孟元昭气恼道:“那现在还剩多少财物?还有几个人活着?” 那人嗫嚅着道:“死了十来个人,伤了二十二个。粮食被火烧去大半,银两已所剩无几。” 这真是飞来横祸!孟元昭以手抚额,苦恼而忧惧:“唉,怎么会这样啊?”他勉强镇定下来问:“你可看清那伙盗贼长啥样没?” 那人茫然摇首:“他们都用黑布蒙着面,手提兵刃,又是大晚上,根本看不出来。”他哭求:“大人,不是小的无能,实在是那伙贼人太厉害,才会出了这等事,您要为小的做主啊!” 孟元昭正烦恼,听他一说,不禁怒喝:“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要是怪罪下来,别说是你,就连本官怕也要获罪下狱,你叫本官如何袒护你?” 那人睁大眼睛,张了张嘴,呐呐说不出话来。 想这样的大事,就算孟元昭畏罪不敢告知萧翁业,萧翁业也会很快知晓。与其隐瞒不报,不如立时去见萧翁业,把事情原委讲明,或可减轻罪责。 孟元昭打定主意后,硬着头皮乘马车入宫。 当孟元昭战战兢兢走进政务殿,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禀明萧翁业后,果然萧翁业勃然大怒,将手边一卷未批复的奏章摔在他脸上,厉声责骂:“朕交给你办的事竟被你办得如此糟糕,你扪心自问配不配做太中大夫?像你这样愚蠢的臣子,朝堂之上怕是再没第二个!” 孟元昭慌得连忙跪下,顾不得脸上的伤,连连叩首:“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 “你的确该死。”萧翁业冷冷注视着他道:“要不是看在你为官数十年还算本分的份上,朕现在就定你死罪。” 孟元昭如逢大赦,叩首谢恩:“罪臣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萧翁业下令罢免孟元昭官职,没收其财产做为朝廷损失,仅留下一座空宅给他。萧翁业唤来姜荣去调查此事,却一无所获,这是后话。 这边厢,萧怿正往朝霞台走,还没到,就见惠儿神色慌张地跑过来,娇喘吁吁道:“小姐的病又发作了,殿下您快过去看看吧。” 萧怿大惊,急忙赶到朝霞台,还未进殿,就听到里面吕雯梅又在摔东西的声音,忙推门进去,见吕雯梅神情痛苦,难受地*,不由心如刀绞,眼见她要把几上一只花瓶推到地上,抢步上前欲阻止,她却突然昏迷倒地。萧怿惊骇,忙从地上将她扶起,抱到榻上急唤:“雯梅你醒醒,你快醒醒啊!”可吕雯梅如上次昏迷一般,对萧怿的叫唤丝毫没有反应。萧怿心急如焚,可没有办法叫她醒过来。 惠儿进来见吕雯梅又昏过去了,心中惊忧更甚,道:“殿下,小姐她……” 萧怿直视惠儿,声音微哑:“她怎又犯病了?” 惠儿忍泪答道:“奴婢也不知道。刚才小姐还在跟奴婢闲谈,可突然就犯病了,奴婢只好去找殿下您,斐烟jiejie则留下看着小姐。” 萧怿听到“斐烟”二字,奇怪地道:“我进来时并未看到她啊?” 惠儿也看见斐烟不在,惊疑道:“奴婢走时她还在的,这会儿不知她去哪了?” 萧怿脸色一沉,正要叫人去找,却见斐烟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萧怿不豫道:“你为何不看着吕姑娘,却跑到外面去了?” 斐烟不知是畏惧还是心虚,结结巴巴地道:“奴婢去打热水了,想给吕姑娘擦擦脸。” 萧怿冷了脸色:“你把吕姑娘看好不要出事就行了,谁叫你在她犯病时去打热水?” 斐烟忙把面盆放在地上,跪下道:“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萧怿厉声道:“斐烟,今天我就把话跟你说清楚,你对吕姑娘不好,就是对我不敬。如果再让我知道你不好好服侍吕姑娘的话,那我就只好送你到浣衣局了。”他故意把“浣衣局”三字说得很重,以示警醒。 斐烟一向见萧怿和颜悦色,何曾见过他如此严厉,早已吓得脸色苍白,苦苦哀求。 萧怿想她是不敢了,稍稍缓和语气道:“我就原谅你这一次,但下不为例。” 斐烟磕头谢恩,但不敢起身。 萧怿转头不理,想让她多跪一会。 惠儿与斐烟关系本不算好,见萧怿训斥斐烟,心下暗觉痛快。 萧怿忽想到雯梅又犯病的事要是被父皇和母后知道可就不妙了,忙道:“惠儿,你快去告诉外面所有知道吕姑娘犯病的宫人,不许他们把此事说出去。”又向斐烟道:“你去叫几个宫女来,赶紧把殿里收拾收拾。” 片刻,斐烟带着三名宫女进来,才收拾了没几下,孟锦云已然出现在殿门口,指着殿内惊问:“哎哟,这咋这样乱?” 萧怿乍见母后来了,吃一惊,不知所措地叫了声:“母后”。 孟锦云步进殿,瞧了一眼仍昏迷未醒的吕雯梅,问道:“她是怎么回事,竟把殿里搞得乱七八糟的?” 萧怿张口结舌:“吕姑娘的病有点重,这才……” 孟锦云瞪他一眼,冷哼一声:“听你父皇说,她得的病连太医都不知道,看来是治不好的了,不如……” 萧怿急道:“母后,请您相信儿臣,一定会把她的病治好的。” 孟锦云冷冷一笑,道:“把她的病治好?母后劝你还是别妄想了,乘早把她父母叫来,将她接走了事。” 萧怿大声道:“不要!请母后相信儿臣一次,千万别赶她走。” 孟锦云甚感气愤,怒道:“这个疯丫头不吉,你还留着她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干什么?” 萧怿跪下,扯住孟锦云衣襟恳求道:“母后,儿臣求您千万别赶她走,别把这事告诉父皇,算儿臣求您了。” 孟锦云本是到东宫看萧怿的,见他不在,想他可能来朝霞台了,就过来,不料却看到了这么一幕,心里已然不满,而儿子竟跪在自己面前请求别赶吕雯梅走,不由得怨怒填胸,举手欲打,但见萧怿双眼含泪,满是哀求之色,终于狠不下心,将高高举起的手缓缓垂下,很勉强地道:“好,母后就答应你的请求,暂时不赶这疯丫头走。”她语转凌厉,“但这事要传到你父皇那儿去,你休想阻拦。”说罢,转身离殿,再不看萧怿一眼。 萧怿缓缓松了口气,紧绷的心才算松驰。他站起身,吩咐宫女们赶紧把殿里收拾齐整,然后走到榻边,握住了吕雯梅冰凉的双手,以自己手掌的温度温暖她的手,轻轻地道:“雯梅,你快醒醒,别再叫我着急为难了好么?” 但吕雯梅这次昏迷的时间要较上次长,良久才悠悠醒转。她一睁眼,猛然坐起身,拉住萧怿的手急问:“我是不是又胡闹了?我没伤着你吧?” 萧怿一惊,忙扶住她道:“你快躺下,不然会头晕的。”说着欲扶她躺下,吕雯梅不肯,推开他的手道:“不,你先告诉我。” 萧怿不想让她知道实情,只得撒谎道:“你是犯了病,但没上次严重,已有所好转,你没伤到我,也没伤到别人,你瞧这殿里不是挺整洁的。” 吕雯梅环视殿内,确实挺整洁,但她在萧怿眼里看出他在说谎,摇头道:“你别骗我了,这定是你在我昏迷时,就已经收拾好了的。”她凝视着萧怿双眼,“你跟我说句实话,我的病是不是无药可医了?” 萧怿忙道:“你别瞎说,怎会无药可医?请你相信我,你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等我师父回来给你看病,他老人家定会手到病除。” 吕雯梅的眼泪夺眶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脸上滑落而下:“上次我犯病时,还抓伤了惠儿的手,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殿下,你叫我走吧,我不想再拖累你了。”说着就要下榻。 萧怿赶紧按住她道:“雯梅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许你走,不许你离开我。” 吕雯梅泪眼迷蒙地望着他,见他也含泪看着自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头扑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惠儿和斐烟见状,也不禁心酸落泪。 萧怿轻抚她背,柔声安慰道:“好了,不哭了。你身子虚弱,别哭坏了身子。”待吕雯梅渐渐止住哭声,慢慢扶她躺下,道:“你安心休息,别再胡思乱想了,我会在这儿陪着你。” 吕雯梅用手推推他道:“你快走吧,别让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了生气。” 萧怿想想也是,只好道:“那我先走了。你有事的话,就叫惠儿告我。”他嫌斐烟不好,就故意不提她。 吕雯梅点一点头,目送他离开,心里是酸是甜,却说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