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死
当萧怿赶到大将军府时,进门就见吕永和耿华默默守在榻边,一言不发。萧怿快步近前叫声:“雯梅。”见吕雯梅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躺着,心下着慌,急问:“她还没有醒?” 吕永和耿华施过礼。吕永忧郁道:“从昨晚夜里犯病后,就一直未见醒。” 萧怿更忧,问:“没有请医者么?” 吕永一筹莫展:“已请过两个医者了,可是他们都治不了梅儿的病。今早本想到外面再找找,却不知上哪儿才能找到好医者,只好守在她跟前,看能不能早点醒过来。” 萧怿忧思沉沉,道:“没想到她竟病得这么重。”他看看吕永、耿华,似在安慰他们,亦似在安慰自己,“我已叫人去请太医令,应该就快到了,或许他会想到办法治好吕姑娘的病。” 吕永和耿华只是点一点头,并未抱多大希望。 果不多时,陆逸夫进来了。 萧怿忙道:“你赶紧给吕姑娘看看。” 陆逸夫仔细给吕雯梅瞧过病后,十分为难地道:“微臣实在瞧不出这位姑娘患的到底是何病,请殿下勿怪。” 萧怿见太医令都束手无策,情知是无望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当真不知病因?” 陆逸夫惭愧道:“微臣无能。” 萧怿沉郁道:“那她何时才能醒过来?” 陆逸夫迟疑片刻,嗫嚅道:“这位姑娘元气大伤,脉象已较弱,就是能醒过来,怕也留不了几日了。” 萧怿大骇,脸色霎时苍白:“你胡说什么?我不相信!” 陆逸夫躬身道:“微臣不敢欺瞒殿下。” 萧怿想到自己和吕雯梅相处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还未及成婚,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姑娘离自己而去,如何能不令自己悲痛?他强忍着泪问道:“难道就没有办法救救她?” 陆逸夫摇摇头,欲向萧怿告辞。耿华却向他下了跪,扯着他衣襟无助地哀哀哭求道:“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可怜的女儿吧!” 陆逸夫心里也不是滋味,无奈叹道:“我是有心想救她,可我为医多年,从未见过这种病,实在是无能为力。” 耿华继续哭求:“可你是太医,你一定会有办法救她的,我求你再想想办法。” 陆逸夫耐着性子说道:“老夫人,我是真的救不了她。”向萧怿告退,匆匆而去。 吕永见妻子兀自跪在地上悲哀地哭泣,想劝她几句,苦于无话可劝,只扶起她道:“你哭也没用,还是等梅儿醒来再说。” 耿华又抽泣一会,红肿着双眼道:“老爷,你说我们咋就这么命苦,偏偏叫梅儿患上如此奇怪的病,连她的生命都要被夺去。” 她的话又勾起吕永、萧怿内心的悲愁,却什么也做不了,唯有焦急不安地等待吕雯梅苏醒。 当明珠走得腿软脚痛的时候,终于望见前面有一座用篱笆围成的简陋小院。明珠逼着自己加快脚步走到院门前,伸手推开木栅门,走进院中。院里只有三间草屋,靠墙一隅堆放着一些杂物,冷冷清清的没看到人。明珠朗声问道:“请问有人在吗?”她等了等,见无人应答,又接连问了两遍,才看到一间草屋的门被人打开了,声音很不耐烦:“谁在外面这样吵?”只见一个身材中等偏瘦,披头散发,颌下留着山羊胡,身穿一袭半旧道袍,约摸六十岁年纪的男子走了出来。 他看似邋遢,双目却炯炯有神,打量着明珠问:“你是来买丹药的?” 明珠想他应该就是药铺掌柜所说的道士,说道:“我不是来买丹药的……” 她话未说完,那道士就嫌弃道:“你不是来买药的,那你来干啥?”转身欲回屋。 明珠忙上前拦住他道:“道长,我来找你是想买玉露。” 那道士不大高兴:“你只买玉露?” 明珠道:“是的。” 那道士撇撇嘴,冷淡道:“你想买多少?” 明珠把盛有鱼腥草的小瓶拿出来道:“用不了多少,只要跟瓶中的药配制到一起就行。” 那道士一看就一个小瓶,很不乐意地接在手中,打开瓶塞瞧了一眼,有些意外:“是鱼腥草!” 明珠道了“是。” 那道士奇怪地看着她问:“你配这个药做什么?” 明珠听他也这么问,就复述了一遍在药铺里对掌柜说的话。 那道士似是难解:“现在还有人中十香散的毒,真是稀奇。” 明珠不大明白,问:“什么?” 那道士当即住口,伸出一只手道:“你先付钱,一两银子。” 明珠稍感意外,觉他可能是怕自己付不起钱。正要把银子给他,那道士却变卦了:“不对,是十两银子。”明珠不悦道:“你刚还说是一两,咋又变十两了?” 那道士傲慢地道:“我这儿的药金贵,岂能便宜卖给你?你要嫌贵,可以不买。”说着就要把药瓶扔还给明珠。 明珠忙道:“我给你就是。” 那道士收了钱,有点得意地回屋去配药了。 明珠想这道士看自己急需玉露,就故意卖得很贵,真是jian猾。 不大一会,那道士拿着药瓶出来道:“给。” 明珠接过来,见瓶中的药与昌泰给的解药颜色和气味一样,才放心地离开。 那道士看着她出去,蹙眉喃喃自语:“莫非十香散又重现江湖了?” 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大将军府内的人却因吕雯梅病重而显得郁郁寡欢。 阳则从自己的公主府回来,劝萧怿早点回宫,别耽搁了朝政大事。 萧怿迟迟不肯离去,态度坚定:“吕姑娘不醒,我就不回去。” 阳则劝无可劝,只得作罢。 直到傍晚时分,吕雯梅终于有了醒转迹象。她慢慢睁开眼睛,见父母和萧怿均在,弱声低唤:“爹、娘、殿下。” 三人大喜,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耿华眼含欢喜的泪光,拉住女儿的手道:“梅儿你总算醒了,可担心死娘了。” 吕永微笑道:“你能醒过来就好。” 萧怿喜道:“雯梅。” 吕雯梅见他们都一脸疲态,自责道:“我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耿华怜爱道:“只要你的病能好起来,就是娘不要自己这条命都愿意。” 吕雯梅吃了一惊:“娘,你说什么呢?” 吕永忙给耿华圆话:“没啥。你娘她是高兴糊涂了。” 萧怿鼓励道:“雯梅,你要相信自己,你的病会好起来的。” 吕雯梅似乎已感知到死亡的气息渐渐逼近,眼中含了淡淡的忧伤:“殿下,我恐不久于人世,你别因我而伤心难过。” “别瞎说,你怎会死?”他情绪有些波动,“你说过要和我白头偕老的,你还答应过我,谁都不许比谁先去,答应过这辈子不离开我,你怎可不信守承诺呢?”说到最后,已语带哭腔。 吕雯梅开始肯和萧怿在一起,只因秦子聃不爱她,无奈之下选择了萧怿,后来才真正爱上他。她喜慰道:“我以前总怀疑你不是真心对我,现在我是真的信了。”她语转凄凉,“我也不想失信于你,想好好和你共度一生,可是,我真的不行了,你别怪我,还是另择佳偶吧。” 萧怿终于忍不住心内的悲伤,哭出声来:“不!我谁都不要,只要你一个。” 吕雯梅心里酸酸甜甜,轻轻地道:“你对我这么好,我本不该负你,可我终究是不行的了。” 萧怿凝视着吕雯梅苍白瘦削的面孔,回想与她相处的这些天吵闹过、快乐过、误会过,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其实萧怿初时在金凌梅园与吕雯梅相逢时,的确对她只是出于一时兴趣。他自回到都城俞安后,开始有些想念她,才发觉自己可能喜欢上她了。不久,萧怿与她机缘巧合再度相遇,只是那时的吕雯梅对他还没好感,直到后来她主动放弃秦子聃,才接受了萧怿的爱,二人的感情逐渐融恰起来。但他俩万没料到,还未及结成恩爱的夫妻,就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候,实在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萧怿眼看心爱的姑娘就要离己而去,神情悲恸欲绝,哭着大声道:“如果你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我要陪着你,不让你孤单。” 耿华已泪流满面,闻言很是感动,当初对萧怿的不信认,顿时如云烟消散。吕永也感动落泪,伸手搂住了妻子的肩膀。 吕雯梅吓了一大跳,忙拉住他手臂道:“你绝不可为了我寻死!你要为了我好好活着,不然我死了也不会心安的,你一定要答应我。” 萧怿憀然道:“我不答应。” 吕雯梅眼中满是柔情:“只要你记着我就行了,千万别为我寻死。你有很多亲人,你还是太子,以后是要做国君的。如果你死了,你的亲人们定会很伤心,况且齐国以后该怎么办?” 萧怿哽咽道:“雯梅……” 吕雯梅续道:“有你陪伴我的这些日子,我很快乐,已经知足了,若说遗憾,那就是我还没做你的新娘子。” 萧怿握紧了她双手:“等你病好了,我们就成婚。” 吕雯梅凄切地摇摇头:“可惜我等不到了……” 萧怿断然道:“不会的,不会的。” 吕雯梅见他为自己伤心哭泣,又是感动,又是心酸。想安慰他,却无话可慰。沉默一阵,嘱托道:“我死后,请你转告我哥,就说让他替我照顾好父母。” 萧怿含泪点一点头:“我答应你。” 吕雯梅舒心一笑,轻唤:“爹、娘。” 吕永和耿华又离近些。耿华抽泣着问:“梅儿,你有什么话要跟爹娘说?” 吕雯梅拉住母亲的手,难过地道:“女儿不孝,不能送爹娘终老了。女儿死后,你们不要悲伤,要照顾好自己。” 耿华伏在榻边痛哭失声:“你要是死了,娘还活着干啥,陪你一块死算了。” 吕雯梅悲呼:“娘……”哭了起来。惹得萧怿、吕永也跟着母女俩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