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书别
阳则在离开大将军府后,去了宁和宫。 孟锦云见女儿来了,又惊又喜,从席子上站起来,道:“阳则,天都黑了,怎还过来?” 阳则近前几步,含泪道:“儿臣想母后。”前日她与孟锦云只匆匆一见,并未说几句话,心里还是想母亲的。 孟锦云上前搂住她道:“母后也想你。”她关切问道:“你在大将军府可还好?” 阳则浅淡一笑,道:“挺好。公公、婆婆对儿臣还可以。” 孟锦云慢慢松开她,有些后悔道:“当初把你嫁给秦子聃,倒是委屈了你。” 阳则似不以为意地笑笑道:“他对儿臣挺好的,没闹过矛盾。近日他虽不在府里,但儿臣一个人也习惯了,并不觉得委屈。” 孟锦云舒心一笑,道:“那娘就放心了。”她见女儿一副似有心事的样子,问道:“你是有事要跟母后说?” 阳则稍一迟疑,道:“吕雯梅的病好了。” 孟锦云不觉诧异:“她的病好了?” 阳则轻咬了下唇:“是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给她看好的,儿臣没有见过他,应该是弟弟从宫外请来的。” 孟锦云既失望又不安地道:“她的病居然好了,她的病居然好了。” 阳则犹豫片刻,还是道:“她是中了那个叫阿朱的女子的毒才生得病。” 孟锦云大感意外:“阿朱?” “就是住在瑶芳阁里的那个阿朱。儿臣猜想她是喜欢弟弟,但弟弟不喜欢她,她就想害死吕雯梅,希望可以得到弟弟喜欢。” 孟锦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一个小丫头竟有这样的心思。”想到那晚本欲借阿朱美色迷住萧翁业,使他能冷落昌泰,并早点酒色侵体而亡,免得夜长梦多,自己和儿子的地位不保。不意他没召见,吕雯梅也没被她害死,不免郁郁。 阳则觑着母后神色,道:“儿臣知道母后不喜欢吕雯梅,但弟弟……” 孟锦云苦笑道:“他现在很高兴是吧?” 阳则默然片刻,沉声道:“母后别生闲气,弟弟他性子倔强,还是顺着他点吧。” 孟锦云干笑两声,声带怨怒:“我要真顺着他点,岂还不把我气死?” 阳则不好再劝,只低眉顺目地站着,心里也觉得弟弟不该总惹母后生气。 孟锦云看了女儿两眼,叹了口气:“现在她好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看看情况再说。”她停了停,问:“你去看你父皇了没?” “还没有。父皇他还好吧?” 孟锦云目露忧色:“好什么,他病了。” 阳则骇然道:“父皇病了?病得重么?” 孟锦云忧怨地道:“还不是被你弟弟给气的。现在你父皇病虽好了点,但还下不了榻。” “病得这么重?”阳则甚感惊讶。想到竟是被弟弟气的,心里不安起来。 孟锦云忍气说道:“就在前两天,因吕雯梅那丫头又犯了疯病,就让她父母把她接走了,这事你也是知道的。事后,母后让你弟弟到章德殿商议此事,准备同你父皇重给他选择太子妃,谁知他非但不同意,还倔强地说非吕雯梅不娶,又说要到大将军府照顾她,要是她的病好不了,也愿照顾她一生。”她越说越气,大声道:“你说说,他说得这叫什么话?” 阳则不由心惊:“弟弟真如此说?” 孟锦云恼怨地道:“他不光这么说,还要马上走呢。你父皇气急攻心,当下就吐了一大口血,扶回寝殿又吐了两口,眼见他面白气弱,奄奄一息,可着实把母后吓坏了,好在太医急时赶到救治,这才没出大事。唉,你弟弟真是不叫人省心。” 阳则忐忑不安地问:“后来呢?” 孟锦云脸色略和:“你弟弟眼见把你父皇气病了,就没敢去大将军府,并向你父皇道歉,但你父皇还在生他的气,当晚就没原谅他,好在到了第二天,他们父子和好了。” 阳则心下略安,低声责道:“弟弟也真是的,怎能说出那种话来,惹父皇生气犯病。” 孟锦云困惑地道:“母后就是奇怪你弟弟为何会那么喜欢吕雯梅,她到底有什么好的?竟使你弟弟为了她甘愿不当太子,真是想不明白了。” 阳则思索着道:“儿臣也想不通,但她身上定然有让弟弟喜欢的地方。”她不想再说此事,免母后怒气难消,岔开话头道:“父皇病重,定然上不了朝,现在由谁管理朝政上的事?” 孟锦云面上微露欣慰之色:“还能有谁,当然是你弟弟了。听说他在理事殿决断事情的能力还可以,没出什么差错。” 阳则半忧半喜地道:“弟弟能独自理政,自然是好,只要他不再惹父皇生气,那儿臣和母后也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孟锦云脸上忧色不减:“但愿是这样。”她看向女儿,“你不去看看你父皇?” 阳则辞别道:“儿臣这就去,请母后保重凤体。” 孟锦云有点不舍地送她至殿外:“你也要保重。”她回进殿,喃喃道:“吕雯梅,你的病为何要好呢?” 萧怿批完奏章,已是深夜。因困顿,就没回寝殿,只伏在书案上休息了一个多时辰。看看天色微明,即起身离开东宫,去了大将军府。他见吕雯梅刚从榻上坐起身,还未及梳妆,歉意地笑笑道:“看来我是来早了。” 吕雯梅娇声责怪:“谁叫你来这么早了?就你性急。” 萧怿有点尴尬,道:“那我先回去,待会再来。”说着转身要走。 吕雯梅忙叫住他道:“来都来了,就别走了。”她站起身来,在妆台前坐下,惠儿帮她梳妆起来。 萧怿在旁边一张席子上坐了,望着吕雯梅道:“我看你今天的气色较昨晚好了点。” 吕雯梅从镜中看着萧怿,忧道:“可我觉得你的气色不大好。” 萧怿不自然地耸了下肩:“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 吕雯梅稍稍侧首:“我的病已经好了,你怎还睡不安稳?” 萧怿含糊道:“可能是我有点失眠。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吕雯梅猜想他可能还是不放心自己,所以没睡好,不免有些内疚。 惠儿取了点胭脂给吕雯梅涂在面颊上:“小姐的病刚好,面色有点苍白,涂点胭脂就好看了。” 吕雯梅郁然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再打扮也不会好看。” 萧怿安慰道:“等过几天你的身体恢复了,气色自然会变好。” 惠儿宽怀道:“是啊,等过些天,小姐定会变得和以前一样好看的。” 吕雯梅梳妆好后,萧怿打量了她一下,露笑道:“你现在也挺好的嘛。” 吕雯梅喜慰一笑,犹豫片刻道:“我想进宫看看皇上和皇后娘娘。” 萧怿有点惊慌道:“我看不用了吧。”见吕雯梅面有疑惑之色,自圆道:“你的病刚好,再说我父皇这几天挺忙的,我母后要处理后宫事务,只怕没空见你,还是过几天再去为好。” 吕雯梅只好答应,心中有些惆怅。 门帘撩起,袁成凯手拿一卷竹简进来了。 萧怿有点意外,问道:“你有什么事?” 袁成凯行过礼,道:“今早秋枫姑娘说,昨晚瑶芳阁的阿朱姑娘去找她,将这卷书信给了她,请她今天再交给殿下,但殿下昨晚一夜未回殿,她就把书信转交给属下。” 吕雯梅大感意外,问萧怿:“你昨晚没回去?那你去哪了?” 萧怿知不好再隐瞒,但还是不想说出实情,只道:“这几天朝务比较多,我须要帮父皇的忙,所以昨晚我在书房批奏章了,就没回殿里。” 吕雯梅这才明白萧怿为何精神不好了,他不光照顾自己,还要帮皇上处理政务,当然会很累很忙,既感动又担忧地道:“殿下,你太辛苦了。” 萧怿从容一笑,道:“没事的,我挺好。” 袁成凯神情有点尴尬:“属下今早未见到殿下,有人说殿下已经出宫了,应该是来看吕姑娘,属下就赶了过来。”他想把那卷竹简给萧怿,可他看也没看一眼,嫌恶道:“放下吧。”袁成凯只好放在几上,道:“殿下若没事,属下先告退了。” 待袁成凯走后,吕雯梅向那卷竹简瞧了一眼,问道:“你不打开看看?” 萧怿瞟了竹简一眼,问道:“你想看?” 吕雯梅迟疑道:“我……嗯。” 萧怿不情愿地将竹简展开来,但不想看上面写的字。吕雯梅则好奇地凑过来,看起上面的文字:“殿下,我走了,不会再回来。吕姑娘曾跟我说,到时她会让你给我一个名分,但我知道,只要吕姑娘在,你是不会喜欢上我的。每当我看到你和吕姑娘亲密的样子时,心就好痛,我实在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才想要伤害吕姑娘的。那日我带着点心去看吕姑娘是有用意的,因为我知道她见我去看她,定也会去看我的,果然她去见我了,我就给她喝了提前准备好的毒茶。之所以我喝了没事,是因为我已经服了解药。我本以为吕姑娘病成那副样子,你就会对她冷淡疏远,赶她出宫,转而爱上我,可我想错了,你依旧爱她,并不因她生病而有所厌恶,且对她不离不弃,悉心照料。我是失算了,是我自己痴心妄想罢了。我现在已想明白,你和吕姑娘在一起才是对的,我是不可能拆散你们的,我知道你很恨我,因此我不会再回来打扰你和吕姑娘了,但不管你再怎么恨我,我心里还是爱你的,我不求你原谅,只愿你还能像以前那样快乐就好。” 这样直白的表述,看得吕雯梅面红耳熟,她一抬眼,见萧怿不知何时也看上了,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这信是她写给你的,我不该看。” 萧怿脸上分不清是恨是怨,只回了句:“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