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后着

    太后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急于给师傅一个交代，本决意杖毙珍妃。可天子终究没有全然舍得那个陪他度过漫漫孤独岁月的柔情女子，再三恳求，终于保全了珍妃的性命，只是被免去妃位，罚终身圈禁冷宫，不得外出一步。

    珍妃的父亲也只是普通文官，依着女儿的荣耀也在朝廷得意过一阵子，如今也是没落。按照珍妃孤傲的性子和在宫中的人缘，捧高踩低自然是免不了的。珍妃进入冷宫的那一日，便注定了她香消玉殒的结局。

    可无论如何，所有局面里的人都清楚地明白此事的关键在于玲珑。没有计谋是百利而无一害，也没有计谋会完美无缺，就看设计计谋的人愿意为这个结果承担的赌注。

    玲珑自然清楚，太后在，她便在。这个计谋牺牲之一的是太后和天子的隔阂还是不免多了一层。

    在书院里，表哥接着了小宝要捐献建设议事堂的新议案，有些哭笑不得。

    小宝刚加冕冠军的时候，本来对将军的称号极为上心和珍惜，可是经过接连数月的磨练，却发现军营里的将军两字与戏台里的将军含义大为不同。将军的制服穿起来自然是威风凛凛、气派十足的，背负的责任却也是沉甸甸的，背后是无尽的付出。是日出而cao，是负重前行，是吃苦耐劳，是熟读兵法，是以身作则。每一个动作，每一个队形都是毫无新意的持续演练，一次又一次，单调重复，重复，重复直到成为本能。

    小宝的北平戍卫队受师傅直接领导。师傅三令五申训练营伍，纪律为先，不可有丝毫放松。可军队毕竟关系国家命脉，太后没有放任小宝胡闹，也是叮嘱师傅和小宝不能马虎。

    师傅对小宝礼遇有加，却始终不给予任何优待，整个元家军依然纪律严明，是那支井然有序的铁军。

    师傅对旗下所有的将军一视同仁，一再强调凡为将之道，冬不披裘，夏不衣葛，暑不挥扇，寒不围炉，必与士卒同甘苦，共患难，方足以得士心。特别强调将军必身先士卒，更是要求将军们严守为兵不可富，因为富则思家；兵亦不可穷，穷则生怨；兵不可闲，闲则生惰心；兵不可浪，浪则放心生。所以，训练部队定要教法善，cao法勤，立法严，立赏宽，令出肃，成功巧，法之明。

    在练兵上，元家军更是有自己的严苛的方法。锻炼新兵，就是把兵练得能吃苦耐劳，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最有名的就是，每一个元军的新兵入伍，必须先练拔慢步，又叫出小cao，迈一步，从抬腿到落地，分成四个步骤，非常慢，也非常的累。

    练上三天，士兵们两腿便红肿，抬都无法抬起来。但是这样练出来之后，腿脚的力量和耐力就有了。整个元家军中，空吃军饷，中饱私囊的军队常见弊病均不存在。

    小宝带过去的几位亲信都叫苦不迭，特别对于在夜晚随时起身准备cao练，更是怨声载道。其实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小宝也是吃过苦中苦的人，开始确实抱着雄心壮志想做一番大事业，极为努力上进，甚至连饮冰书院，小宝也来拜访过几次，交流起孙子兵法也是头头是道。

    小宝黝黑健壮了很多，可成为人上人的登天之路充满了挫折、诱惑和困难。朝廷新贵，本就是历来千人追，万人捧，虽然自身有鸿鹄之志，可周围却免不了小人汲汲营营。一边是金戈铁马，枯燥乏味的军旅生活；一边却是莺歌燕舞，黄金屋和温柔乡，非意志极度坚定之人不能抵挡。

    那些随着小宝鸡犬升天的人，好不容易以为要过富贵日子了，却天天进行着起早贪黑，风餐露宿的野营训练。众将领对小宝自是不好意思严苛，可他手下的人肯定与普通士兵一视同仁。小宝下面的人天天抹着鼻涕，擦着眼泪，对着小宝日日哭诉，倒觉得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戏班子轻松自由，起早贪黑。

    渐渐的，小宝的雄心壮志磨平了，消没了。他自然明白太后的恩宠无法保他一世，惹得汉哀帝断袖的董贤的结局可是满门抄斩。假借则天矫旨的张昌宗兄弟也是落得了灰飞烟灭的结局。呼风唤雨与草芥般的人生本就一步之遥。

    这么多史实为鉴，小宝能做的事情目标极为清晰明确，建立可保自己性命的军事势力或者赚尽可能多的钱。泛舟西湖，成为陶朱公也是可接受的选择。将军之路既然难于上青天，那在这个乱世，还有什么比孔方兄更为保险的朋友呢。

    小宝身后不乏高人，于是央求太后又领了户部的差事。

    户部自古是最肥硕的差事。可这十年来，天灾人祸连连，民穷国亦穷，连紫禁城都经久失修。有传闻，天子居住的乾清殿每逢下雨天便纷纷漏雨，滴滴答答。殿里面的宫女们在地上装满了大大小小的容器，蔚为壮观。可即便这样，海军和陆军的经费依然捉襟见肘。

    筹谋很久，小宝在户部履新后，议定的头一项工程竟是朝廷给饮冰书院建立一个议事堂，方便学生们进行时政学术辩论和演讲。以前众人的集会都是在露天进行的，逢到刮风下雨的恶劣天气就不得不取消。

    本来觉得这个议案出来，必然朝野轰动，众人交口称赞。小宝既可博得一个美名，也没耽误谋利。

    师兄、表哥和我对小宝虽不喜，但觉得此事为对书院大大的好事，因此也鼎力支持。可是子明兄和公孙兄却立场鲜明不同意，士林界里更是充斥各种反面的评论。学生本就容易意气用事，又自觉是孔孟圣贤子弟，都纷纷反对，说起话来更是刻薄尖锐，有失厚道公允。

    有道，读书人耻与戏子为伍，是cao守问题；又有过激的学生道此事辱没了书院的圣洁和斯文，读书不如唱戏，世风日下。青灯十年习文武，只为卖与帝王家，如今，是卖给了戏班子。

    这么大的舆论阻力下，小宝觉得灰头土脸，一时也心灰意冷，免不了心里又对新党生出了不可弥合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