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杀猪刀
尹佳俊已经旷了三天没去上工了。他整日躺在床上,家里的婆娘开始还说他两句,后来也不说了。尹佳俊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屋子里空无一人。他自个坐到饭桌旁,扒拉几口发馊的冷菜,然后发呆。他不懒,浑身还有劲头;他琢磨着自己,需要理解,需要暂停,不是停下喘息,而是呼吸新鲜的空气。 尹佳俊啃了一口馒头,牙被硬邦邦的磕出血。他生气的砸碎一个碗,狠狠的摔摔门板子,出去了。 铜山,一直灰蒙蒙的,也不知是因为季节交替的鬼天气,还是血汗工厂常年轰隆隆的粗长烟囱。尹佳俊低头走路,冷不防对面的人撞了下肩膀。他立即火了,“你丫的!”回头一声吼,往地上啐了口痰。 “对不住,对不住。”路人哈着腰,“哟,这不是俊哥嘛?咋的我都不认识了,我阿杜呀!”尹佳俊定睛一瞧,还真是,以前工厂里一条流水的,叫杜金山。当年关系好的时候穿一条裤子,自打这小子离开工厂后,就没联系了。现在瞧他,呵,气派,这发春的时节,乍暖还寒,披着轻皮袄子,脖子上还挂着条金链子。尹佳俊眼前一亮,“阿杜你小子!怎么进城了就不找老哥耍了?现在发达了?” 杜金山嘿嘿笑,“发达?不至于,混着。城里是可比咱乡下舒服多了,老惬意了。”阿杜得意的摇头晃脑,故意晃动大金链子。“舒服?也就那样吧。除了吃的、穿的多点,还有啥?”尹佳俊心里不舒服,以前的小弟在自己面前臭显摆,自己却毫无还手之力。“还有小姑娘。”杜金山眨眨眼睛,“走啊老哥,难得进城里放松,老弟带你去个好地方!走走走。”说罢一把拽住尹佳俊。 两人沿着铜山的金银大道往城市的心脏地区走去,金银大道的尽头是铜山城乃至整个片区人气最旺的铺子—青铜盛鼎。尹佳俊一见那招牌就往后缩,“不去不去,还是算了吧。”杜金山察觉出他的窘态,哈哈大笑,“老哥,你莫怕,老弟我天天就呆在这里服务大众的,今天放开玩,我请!”阿杜拍拍胸脯,不由分说抬着尹佳俊进去了,俊哥还不断摆着手,面露难色。 一大盆温热的水哗的浇在****的身上,尹佳俊浑身的筋骨都舒展开来,每个毛孔都在张嘴呼气,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大浴池子里烟雾缭绕,热气腾腾。摸摸手边的瓷砖,光滑瓦亮,看看吊顶的内饰,金碧辉煌,出水的龙头都是镀金的“龙头”。啊,这才快乐,这才生活!有那么一秒,他的脑海里闪现出工厂昏天黑地的样子,让他厌恶至极,忙不迭的挥之脑后。别他妈影响心情,影响今天的享受! 杜金山裹着浴袍在帘子外嚷嚷,“俊哥,咋泡这久,小心把自个泡软唠,余下的都玩不上啦!”尹佳俊掀起帘子出来,“还有什么节目?这泡的真舒服,咱们走,下一个!” 阿杜将尹佳俊引着向楼上走,俊哥看着那食厅里的山珍海味江鲜,口水都快流下来。食厅中央是舞台,舞台上正立着三根钢管,一个妖娆的女子带着蝴蝶型面罩,在钢管上不断的摩擦着身体。那雪白的大腿竟在管子上盘了三勾,比金链子还晃眼,简直要把尹佳俊的魂都勾走了。阿杜拍拍俊哥的后脑勺,“老哥啊,这些都算不上什么。今儿带你去的可比这些刺激多了,最秘密的场子,最有钱的金主没内部人带路,那也进不得去。好好跟着我,你可是场子的大佬之一呐!”尹佳俊动动喉结,对舞女恋恋不舍,对杜金山将信将疑。 不知上了几层楼,气力大不如年轻时的尹佳俊,气喘吁吁,腿肚子发颤。他扶着墙,“还有几层?啊?歇下,歇下。”杜金山回过头,“老哥啊,身子不行啦。来我驮你。”“别说笑,真的…先歇会再上。”“得啦,已经到啦。”昏暗的楼道忽然被杜金山拉开一扇敞亮的门,眼前豁然开朗,青铜盛鼎最大的秘密场地尽收眼底。那是无数个灯光闪亮的大擂台,以及擂台之间黑压压的,数不清的观众。喧嚣声震耳欲聋,刚刚在楼道里却一点都没听到。“这…这里是?”尹佳俊被大场面惊住了,路过的侍女递给他一杯血红色的饮品,顺带给新客人附送一个飞吻。杜金山摸了一把侍女高叉黑丝袜完全包裹不住的大腿,拍拍俊哥的肩膀,“这儿,是血戮斗场。来俊哥,老弟给你挑个雅座。”他四下张望,终于发现一张空桌,两人挤了进去。杜金山把桌上的号码牌转过来看看,64,他摇摇头,把临近的66号抢过来换了。那桌的客人刚要发火,看见他胸前的牌子,没说话。 “这号码,吉利!”杜金山敲敲新号码牌,对着尹佳俊笑了,露出两颗大金虎牙,“老哥哎,有点事要先处理一下,稍后来陪你玩,你先随意看看,随意啊。”他起身,竟兀自离开了。 才坐下几钟分,尹佳俊已被斗场烘的浑身燥热,口干舌燥。他脱去外套,欢呼声,嚎叫声,喧哗中,他的眼睛不知看向哪里,紧张的飞速跳帧。穿着暴露的侍女,她们托着盘子的手臂,又白又细;邻桌大腹便便的土豪,面前堆放着成捆的铜山币,瘫在软座上吸着粗大的烟管,吞云吐雾;更多像他一样衣着凑合的人,疯狂的涌向各个擂台的边缘,踮着脚,挥着拳。他甚至看到了一头熊,胸口有白色的月牙,脖子上系着红色的领结,在整个场子中央的阴影处左右挪步,时不时立起身体。熊的身后是一个无比巨大的黑家伙,似乎是一个铁笼。尹佳俊面前的擂台上,激烈的打斗正在进行,裸露着浑身肌rou的打手被对手一记重拳揍得血rou横飞,一只眼肿得完全睁不开,场边的观众拼命的大喊,“打死他!打死他!”尹佳俊感到耳朵开始嗡嗡的叫,他划到面前放着的一张单子,上面写着几行字,“二龙胜:水位十成一;申屠胜:水位八成。下注金额…” “老哥,我回来啦!”冷不防背后传开阿杜的声音,吓得尹佳俊把单子皱皱巴巴的揉在了手心。“怎么那么久,干哈去了?”“新来几个小姑娘,得安排安排。我看看,你下注了吗?”杜金山一把夺过那张纸单,“还没下注呐,这张单快要作废了,水位要变了。”他盯了眼擂台上的局势,尹佳俊唯唯诺诺的缩在角落里,并未答话。“瞧我这眼力界,老哥今儿没带够币吧,别担心,老弟我全包啦!”杜金山喝了一大口血红色的饮品,辛辣的味道让他爽的嘴里不停丝丝作响。“10000铜山币…”他在单子上下注金额后面的空白写着。 “别…别,这不赌博嘛,别,还是别下注了。”尹佳俊拼命摇头,却没伸手阻拦。 “老哥,瞧瞧你这熊样,都说今天我包了。这血戮斗场,光看不赌有什么乐子?”杜金山面露不悦,“跟你说吧老哥,楼下的食厅,美女喜欢不?那价格可不菲,但是,只要在这斗场赢了钱,不管多少,下面的服务全都半价!”他重重的说了半价这两个字。 “那…下吧,下吧。别下10000这么多,下200,先下200。”尹佳俊抢过杜金山手中的单子,在10000上划了好几道,犹豫再三,补了个200。 杜金山鄙夷的看看尹佳俊,“行吧老哥,就热热手呗。但是你也得选一方支持啊。就这,再画个勾。”尹佳俊看了眼擂台,单眼的打手节节败退,旁边观众一边倒的支持对手。“白裤子那个,选他胜!他叫什么?”“老哥,有眼光,他叫申屠。”“老多人支持,全喊他打死对面那个怂货。”“老哥呀,你看那几个最激动的,脸都喊红的,依我看应该是下了二龙,眼看大事不妙,气急败坏了。” 很快申屠击败了对手二龙,灯光一冷,擂台一哄而散,留下一地废单。人们又聚拢向新的场子,继续享受着暴力与赌博的双重刺激。杜金山打了个响指,招呼侍女兑换奖励,“220铜山币,老哥厉害啊,第一单就赢了!”尹佳俊问道,“这赢钱怎么算的?”杜金山甩甩手上的票子,“你看这单子上的水位,八成就是说你下100,如果赌对了,可以赢80。”“那咋只赢了20呢?”尹佳俊当下怀疑自己赢的钱被杜金山黑了,有些恼。“老哥呀,你投慢了,这水位会根据擂台的战局不断调整,单子过不了几钟分就作废,得换张新的,这叫滚盘。咱下注的时候那二龙败相尽显,申屠的水位早就降到一成啦。亏好我手快,帮你重新填了张,你得谢我。” 尹佳俊思考了一下,合着这水位越低,说明赢得可能越大啊,有点懂了。在杜金山我的带领下,尹佳俊连续投了几场,他都选定水位一、二成的打手获胜,每局200,很快把手上的票子赢到了300铜山币。杜金山夸奖他,“老哥第一次赌斗,一点都不贪,稳的很呐。”尹佳俊心里高兴,又下了一场,这次300全部压上,起料擂台上优势的打手竟然自己滑倒,战局急转,被打的倒地不起,最终落败了!300铜山币化为乌有。 “就说别赌了别赌了!就你非在旁边撺掇!”尹佳俊丧气极了,埋怨起杜金山来。“老哥…这赌斗有输有赢很正常,放宽心。只要你果断点,别输了就歇手,咱得赢回来呀!多积累几次经验会越来越好,给,200铜山币,咱翻本去!”几百这种小钱在杜金山看来根本不值一提,心里看不起尹佳俊,小家子气。 尹佳俊输钱了心情烦躁,看杜金山是越来越不顺眼。他故意加快脚本,在人群中绕了好几个擂台,甩开杜金山。看看手中的200,俊哥心想,再赌一把,输了就走了,没多大意思。正前的擂台正如火如荼激斗,双方选手实力伯仲,相持不下。忽然,一位打手踩在自己滴落在擂台的汗水上,滑倒在地。对手抓住时机猛攻,将他逼到角落,雨点般的拳脚全无招架之力! 侍女送来一波新鲜的单子,水位一成/四十成。尹佳俊正要全压一成,却瞥见角落里选手的名字---申屠。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第一场赌局就是压的他。四十成…俊哥看看擂台,再看看单子,他把钱递给侍女,鬼使神差的在申屠后面打了勾! “申屠打死他!”他的呐喊隐没在鼎沸的人声中。 曲膝抱头的申屠猛地一脚扫堂腿,将对手击倒在地,接连上一串组合进攻,如疾风骤雨! 申屠反败为胜,全场鸦雀无声。“卧槽!”尹佳俊嗓子沙哑的怒吼一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这货赢钱了。”有人小声说。更多的人围了上来,将尹佳俊挤在当中。“老千!这孙子跟那打手一起的!”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尹佳俊感到背后嗖嗖发凉。“我…”他本能的抱起头,把手上的单子抓的紧紧的,惊恐的等待着---挨揍。 “混账,散开!愿赌服输,谁敢动大金哥的朋友?”杜金山及时出现了,喝止躁动的人群,一把把尹佳俊摘了出来。“让老弟看看,呵!四十成!1000铜山币!你们这些怂货,没我俊哥有眼力,还在这闹事情,是不是以后不想在这个场子混了?” 众人无言。尹佳俊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惧怕得发黑,与嫉妒得发红。卧槽,1000…他嘴角微微上扬,然后挺直了自己的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