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罪己罪己
永和亲王就蕃,被勒令在十日内阖府离开太宁城,前往他位于北州庆阳郡断云府云岭县的封地。 永泰亲王去他府里看他,他拉着好八哥的袖子哭成个泪人儿。不为别的,云岭县因大周最著名的山脉云岭而得名,隔山相望的就是楚国的雪岭县,在那里驻扎着楚国最精锐的平南大营三万精兵。 而云岭县这般的军事重镇,也有大周镇北军一部五万兵马入驻,镇北军的大都督府就设在此县。武国公罗元庆曾有言,楚国兵马若南下,需得踏着他的尸体才能进犯大周腹地。 可想而知,云岭县会是个什么地方。就这,还是永泰亲王极力为永和亲王争取的结果。否则,以辅国公主府如今的气焰,把永和亲王阖府贬为庶人圈禁起来恐怕还算轻轻放过。 不管怎么说,保住了爵位,未来或许还有转机。 就这样,猪队友永和亲王带着一大家子凄凄惨惨离了京。还没走出太宁城所在的中州,北境鹰卫就传来消息,说楚国平南大营似有异动,镇北军的斥候在云岭发现楚军哨探时常出没。 永和亲王真是喜出望外,立刻托病赖在路上不走了。他就指望着好八哥能趁此良机帮他换个封地,他可不去看武国公的臭脸。至于周楚二国是否会开战,他一个闲散亲王可管不着! 小皇帝却没法不管,信使在乾宁殿报上消息,他再一次被吓得小脸雪白。如今民间已有传言,说他这个皇帝当得极其不称职,所以大周不仅战事频发,还时有自然灾害。 三月里农桑节。小皇帝相当重视,原本打算不顾阻拦也要亲自下田耕作,却没想到突如其来的特大暴雨打乱了计划。礼部也很郁闷,精心准备了良久的仪礼就这么泡了汤。 这场特大暴雨还造成了清凉山多发泥石流灾害,以致山岭塌方,令几十个大小村落受了灾。农田被毁、房屋倒塌,死伤两百多号人。 眼看大雨下了三天三夜还没有停止的兆头。太宁大运河的水都上涨了七八寸。大臣们便上书小皇帝。让小皇帝下罪己诏。 小皇帝觉得自己冤得慌,他也不想下这么大的雨啊!可谁让皇帝都自称“天子”呢?老天爷发怒,不是皇帝这个“天之子”做错了事。还能是什么原因? 没办法,小皇帝捏着鼻子认了,一篇罪己诏遍传天下。还别说,罪己不过两日这场肆虐京畿的特大暴雨就停了。小皇帝委屈得躲在被子里哭了大半宿。还是淳贵嫔来劝才肯止泪。 也不知是不是这场大雨将今年的雨水都下完了,自从停雨到如今六月底。老天爷硬是抗着,居然一滴雨都没再掉下来。而且,大干旱不仅仅发生在中州地区,整个大周近十分之一的郡县都缺雨少水。 这可不得了。那边要打仗,这里闹旱灾,*与天灾都齐全了。若非圣祖在位时轻徭薄赋、休养生息。如今国库充盈、储备粮也充实,国家有钱有粮赈济灾民。发生民变也不是不可能。 但赈灾治标不治本,还得有水浇灌田地才行。大臣们又上书,皇上您再下封罪己诏吧,上回不是挺管用?于是,小皇帝又罪己了一番,还亲自主持了祈雨仪式。 可惜,四月底祈的雨,到如今也没见着一滴两滴。还是辅国公主府有办法,太平工坊有匠人研究出新式压力井和水车,可以打出地底之下的深水或者将较远河流的水引入田地。辅国殿下表示,派出工匠教授如何制造压力井和水车,她责无旁贷。 太皇太后与朝臣们都是大喜,在短短三日内征用了京城周边所有的铁匠和木匠,让他们学会制造技术之后再奔赴所有受灾地区,一面赶制压力井和水车,一面实地教给当地制造和使用技术。 为防止其中出现不法事,朝中任命御史台各位御史分赴各地,监督地方官员。此举真是一箭双雕,朝中少了御史们的呱唣清静了不少,又给了他们实权让他们去干点实事。 内卫也是往四处派出鹰卫,暗地里侦缉刺探,算是又一重为防止贪腐出现的保障。这很必要,时至如今,已有十几封密奏送到了太皇太后和辅臣们面前。 到目前为止,老天爷还没赏脸下场透透的大雨,但大多数地方的旱灾都得到了控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流民。实在有些地方打不出深水压力井,也没办法利用水车运水,辅国公主府又上奏章,提出了一个古怪办法——修路。 县到县,府到府,郡到郡,州到州,但凡是可能出现流民的地方就大修特修道路。受了旱灾无地可种的百姓,只要来修路,就给饭吃、给工钱,绝对不克扣。 辅国公主府的奏章写明,修路不是最终目的,真正的目的是以工代赈,既给百姓饭吃,又把百姓约束在一个固定地方,不让他们四处流窜。百姓能够裹腹,自然不会受到有心人的挑唆窜使,干出冲击官府粮仓甚至是杀官造反的事情来。 另外,某些不法粮商趁着灾荒囤积居奇,这种事必须严厉禁止。必要时,杀几个人抄几座府,下重手惩治! 打水井、造水车、修路,就这么着应对旱灾。总算到了七月初,楚国平南大营有异动的消息报上来时,恰好雷霆阵阵,从天而降倾盆大雨滋润着大周干旱了许久的田地。 小皇帝正因老天爷终于开眼下雨而欣喜不已——为了祈雨,他的第四封罪己诏已经打算明发天下了,一听楚国似乎有意再度南侵,他这颗心再度沉入了谷底。 朝堂上立刻热议起来,针对楚国平南大营的异动,朝臣们非常有针对性的提出来几条中肯建议。武将们更是群情激愤,摩拳擦掌,个个争先要求出战。 别的不说,武国公罗元庆原本也定了要进京行使辅臣之职。如今看来,只能委屈这位老将军再在镇北军坐镇一段时间,待确定了楚国的意图再重提此事。 下了朝,武令媺没有回府,将太皇太后送回坤熹宫后,她去见了吴老提督。二人关起门来一番密议,大半个时辰之后,她才出宫回府。一到府上,她便让人去质子街把楚国质子项巍给带来。 却说圣祖殡天那日,宫里抓住几名楚国jian细。当夜,楚国固山王世子项巍和他名义上的书童高竹猗都被从质子府带走。一个多月过去,事情查明与质子府无关,项巍被放回府中,但形同软禁。而且从那以后,项巍就再也没见过高竹猗。 这日又被蒙住眼睛带离府中,项巍心肝儿直颤。他被关在质子府里,别说出府了,就连从他居住的主院往外面溜达,都会有人出来制止。楚国安插在太宁城的细作,也再没有与他联络过。 大周新帝初立,朝局不稳之时,绝对不会让项巍利用楚国细作再生事端。事实上,将项巍关在宫中内卫秘密监狱的这个把月里,内卫已经通过各种手段弄到了一份楚国细作名单。 在吴老提督的布置下,内卫四处出击,在京畿附近郡县,一共捣毁了四处楚国细作窝点,当场击杀和事后抓获的楚国细作三十几人。这一切,项巍都不得而知,但他能猜到。 今日,他突然被蒙上眼睛带往不知名的某处,要说不怕那是骗人的。他只能虚张声势,口口声声称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他要是死了,大周在楚国的质子也不好过,云云。 待到了地方,蒙眼布被扯掉,他摇晃几下脑袋,看清楚了面前坐着的是什么人。“辅国殿下要见本世子,直接宣召就是,何必这般鬼鬼祟祟?”他连连冷笑。 “固山王项天雄,楚国真宗第十一子,慤贵太妃所出,如今在位的明绪帝幼弟。在朝中,固山王扶保明绪帝宠妃贞贵妃生下的二十三皇子,更与权宦韩秀儿兄弟相称。他深得明绪帝信任,执掌宫中禁军,党羽遍布楚国境内。”武令媺对项巍微微一笑,问他,“世子知道为什么固山王执意要保二十三皇子么?” 项巍哈哈一笑,大马金刀落坐,漫不经心道:“太子不容我父王,父王自然要另择明主。” “世子,你真是个糊涂蛋!”武令媺连连摇头,笑道,“你是固山王世子,你父王爵位的继承人,明知大周与楚国有仇,还派你为质,你就从来没想过其中因果?” 脸色微变,项巍冷笑两声道:“辅国殿下有话就直说吧!” 武令媺将手中一叠纸张扔给项巍,嘲讽道:“是儿子,还是侄子。这样的选择题,容易得很。” 项巍接过那些纸张,才看了一页脸色就变得铁青一片。等飞快地翻完这份珍贵至极的情报,他咬牙切齿道:“难怪!难怪!难怪父王会那般疼爱二十三殿下!” 原来,二十三皇子根本就是固山王与贞贵妃之子。项巍打心底不愿相信这一切,但这份情报详实得让人害怕,也让人无法不相信它的真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