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修） 寒夜未央
“怎么样，醒了没？”庄子翰将一瓶可乐递给斜靠在门框上的叶宇晨，探头朝房间里瞄了一眼。 那是一间十几平米的小房间，窗帘拉着，显得有些昏暗。房里只摆了两张木床，显得有些空荡，其中一张床上，躺着一名年轻的女孩，双目紧闭，眉头深锁，牙关紧咬，身体蜷缩着，似乎还在轻轻发着抖，连同身上盖得薄被也一并瑟缩不已。 显然，昏迷中的女孩依然深陷于某种巨大的痛苦之中。 叶宇晨接过可乐，道了声谢，轻声回道：“还是老样子，中间醒过几次，但神志还没有完全清醒，刚刚才又睡下……” 几米外，靠在栏杆上的汪东兴吐了口烟圈，叹道：“难为她一个小女娃娃，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就算换个老爷们也够呛”，抬手又嘬了口烟，长长的烟气顺着鼻孔喷薄而出，接着又道：“叶老弟，你也别多想，受了惊吓就是这个样，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倒是你的腿伤……” “我没事。”叶宇晨淡淡地回了一句，但微微颤抖的左腿和鬓角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已经暴露了他的伤情。 说完这句话，三个人便又重新陷入了沉默。 一路的奔逃，早已将他们的精力消耗殆尽，似乎连说话都提不起力气。 此刻，他们所处的位置，乃是东大校医院二楼最东侧角落的一间病房外。 之所以会选择在这里落脚，倒也并非几人刻意为之。与其说是他们选择了校医院，倒不如说是校医院选择了他们。 当时几人被绿眼丧尸追得慌不择路，一路奔逃，东拐西拐，有下坡就溜，有上坡就绕，遇到头一个开着门的建筑物，就是校医院了，当时的情形，哪还由得他们挑三拣四，几个人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连人带车窜了进来。 心惊胆战的汪东兴和庄子翰提心吊胆地将整个校医院搜了个遍，发现里面竟然一个人影也没有，这才把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重新咽回了肚里。 一面是危机四伏的校园，一面是空无一人的校医院，做出这样的选择，似乎也不那么令人意外。 这也并非是由于校医院发生了什么特殊变故，又或者是他们几个运气爆棚，而仅仅是由当前的季节造成的。 冬季，往往是校医院的淡季。大多数高校的校医院或校医室，都是夏忙冬闲。因为对大部分学生而言，碰到一般的头疼脑热，随便找家小药店买几颗阿莫西林什么的就对付过去了，除非到了非输液不可的地步，才不得不去校医院报到。夏季之所以忙碌，原因有二。一者是因为食物容易腐败变质，让许多流连于路边摊的吃货纷纷中招，患上急性肠胃炎之类难以“对付过去”的病痛，才不得不去校医院打点滴；二者是因为临近毕业，让不少学子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当口，领教了酒精中毒的威力——当然，这些行为在给校门口小饭馆创造收益的同时，也给校医院送去了源源不断的福利。按照东大医院的规定，学生因病到校医院就医的，可以报销90%的医药费，但唯有一项例外，那就是饮酒过度。 所以每当看到一群酒气冲天的学生，或背或抱、或抬或架地将一个人事不省的同学送来校医院时，当值医生和善的目光中总会闪过一丝狡黠的锋芒，一面老练地命令学生们将“病人”侧着身搬上病床，一面口齿飞快地将一种种平日里难得用到的药物报给护士填单，什么Vb、Vc、氨基酸液，什么葛根菊花薄芝糖肽，林林总总加下来，足够让这些新老酒徒们再喝一壶的。 啊，美好的夏季，让人荷包丰满、心情愉快的夏季！ 可惜，夏季还很遥远，医生们的荷包也不够鼓，心情自然也不那么愉快。一个心情不那么愉快的人，总会想方设法偷点儿懒。 所以，值夜班的医生护士，在整宿整宿收不到一个病号后，终于失去了耐性，索性往大门上贴了张有事电话联系的字条，便早早便翘班回了家。所以才造成此刻校医院中空无一人的情形。 虽然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仍大喜过望的几人立刻用床单将大门死死绑住！医院的大门由两扇可以转动180°的钢化玻璃门组成，两扇门上各有一截宽大的弧形把手——这种构造倒是方便了几人封门。 也不知用了多少条床单，打了多少个死结，又兼以两条床单封住了玻璃门，彻底隔绝了内外的视线交流，几人这才觉得放心。 封闭了唯一的入口，安全防护工作暂告一段落，汪东兴便背着叶宇夕，庄子翰则搀扶着叶宇晨，一起上了二楼，头一间房是门诊，里面只有桌椅板凳，第二间是医生值班室，可惜上着锁，只有最后这间是简易病房。于是这里，便成了几个人的临时落脚点。 自目睹戴晓薇惨死后，叶宇夕便一直昏迷不醒。好在呼吸和心跳还算正常，令叶宇晨稍稍宽慰了些。 汪东兴和庄子翰两人先是将吃喝用品统统搬运到了二楼，为了以防万一，又重新将大门加固了一番，还是觉得不放心，又上上下下将每个房间都仔仔细细搜寻了一番，才算彻底消停。 前前后后一共折腾了近两个小时，精疲力尽的两个人才折了回来。在此期间，叶宇晨一直守在叶宇夕身旁，一步也不曾离开。 简单的认识了一下之后，三个各怀心事的人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彼此间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谢谢，谢谢你们……”率先捅破这层隔膜的，是叶宇晨。他说得很郑重，发自肺腑。自己之前只是“顺道”替二人解了困，但严格说起来，倒也算不上真正“救了”他们，因为两人当时身在房中，本身就很安全。并且当时面对庄子翰抱团取暖的请求，自己也是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虽说并无恶意…… 但是后来，如果没有这两人冒死相救，那么他和叶宇夕根本不可能完好无损地从那样的绝境中逃出来，此时此刻，他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安然地站在这里，对两人道谢。内心深处，他对两人的感激之情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 因而只能不断地、重复地、不厌其烦地向两人说着“谢谢”，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包含了千言万语。 “别这么说”，庄子翰推辞道：“其实我们也没帮什么忙……” “就是”，汪东兴点着头，应和道：“还是叶老弟你猛，四楼都敢往下蹦，乖乖，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和庄老弟看到你往下跳的时候，差点没吓尿咯！” 汪东兴是个直肠子，没什么心眼儿。先前还因为叶宇晨的“孤高”而对他抱有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此刻也都不复存在了。 单凭他不顾个人安危、竟孤身一人到满是丧尸的女生宿舍楼里救人这一点，就足以将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拉升到一个极高的位置——哪怕他救的是自己的“女朋友”！ 这年头，能把命豁出去对自己女人好的，绝对是纯爷们！ 汪东兴笃定地想着。 碍于一些说不清道不楚的缘由，到目前为止，汪东兴和庄子翰两个都很识趣的没有向叶宇晨询问两人之间的关系，甚至连叶宇夕的名字也没过问。因而他们很自然的将这两人当成了一对情侣。 这不明摆着吗？ 不是情侣，还能是老乡不成？ 普通关系能让一个人去玩命？说出来谁信！ 最不济，也得是个暗恋吧？不过如果是暗恋的话，貌似刺激了不是？ …… “哎，叶老弟，你说这丧尸是咋出现的呢？是不是像生化危机里演的那样，病毒泄露了什么的？”汪东兴问道。这个问题，他之前和庄子翰也讨论过，可两人都没有看见过活人异变的过程，所以讨论来讨论去，都是猜测加想象，越说越离谱，现在多了个叶宇晨，闲着也是闲着，便随口一问。 “你们，没有见过尸化的情景？”叶宇晨微微有些惊讶。 “没有。我昨晚上网吧通宵来着，回到宿舍见门不开，就去按门铃，然后就见到了变成丧尸的管理员阿姨朝我扑过来，当时只顾着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一样……本来在值班室睡觉来着，就听见外面‘咣当’一声响，出来看时，就见庄老弟他灰头土脸地站在我面前，说什么‘宿舍有丧尸’，当时我还以为自己遇到了神经病，哎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到现在为止，我这脑袋还蒙着，我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梦是醒……” 两个人各用了一两句话，就讲完了自己的全部经历，之后便眼巴巴地看着叶宇晨，等待他分享自己的故事。 “咳咳……你们俩，还真是够幸运的……我就背一些，不但看到了尸化全过程，而且还不止一个……” 叶宇晨开始讲述自己半天多来的经历。虽然他尽量用简洁的语言去描述，也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去陈说，但他的经历即使用再简洁的话语去描述，即使用再平和的语气去陈说，却也无法遮掩其中的惊险与刺激！因为这些，早已超出了语言的描述范畴！ 叶宇晨自己倒还好，但这两名“听众”可就难以像他这么淡定了。 汪东兴和庄子翰两个人听得很专注，越往后听，越觉得惊心动魄，不觉一阵口干舌燥！两个人的喉咙里像是着了火，不断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着饮料。庄子翰听得一阵热血澎湃，几次长大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汪东兴更是夸张，好几回转过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外张望，仿佛怕丧尸会突然涌进来一样。 从体育馆到商业街，从商业街到宿舍楼，时间在故事里穿梭，在现实中流转，不觉日已西沉。 “基本上就是这些”，叶宇晨喝了口可乐，淡淡道：“关于丧尸出现的原因，我不想妄加揣测，但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至少可以确定以下这些情况：今天早晨6:30分左右，至少在东大范围内，发生了一次未知的尸化灾难。尸化对象的选择具有随机性，尸化的结果，至少有两种。一种是形成比较常见的白眼丧尸——也没什么更明显的特征，权且先这么叫吧；另一种则是形成比较罕见的绿眼丧尸。被丧尸咬伤或杀死的人，也会发生尸化，妈的，怎么感觉跟闯进了某个丧尸片现场似的…… 威胁方面，白眼丧尸的战斗力一般，威胁度较低。它们的速度、力量都与普通人接近，好在智力比较低，提前做好准备，收拾起来倒也不难；还有些白眼丧尸生前被其他丧尸大量啃食，肢体都已经残缺不全，这种丧尸力量和速度都受到了极大限制，对付起来也更容易，起码逃跑的时候，不用担心会被追上…… 真正需要特别小心的，是绿眼丧尸！就像今天我们在9号楼下遇到的那只一样！普通的白眼丧尸与它们比起来，根本不在一个量级！更棘手的是，并且竟然拥有一定智慧，或者说自主意识！它们根本已经强到只能用“变态”来形容！所以，一旦遭遇，最好避免战斗，而是想尽一切办法逃跑……” 听到这里，汪东兴忍不住打断道：“叶老弟，你一共遇到过几个绿眼丧尸？” “两只……”叶宇晨淡淡道。 我去！两只！意思是，他曾经凭借自己的力量，单独杀死了一只绿眼丧尸？庄子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青年，想到自己今天遭遇绿眼丧尸时的狼狈场景，不由有些心虚。 “那就是了！”汪东兴嘿笑道：“也就是说，这绿眼怪的产量有限，那咱还担心个啥！” 看着汪东兴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两人俱是一阵狂汗——这胖子的每条神经纤维至少得有一公分粗细吧！ “嗯是啊，毕竟可供参考的对象只有两个，所以我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 叶宇晨胡乱应了一句。 汪东兴还想嘟囔些什么，这是，庄子翰突然冒了一句：“外面的路灯怎么没亮……” 叶宇晨心中一动，赶忙打开病房门，摁了摁开关，却毫无反应。 “嗯？”汪东兴有些丈二和尚，“停电了吗？” “停电……来东大两年，还是头一回见停电……”庄子翰叹道。 叶宇晨没有说话，阴郁的脸色完全隐没在了黑暗里，似乎在想些什么。 停电，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三个人心知肚明，却都不愿挑破。 一时无话，几个人只得将目光投向窗外，似乎想从这晦暗而阴沉的天色中寻找出一条明亮而鲜活的话题。 夕阳的余烬一旦开始消退，夜总会来的很快。 黑暗，像是无孔不入的空气，在光明无法企及的地方肆虐着，恣意流淌。 星月虽然依旧清亮，但这些微光冷照，对于习惯了强光和明灯的人们而言，无疑太过微弱了。 是夜，东城大学诺达的校区内，一片黑暗。 与黑暗如影随形的，便是无边的寂静。 黑暗，剿灭了所有与光明和希望有关的念想，摧毁一切，吞噬一切，留下无边荒芜四处蔓延。 只在某些隐蔽的角落里，偶尔还能传出几声幸存者们低哑的啜泣，或是沉重的叹息。 这注定是一个难熬的夜，一个不眠的夜。 此时，倘若有人能够站在滨河大厦的顶楼，俯瞰这座城市的夜景，变会惊恐的发现，这座昔日以璀璨夜景闻名于世的北国小城，今夜，竟然连一盏灯都没有亮起。 整座城市，仿佛一座冰冷、阴暗的坟墓，处处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文章绝无半点攻击医护工作者的意思，只是回忆起了自己大学里的一些往事，觉得有趣，就以比较夸张的手法表现出来，与大家共享，切莫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