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悲痛
天空被电线分割成格子状，笼罩在厚积的阴霾中，路边有辆粉色的SUV停着一动不动，吴伟一口气开出了十几公里，车子最后的一点油也耗光了……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而一秒与一秒之间，似乎隔着永恒。空气变得沉闷，潮湿，甚至凝固，压着人喘不过气。 某些真实又细微的感情在酝酿，浓重的呼吸被实体化成看得见的白色雾气，悬浮在清晰度所剩无几的视野里。 记忆中的那些字连成句，那些语气与音调起伏成潮汐，暖入骨髓的温柔声音无边无际地朝自己蔓延过来，微微刺痛了耳膜。 “是我害死了他。” 南纾轻喃了一句。 吴伟张了张嘴，半晌也没说出话来，就这样仰着头静静的靠在座椅上。空气中流动着痛苦与沉闷，白色的云融化成悲伤的漩涡，把它所触及的一切卷进深不可测的海底。 “我要去找他。”身后传来了推门声。 吴伟两眼一睁，猛的推开门追了出去，一把拽过南纾的手：“你疯了吧！余堃都已经……” “滚开！”南纾猛的甩开吴伟的手，“你一个NPC知道什么！如果你去接应他，余堃也……也不会……”说到最后，南纾声如细纹，蹲了抱着膝盖痛哭着。 其实，她都知道的。 “如果我没有弄丢钥匙……如果不是因为我太笨，余堃就不会死了……是我害死了他！是我……” 吴伟低头站着，沉默不语。如果那时候，自己的胆子再大点…… 吴伟突然有些厌恶自己，他恨自己胆小，恨这个破地方，更恨自己马后炮。他自嘲的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等一下！ 吴伟突然留意到刚才南纾说的话。她说了你这NPC对吧，难道他们也是玩家？这么说起来，就不止我一个人被困在游戏里…… “南纾，你们也……”吴伟刚想问出你们也是玩家吗，突然眼神一凛，抄起南纾的手焦急的喊道：“快走，我看到丧尸了。” “我不走！我还要去找余堃！”南纾任凭吴伟拉扯，身体还是蹲在地上，只能被一小步一小步的拖着。 不行，太慢了！吴伟看了眼逼进的丧尸着喊道：“快起来！你死了让我怎么和余堃交代！”提到余堃，南纾死寂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波澜。 吴伟见有用，虽然觉得有些残忍，但又急急补了一句：“南纾，你要记住，我们能活着出来都是余堃用命换来的，你想让他白死吗！” 南纾身体一震，那双好看的眼睛逐渐明亮了起来，目中透着一股坚定，仿佛承载着些什么。她借着吴伟的手站了起来，又轻轻的甩开，南纾撇过头抽泣了一下，有些咽哽的说道，“我自己走。” 吴伟怂了怂肩膀，刚想躲回车上，但又觉得可能会被困死在这里。吴伟从车窗里将背包掏了出来，快速的张望了一会。 “走，去那里。”吴伟领着南纾跑向在两条马路开外的江滨路，那里有个显眼的车站，车站的不远处就是一家麦当劳。 除了让散步、健身的人可以在此小憩，还可以给附近上下班的人提供一份便捷，以至于它曾经的来客络绎不绝，但如今却门可罗雀。 曾因阳光在充满喜悦的甜美空气中泛着光的玻璃，如今却散落在发黑的污泥中悲痛。店铺里有几个要不是穿着工作服都看不出是人类的娇小尸体，可悲到甚至连丧尸都没变成就被吃了个干净。 吴伟不免有些兔死狐悲，曾经他也在麦当劳兼过职，这些死去的人可能年纪与他相仿，甚至更小。在这个花一样的年纪里，她们本该在人生的日记里谱写出一段彩虹，如今却…… 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吴伟翻过柜台想去里面找有没吃的，而南纾则负责警示。 “这是什么？黏黏的好恶心。”吴伟用手在衣服上抹了抹。 怎么都是空的……吴伟翻遍了全部的柜子。心情也有些烦躁，这样下去食物会不够的…… 叹了口气，吴伟来到了二楼，对着南纾摇了摇头。 “先吃这个吧。”吴伟从背包里掏出两包方便面递给南纾。 南纾摇了摇头：“我不饿。” “让你吃你就吃！”吴伟突然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你！？” “你什么你！你要是饿死了我怎么和余……” “啪”的一记声响，吴伟一脸错愕的望着南纾。 “够了，你能不能不要再张口闭口的拿余堃威胁我！你……不配提他！”南纾红着眼圈怒视着吴伟，手掌一甩，抓起吴伟手中的方便面向楼下走去…… 吴伟呆呆的站在原地，木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他顺着墙滑落着坐到了地上，手掌掩着脸在微微颤抖，空气中传来一阵阵短暂的吸气声…… 游戏也好，现实也罢。他只希望，这是一场梦，一场一觉睡醒一切都美好如初的……梦。 …… 不远的江面起伏荡漾，连续两天的阴霾，在风中聚散，终于凝结成水，打在垂败的枝叶条上——沙沙作响。 吴伟蓦地睁开眼，我刚是睡着了吗——吴伟惊出一身冷汗。暗骂自己不小心，如果刚才有丧尸，自己被吃了都不知道！吴伟扭了扭脖子站了起来。 南纾呢？ “你……不配提他！” 吴伟脑海里突然回响起南纾的话，不自觉的摸了摸脸颊。 她哭了吗……吴伟低垂着眼。 去给她道个歉吧，心里暗道。吴伟四处张望了一眼，窗外的天幕被雨水拉的低低的，室内显得有些暗沉。 吴伟对着虚空轻轻唤了一声：“南纾？” 安静。 不，与其说是安静，倒不如说是死寂。这样的寂静，就好像腐朽了无数生命和脉搏的泥沼，一旦屏息凝神望去，就被卷缠脚踝拽入下沉，冰冷的残骸抚摸着裸露的肌肤，微翕着眼睫看着没有一丝温度的阳光一点一点离开自己而去，却无法挣扎。 走着走着，吴伟突然嗅到了空气中传来的一股冰冷潮湿的甜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