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被排挤者
在一个集体中，往往有那么一个被排挤者。 “被排挤者”的身份，被众人牢牢地钉在了他的脑门上。 每一个人也就仗着众人的气势，有恃无恐地欺负他。好似借了“众人”的名号，自身的罪孽就没有那么深了一般。 中月集市，尡站在交换食品的东广场上，手里捧着黄澄澄的玉米。他尚未从族长那里学会制作陶器的方法，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自家田里的玉米了。 他安静地站着，脸上带着友好的笑容。有人走过，他就温和地把玉米拿出来晃一晃。别人不买，他也保持着微笑。 即使尡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广场的一角，谦卑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却还是免不了引起恶意的议论。 他听见下溪族人议论他，那些人现在是他的左领右舍。 “瞧瞧那个样子！真是让人讨厌，出来丢人现眼！” “就是就是，谁敢买他的玉米啊？吃了恐怕会生病吧！” “我看，离他近一点都会生病，他身上搞不好有什么野兽的病！” “干嘛要搬过来住在我们下溪啊！让他滚回上溪去！” 他也听见上溪族人议论他，那些人曾经是他的左领右舍。 “那不是电昆吗？” “人家已经改名了，高我们一等了，叫做尡。” “哎，那小子运气真好，把自己弄成那样也没死，还变成上等人了？” “我们去跟他说说话吧？” “说什么说！就是他害死电娟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你们忘了啊？电娟不就是想照他的样子改造自己才惨死的！” “就是！要不是他搞成那样，现在改造身体怎么会愈演愈烈了？” 就连猎户族的勇士也远远地说了两句。 一个身高只到爸爸腿肚子的小勇士喊：“爸爸！爸爸！你看那个人的脸！好吓人啊！” 那个高大的勇士对着他家的小勇士说：“以后长大了，狩猎采集，不要靠这样残害身体的方式获得好处！” 小勇士重重地点了点头，向尡射来不屑的目光。 尡若无其事地望向远方，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他把拳头握得紧紧的，心里翻涌着一阵接着一阵的苦水。他感到胸口憋闷，好像四周的空气被抽走了一般。他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可嘴唇还是悲伤地轻轻颤抖。 “我怎么这么蠢！我干嘛要来这集市上被人瞧不起！我不应该来集市的！我不应该出现在任何有别人的地方！” 第一次，他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了：他正被所有人讨厌着。 三个穿着破旧猫皮袍子的人走过尡的面前。尡觉得他们有些眼熟，定睛一看，原来中间那位枯瘦的男子，就是尡的万能丸救活的人。 尡对他们微笑了一下，心想，这一家三口也许会跟我说说话。他满怀期待。 岂料枯瘦的男子身旁，面色蜡黄的女人突然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蹲在尡的面前，大喊大叫。 “你还我的田地！还我的屋子！你这个骗子！” 女人哭起来之后，站在另一侧的小男孩也嚎啕大哭。 人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看热闹。 “什么万能丸！你看看他，都瘦得…瘦得不成样子了！” 女人一边哭，一边指着枯瘦的男人。 “我要回家！我不要住在发臭的草窝子里！哇哇哇哇哇！” 小男孩一边哭，一边指着下溪原本家的方向。 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对着尡指指点点，手指头都快戳到尡的脑门上了。 “这个尡怎么这么狠毒！欺负这可怜的一家三口！” “就是！恶心死了！夺了别人的房子和田地！这样的人，我呸！” “简直是强盗嘛！应该被处以火刑之手！” “烧焦他的手！烧焦他的手！烧焦他的手！” 群情激愤，大人的浓痰吐在尡的衣服上，脚背上。孩子躲在大人身后，用石头砸他。有石块砸在尡的脑门上，脑袋瞬间起了个大包。 他们好像都得了健忘症，忘了尡与这一家三口做的交易完全是双方的自愿行为，是被祭司大人公证过的，并且当初，还是这一家三口先去求的尡。 尡沉默地站着，闭上了眼睛。 “让他们砸吧。砸死了也就听不见这些话了……”他悲伤地想。 炯看不下去，正要过去帮尡说话。人群中闪过一个身影。 “够了。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燃充满寒意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虽然不大，却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力量。 人们一瞬间变了态度。他们低下头，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燃大人”，就各自散开，忙碌自己的买卖去了。 “燃…燃大人…”尡哽咽着叫她。 “怎么？”燃停下准备走的脚步，淡淡地问。 “谢谢您！每一次看见您，我就像看见了光亮……” “没事。” 丢下这句话，燃走开了。 站在不远处的炯却注意到了尡脸色的变化，一看见燃，就像自己刚才看见熠一样，面红耳赤，胸口剧烈起伏，额上往下滴着豆大的汗珠。 “这个尡，该不是喜欢燃吧！”炯狐疑地想。 突然间，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这…这么说，我岂不是，岂不是喜…喜欢熠？” 他重重地捶了自己的肩膀几下，甩了甩肩膀上的几十根短辫，企图把这怪异的想法从脑海中擦去。 “怎么可！我和熠从小一起长大，她就像我的meimei一样！我怎么可能如同男女之爱一样喜欢她？况且我也不能啊！我们都是火燿使者呢！” “一定是错觉，明天这错觉就会消失的！嗯！睡一觉就会消失的！” 正安慰自己，远远地，熠带着小电花走过来了。 熠上百条垂在腰间的细长辫子，随着她轻盈的脚步，轻轻摆动，她腰肢柔软，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少女特有的优美气质。 炯一时看傻了眼。待他反应过来自己正在众目睽睽的中月集市，嘴巴张着，像个花痴一样看着远处的熠时，他羞愧地转过头去。 “不行！我得赶紧逃走！” 集市也逛不成了。炯一心只想离熠远一点。 不如去森林里好了，现在森林里人少，正好可以去采草。我还是把注意力放在我的神技上吧，多采点草，就没时间想到熠了！ 主意定了，炯当即转身向森林的方向走去。 刚走出没两步，炯听见火燿神庙里传来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尖叫。 尖叫声越来越大，好似那人正经历着巨大的痛苦，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突然，一声尖利的嚎叫之后，一个婴儿“呱呱”的哭声随之传来，紧接着是另一个。 浑身是血的接生婆从神庙里跑了出来，慌得一路上摔了两个跟头。 她手足无措地跑到炯的面前。 “祭司大人呢？！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双生子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