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都是食盐惹的祸
几跟条凳，几瓯劣质的黄酒。 破败的酒肆露天开在街边，斜斜伸出一副扭曲的“酒”字招牌，往来的都是一群面相粗犷、言辞粗鲁的男子。 有钱的人，当然是去环境好的、美酒飘香的上等酒楼，哪会在这种路边摊呢？ 田陌紧紧皱着眉，看着缺了几个口的破碗中浑浊的酒液。 酒很好，微微苦涩的咽如喉咙，有股烧灼的痛快感。难怪他的第一任师傅，嗜酒如命，把自己最好的灵器送给人家，只为换两口酒喝。 谁也不知道，他田陌也曾是仙门弟子，六岁时被检测出风火灵根——这对他穷困的家庭来说，是天降的大喜事啊！ 他那瘫痪在床的母亲，听到这个消息，憔悴的面容忽然间焕发了熠熠神采；只知道怨天尤人的父亲，也破天荒虔诚的拈香祭祖；贫穷的连只老鼠都不肯落脚的家，在短短三天内，门槛都被踩破了。 曾经唾骂羞辱过他父母兄弟的人，无不拿着上好的礼品，弓背哈腰，腆着脸称自己眼睛瞎了。 连本家都派人来传达友好——要知道，他爹爹可是被除了族谱的！ 一朝成龙、呼风唤雨，也不过如此吧？ 田陌吞下涩涩的酒液，直觉自己短短十六年的人生，就像一个笑话。 年少的他，曾经环抱天真理想的希望，发奋刻苦的努力，憧憬着某一天出人头地，让父母弟妹都能过上不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 这一切，都被那个可恶的女人破坏！ 多少日子回想起来，悔恨像一只只小虫子啃噬他的心灵。 他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那么笨！轻易的被欺骗，由人玩弄鼓掌之中！ 不仅仅是身为男子的自尊，还有他一生的梦想，生生被践踏…… 不能、永远不能原谅她们…… 啪嗒一声，田陌一用力，本来就有几条裂缝的破碗，终于承受不住，裂了。叮的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七八瓣。 刚好，掀开帘子走出来的司东见了，铜铃眼一睁， “田陌，你，你怎么把人家碗捏碎了？这、这是要赔的。” “不好意思，一时不小心，用力过度。” 司东叹息，“修武者啊……” 一面转身，和那泼辣的老板娘讨价还价。 “不是吧，你那破碗还值当十文钱？十年前的价格吧？上面多少破洞了？坑坑洼洼的……” “不行不行，除了酒钱，最多给你一文。不是我说，这些碗早该换了，喝酒的时候小心翼翼，怕割嘴皮子……”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孤儿寡母的，可怜。不然能一喝酒，就到你这里来照顾生意么？真当你家的酒全城第一啦？两文吧！” “就两文，多了没有。” 田陌无奈的把头往外移开。 对司东，他也无语了。 两年前刚刚搭伙，司东还是五谷不分，连自身都打理不好的公子哥。现在，居然和一个拖儿带女的寡妇，在大街上理直气壮的讨论一文钱的问题——生活所逼，莫过于此。 从出手大方，到锱铢必较，迫不得已的性格转变，说起来挺让人伤感的。 田陌听着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再想起司东这两天的大手大脚。 白米饭在鹿寨里本就是稀罕物，偏偏他一买就是五十斤，几乎去掉了两人四分之一的财产！加上之前替装潢房子，请人粉刷的钱，去接人不得不退掉的任务——算一算，只为司南一人，不知耗费了几千个“一文钱”。 偏偏为那一位花钱如流水，某人还心甘情愿，乐颠颠的。 田陌现在也没别的请求，只希望司南别再心血来潮——谁知道再来一次，家里会不会揭不开锅啊？ 正胡乱想着，眼前眼前忽然闪过一个俏丽的身影。几天的朝夕相处，田陌怎会认不得这道身影的主人？ “大东，我刚看见你meimei朝那边去了。” “啥，我妹，哪个meimei？”司东还价赢了，沉浸在兴奋中，还有点糊涂。 “还能哪个？”田陌跺跺脚。 司东才反应过来，“不是小五吧？她不是在家吗？我告诉她要乖乖待在家里的。她最听我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拔足飞奔。 …… 却说司南，抱着一罐盐，大马金刀的往“天源酒家”一站，气势汹汹， “你们掌柜呢？叫他出来！” 天源酒家，是鹿寨第二大的酒家。不仅打尖吃饭，还兼着小卖铺、超市和情报交流中心的作用。司东的盐，就是这里买的。 时值正午，大堂上座无虚席，满满的都是客人。司南突然出现，貌虽娇俏，可那眉眼、那语气，分明说：我来砸场子的。当下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懒洋洋的小二一步一步挪着，估计是累了吧，抬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司南， “有何贵干？” “我找你们老板，快叫他出来！” “嘿，姑娘，我们老板虽不是什么名震一方，可你看见了，这么多的客人……忙着呢。你有话快说，别挡着门口不让人进出呀。” 司南气恼的脸颊绯红，重重的把盐罐往柜台上一放， “这盐罐是你们家的吧？没见过你们这样的黑心商人，一点不负责任！居然食用盐中参杂亚硝酸盐，明目张胆的往外卖。你们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什么亚硝酸的，估计除了司南没人懂。但声音在空气中传播，进入店小二耳朵里的，“黑心”“被狗吃”等字眼，他还是明白的。 “哪里来的疯婆子，到天源酒家来撒野了。快点打出去！” “干什么？你们别碰我！” 正在一群人拉拉扯扯的叫嚷时候，司东带着田陌，如天神一般降临了。 司南一看到自家大哥，就像看见救星， “大哥，我被欺负了。这几个混蛋，替我好好教训他们。” 司东不是鲁莽人，暂且忍下meimei被欺辱的仇，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哥，他们卖的盐有问题……” 没等司南说完，那店小二横着眼睛，看了看司东， “呦呦，我当是谁，原来是槐花巷的大东。怎么，你今天来，是还钱的？什么？不是？那欠我家的十两银子，什么时候还啊？” 在场的客人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出现的少女，貌似娇柔可怜，却气势汹汹、蛮不讲理。打不过店里的伙计，又叫自己的哥哥帮忙。谁知哥哥竟是欠债的？ 这欠债的，遇到债主，还能打得起来么？ 司东的脸，顿时窘的通红。 因为司南正以无比惊讶、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哥、这，不是真的吧？你真欠了……他们的钱？” 店小二哼哼的冷笑，“三天前来我这里佘了五十斤大白米。就是这灌盐，也是佘的！姑娘，你撒疯耍赖，也不看看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