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辞嗣
第一次作为贴身侍婢跟随静王出门，还是进宫这样重大的事情，温柔心中既喜出望外，又紧张不已。一路上，静王独坐一旁发呆，温柔坐在马车的近门处，时不时偷眼看他，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下车时，静王忽然说道：“雪盅，我近来昏得很，仿佛做什么都是错的，你一定要及时提醒我。” “王爷……”温柔按捺住激动又忐忑的心情，点点头。“奴婢，一定尽力而为。” 温柔跟在静王身后进了荣华宫，见过礼，在皇后赐静王座后，便随侍在侧。听说静王染病，皇后也非常关心。毕竟三个亲出的儿子，就仅剩这么一个。虽然从小到大，对于这个儿子的关怀是最少的，但如今，他却已是她唯一的指望。 温柔偷眼瞧了皇后一眼，正巧皇后的目光往这边转，慌忙垂回眼帘，心里一阵紧张。皇后是不是看到了，会不会太没规矩了，会不会被责罚。正忐忑着，听到皇后问：“墨绣墨眉那两个丫头呢？” 温柔心中一沉，平时静王都是带着墨绣她们进宫的，今天带了她来，皇后便起了疑心。 静王回话道：“出门前训斥了墨绣一句，闹别扭了，墨眉在安慰她。” “早就该训了。”皇后说道。“你平日就是待她们太好了，一个个都没大没小了。主子训一句，还闹起别扭来了。改明儿，调她们回宫，让朱嬷嬷管教管教，另外再拨两个懂规矩的丫头给你使唤。” “眼下这情况，可一点都疏忽不得，你自己，还有手底下的人，都要小心谨慎。陛下虽然久病在床，但神智还是清楚得很，倘若这个时候被人逮住痛脚，在陛下面前参上一本，随时都有可能改变主意。” 改变主意……温柔心中起了迟疑，皇后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皇帝陛下已经决定立静王为太子了？ 静王也沉吟着问道：“母后指的，改变主意……” 皇后轻叹了口气：“自你的两位兄长相继出事后，陛下的病情也日渐转沉。昨晚，在我和你舅舅的劝说下，陛下总算是写下诏书，立你为太子。”静王的脸色微变，皇后只认为他是对此感到意外和惊喜，哀声说道。“皓儿和珞儿一走，你就是母后唯一的儿子，凤家唯一的希望，母后和舅舅自然会全力为你打算。你也不要再不懂事了，染病就闭门不出，谢绝会客，辜负了各位大臣的一片好意。人家宁王可是每日往来宫里请安，对于陛下那边更是上心，又是请名医，又是送药的，现在满朝皆知他的孝名。你呆会也赶紧过去你父皇那边一趟，因为两位兄长之事，大病了一场，倒也说得过去。” 静王诺诺地应了声，起身告辞前，提起皇后刚才说的把墨绣和墨眉召回宫里之事，解释说是因为自己心情不好，才无端训斥了墨绣一句，并不是墨绣她们不懂规矩，她们平时还是非常恪尽职守，各安本份的。 皇后听后，轻轻蹙了蹙眉，说道：“我知道了，你快去吧。这个时辰，陛下应该正好在服药。” “是。”静王告退离开荣华宫，带着温柔和殷其前往御华宫。果然正如皇后所说，望帝正在服药，温柔她们在外面等候了约摸一刻钟的时候，便出来个公公带静王进去了。隔着重重的帘子，隐约看到人影闪动，说话声却是听不见的。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静王才从里面出来，步履比进去时轻快了许多，也不再紧蹙着眉头。温柔心中暗叫不好：“王爷不会直接向皇帝陛下表明态度了吧？”但这时不方便问，只能跟着静王的脚步往外走。 “静王殿下请留步。” 刚走到御华宫门口，之前领静王进去的公公快步追了出来，将捂在宽袖中的一个物事奉与静王，恭声说道：“陛下命老奴将此物转交殿下，愿殿下好好留存，唯愿将来派不上用处。” “多谢何公公。” 待静王接过去后，何公公便告退离去了。静王打开包裹的锦帛一看，顿时愣在了当场。温柔察觉静王的异样，连忙凑上前去看了一眼。躺在静王手心的，赫然竟是一块黄澄澄的免死金牌，心中不由地一沉：王爷真的…… 坐在回府的车上，静王再次久久地沉默。眉心紧蹙着，之前那短暂的轻松早已烟消云散，而烦恼愈稠。右手紧紧地捏着那块免死金牌，不知不觉间，手心已经汗意涔涔。 “王爷？”温柔轻轻唤了一声。 静王半晌才缓过神来，看看温柔，问道：“雪盅，你说父皇给我这块免死金牌，是何用意？” 温柔知道静王必定也是明白望帝的用意的，问她也不过只是图个心理安慰，便柔声说道：“陛下应该是担心王爷今后会不小心做了什么错事，有了这个也好有个傍身的。毕竟人非圣贤，谁能无过，陛下给王爷这个，也是出于关爱之心，以防万一。” 温柔的这番话，正中静王的下怀，他心有戚戚焉地直点头，终于又松出一口气。温柔从旁看着，思虑再三，还是出言问道：“王爷真的向皇帝陛下表明了不愿意做太子的心意么？” 静王闻言大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温柔指指静王手中的免死金牌，轻声说道：“太子，即是将来的皇上，不会需要这样的东西，只有为人臣子的才需要。之前皇后娘娘说，陛下已经写下诏书，要立王爷为嗣。如今临时改变主意，肯定是因为王爷说了什么。” “你真聪明。”静王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又缓缓地说道。“其实我明白你们都在担心什么……若是这么多年来的兄弟之情，还抵不过‘信任’二字，我也无话可说。” 听他说得悲哀，估计他心底深处也已经隐约感觉到宁王即位后，对他下手的可能性很大，只是他不忍心和不愿意以那样残酷的想法去揣测兄弟之间的多年情义。温柔忍不住轻唤一声：“王爷……” “自己的才能怎么样，自己最清楚。勉强即位，愧对的将是天下的黎民百姓。我负不起这样的责任，所以只能辜负母后，还有舅舅对我的期望了。” “他们也一定会明白王爷的苦心的。”温柔虽然知道皇后他们知道这件事后，很难会原谅静王，但是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也只能这样安慰他，让他心里好过一点。唯愿大家如今担心的一切，都只是桤人忧天而已。 但是事情的发展，经常会突兀得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第二天，静王正整装准备进宫向望帝请安，陈公公却匆忙而来，说是望帝在寅时时分驾崩了，现在召集所有在京的皇子公主、满朝文武，齐集御华宫，由三司大臣当庭宣读遗诏。先立新君，再出国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