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龙颜
静王进宫后，便被引到了位于御花园的芳华殿，等候圣驾。殿内只设了两桌，看来只是兄弟之间谈话，这使得静王又安心不少。信步来到外面廊下，看着满目盛放的繁花。虽然已经是秋季了，这里却还是如同阳春三月一般。江南风景，恐怕是比这里还要略胜一筹吧。 没有等太久，望帝便到了。静王连忙上前接驾，新继任的望帝轻轻托起静王的手臂，平声说：“这里没有外人，自家兄弟，便不要这样见外了。” “谢皇兄。” 温柔在起身的时候，偷偷瞄了一眼。果然，望帝身后除了两个近侍，两名宫女之外，便没有其他人了。不由在心里起了小嘀咕，难道真的是桤人忧天了，想太多了么！ 各自入座，望帝在上座，静王坐侧席，寒喧了几句近日来的情况之后，静王便说起了能否让墨香去见见墨烟之事。望帝答应得也很爽快，当即便让随侍的一名宫女带墨香去见墨美人。 听说墨烟竟然被封了美人，一直担心她会受欺负的墨香有些喜出望外。谢了恩后，便兴冲冲地随着宫女匆匆而去。 静王也出言道谢道：“皇兄如此厚待墨烟，臣弟真是感激不尽。” 望帝不悦地说道：“明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既然是我开口向你要来的人，哪里有亏待她的道理？只是我听闻母后又从你身边调走了两个，一下子得少这么多人，会不习惯吧。这样吧，我回头便让皇后挑两个聪明能干的到你身边去，里里外外的，总不好短了使唤的人。” 静王说道：“多谢皇兄关心。母后虽然调走了墨绣和墨眉，但也另外差了红梅她们过来，其实人手上，倒也不缺……” 温柔听着静王像是要回绝的意思，连忙趁着跪下身为静王倒酒的时候，低声说道：“王爷，应下为好。” 静王微微顿了顿，旋即说道：“但既然是皇兄的一番好意，那臣弟就却之不恭了。最好是能诗会画的，平日里也好与我谈论些个。以前墨绣还有些文才，如今的雪盅她们，都是不会这些的。” “雪盅？”望帝的声音扬了扬。 温柔一惊，连忙躬身向前，跪在静王桌侧，俯首行礼道：“奴婢雪盅，叩见皇上。” “明珠跟前侍奉的，都是‘墨’字打头，那你就是新从母后身边过去的人么？” 温柔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关注起她来，心中有些忐忑不安。难道是她刚才小声提点静王被他发现了？可是离得这么远，又有丝竹绕耳，不可能会听到的啊。 察觉到温柔的不安，静王接话说道：“皇兄，雪盅是臣弟去年从雪地里救回来的。她那时被人折磨得全身都是伤，也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我便给她取了个名叫雪盅。母后遣过来的两个，一个叫红梅，一个叫绿蕉，也都是话少，做事勤快的本份人。” “是这样……”望帝缓声说着。温柔正琢磨着退回身，悄悄地站回静王身后去，忽而又听得望帝说道。“雪盅，你抬起头来。” 温柔有些惶恐，但是皇命难违，只能依言抬起头，一触碰到那道高高在上的目光，便匆匆低回头来，伏在地上，听得望帝缓缓地说道：“有些眼熟。” 静王说道：“雪盅一直在我身边侍奉，皇兄来的时候，应该打过照面，所以才会觉得眼熟。” “不。”望帝却断然否认道。“进出间，打过照面的，我是不会记得的。该是说过话的，是不是，雪盅，你可还记得是在何时何地？” “是……”他这样问话，显然是记着他们曾经说过话的，温柔也只能照实说。“陛下是曾在花园里与奴婢说过话。那时候王爷因为兰陵公主的事情心情不好，奴婢还斗胆请陛下劝慰王爷……” 温柔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望帝打断，说道：“如此说来，那天在静王府花园里，与小狗说话的小丫头，就是你了？” “是……奴婢……” 话音未落，便听得“砰”一声，酒杯恨恨地扣在桌上的声音，温柔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的答话哪里触怒了天颜，伏在地上，不敢动上一动。 “明珠，你做的好事！” 王、王爷……温柔顿时慌了神，完全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她那时是见过宁王，但这又与静王有什么关系？ “皇兄。”静王的声音隐约有些发颤。“我不知道她们……” 望帝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明珠，你舍不得人，直说便是，皇兄难道还会硬要你放人不成？竟然如此地偷龙转凤，实在是欺人太甚！” “皇兄不要误会！”静王起身，诚惶诚恐地说道。“七宝向来只由墨绣她们四人轮流照顾，那一天我问过墨绣，确实是墨烟当值，我实在不知道怎么会变成是雪盅……” 温柔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当初宁王向静王要人，要的居然是她，而并非是墨烟……可是，既然出错了，那墨烟过去之后，他应该就知道了，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起这事？是他完全不在意这件事情，还是说，这个人的城府，深得过于可怕。 温柔连忙帮着解释说道：“陛下，那天确实是墨烟jiejie当值，只是她临时有事走开，便由奴婢帮她看一会七宝。没想到，却在那时遇上了陛下。这件事情，王爷确实不知情，才会出此误会。” “而且，奴婢当时还只是个外房的小丫环，长年见不着王爷一面，远不及墨烟jiejie与王爷那般亲近，绝对没有不舍之说。奴婢是墨烟jiejie走了之后，经由平婶推荐，才到王爷房里顶缺的。静王府上下都可以为此作证。陛下圣明，千万不要因为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误会，伤了陛下与王爷之间多年的兄弟之情。” “真的只是误会，而不是不舍？”望帝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危险性。 温柔想回答说“是”，但是转念一想，说是的话，那静王不是就不得不把她送给望帝了么？她的命，是他救回来的，对于她来说，此生仅余的愿望，便是此生此世，为他而活。若是就此离开他，他去他的藩地，她入她的深宫，天涯海角，永无相见之期，那她真的是此生无望了…… 但是不舍的话，唯恐误会不平，龙颜大怒，借此发挥，会对静王不利。虽然温柔心中，是只要静王能够全身而退，她可以不惜自身，只是这样的话，由她来说有些不合时宜，也有些过于残忍。她只能瑟瑟地伏在冰凉的地上，静静地等着静王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