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九年(三十二)
第二日一早,嬴政在大郑宫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朝会,向众大臣解释说自己的身体不舒服,前些日子不便与各位大臣面见,就让王翦给挡了下來。 这其中,大部分是相信的,可是吕不韦老jian巨猾,打死都不会相信嬴政只是身体不适,看样子,嬴政的冠礼定然会有一场大风波,到时候,就要看看这位年轻的君王要怎么处理了,吕不韦在下面一直不动声色的看着,观察着,秦国这百余年來,贤君代出,也许到了这一代,秦国真的会一统天下。只是那时不知道自己能否看到那盛世天下了··· 下了早朝,嬴政來到赵姬这里,想看看他的好母后如今是何想法,嬴政一进门,便看见赵姬一副神色紧张的样子,嬴政见状便开口问道:“母后,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赵姬听到嬴政的问话,心头猛然一惊,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良久,才转过身正对着嬴政,有些勉强挤出一丝笑说道:“政儿,许是舟车劳顿,母后有些累了罢了。” “哦?是么,母后既然身体不适,我这个做儿子的又怎么能不担心呢?”嬴政的语气里透着股讽刺和轻蔑。 赵姬看到嬴政脸上那难以捉摸的神情,有些想不通,平日里,嬴政总是会对自己恭恭敬敬,虽然政事繁忙,但也会时常來看望自己,如今这般语气也是头一次听见,赵姬怎么也想不通··· 此时,却又听嬴政开口说道:“母后,明日,孩儿便要在蕲年宫行冠礼了,孩儿马上就可以亲掌秦国朝堂,母后就沒有什么要对孩儿说的么?” “啊,看着我的政儿能够有今日这般英气,母后真是欣慰,当年,你我流落在赵国之时,母后怎么也不会想到,我的政儿不仅能够健康成长,还做了秦国的王···”赵姬的眼里含着泪水,笑着伸出手抚摸着嬴政的脸颊。 嬴政突然感觉有些厌恶和恶心,可却终究还是沒有避开赵姬的抚摸,感受着这也许是來自母亲最后的温柔。 嬴政突然笑了,看着赵姬说道:“母后,这么多年,政儿只有母后一个人可以依靠,也只相信着母后一个人,那母后呢,是否也仅仅依靠着政儿呢?” 赵姬被嬴政这么一问,突然有些发愣,一时沒有回答。嬴政看着赵姬眼里的犹豫,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终于还是破灭了,在自己和那两个野种之间,她竟然犹豫了,竟然如此难以回答,难以割舍,嬴政自嘲的笑了笑,看着赵姬,静静地看着赵姬眼里的慌乱···突然,嬴政高声喊道:“赵高,把寡人给太后备的大礼拿上來。” 赵姬只见赵高端着一个精致木盒放在自己面前,赵姬不敢打开,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里面一定会是自己最害怕见到的东西,赵姬不敢面对,也不敢伸手去碰,便颤抖着声音说道:“呵···政儿,又不是逢年过节,为什么会送母后礼物,明日就是你加冠之日,应是母后给你备礼才是。” 嬴政轻蔑的看着她,语气里夹着些鄙夷:“母后的礼物,寡人早就收到了,真是让寡人好生喜爱啊!不过,想必母后明日还有一份大礼要准备给寡人看吧?” 赵姬听到嬴政这番话,脸上瞬间沒了血色,强撑着身子扯出一丝笑说道:“呵呵···政儿,此话母后听不懂啊···” 嬴政斜着眼看了看赵姬,并沒有理会她,继续说道:“既然母后送寡人礼物,寡人这个做孩儿的定要还才是,今日这个,只是寡人的一番心意,明日,寡人再送母后一份大礼,母后到时可不要太惊讶。”嬴政说完,便带着赵高走了,只留下赵姬一个人和那个精致木盒。 赵姬全身有些颤栗,双手也在一直不停的发抖,她缓慢的打开那个盒子,吓得好长时间都沒有说出话來,那盒子里正是她给那两个孩子带上的长命锁,难怪自己在密室里沒有看到那两个孩子,原來,这一切,嬴政早已知晓,如今,两个孩子在他手中,又该怎么办?赵姬最不想看到事情还是发生了···明日,又会是什么在等着她··· 这天,是四月的乙酉日,旧都雍城的天气无风无雨,晴空万里,异常舒适,蕲年宫上下早已被布置的隆重而奢华,这场冠礼对嬴政來说,不仅代表着自己能够亲政,更代表秦国将迎來真正属于他嬴政的时代,也同样代表着这天下将迎來属于秦国的时代。 按照礼仪來讲,男子行冠礼必须在宗庙中举行,禀告宗祖,而这蕲年宫是秦国的根基王命所在,只有在这,才能够真正得到祖宗的庇佑,才能真正成为掌握和领导秦国未來命运的王。 蕲年宫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站满了应邀观礼的王室贵族,宗室血亲,还有满朝文武,众人皆华服而立,等待着今天真正的主角。吉时将至,众人只听御史大夫隗状面朝西方,宏声宣告到:“吉时到,秦王登台受礼!”这御史大夫是秦国的老臣,位列三公,资历更是在吕不韦之上,如今,御史大夫作为主持冠礼的宾,就是嬴政给了他吕不韦一个下马威,摆明了告诉他,仲父又怎么样,这秦国始终都是他嬴政的。 眼看着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嬴政终于登场了,一身暗红色锦袍衬得整个人意气风发,腰间的革带上绣有大秦自古以來就信奉的玄鸟图案,外面的黑色大衣曳地而行,上有金丝暗纹绣制的祥龙腾云其上,嬴政修长挺拔的身形渐渐地映入众人眼中,离得近的人,自然能看到嬴政那张虽然冰冷却充满王者之气的俊美脸庞,离得远的虽然看不到,但是嬴政那与生俱來的气势却叫这诺大的蕲年宫人人屏住了呼吸··· 看到嬴政这样年轻的君王居然能够有如此气势如此身形,观礼的人无不在心里赞叹:天下七王,最美秦王,果不其然,我大秦,真正是要迎來一个新的时代啦···” 嬴政登上行礼台,按照礼仪依次加了缁布冠、皮弁、爵弁,最后为九旒玄冕,这九旒玄冕是冠礼中最为重要和华贵的一冠,御史大夫表情肃重的亲手为嬴政带上这顶九旒玄冕,一边还念着祝词:“显扬先王之光曜,以承皇天之嘉禄,钦奉孟夏之吉辰,普尊大道之方域,秉率百福之休灵,始加昭明之元服,推远冲孺之幼志,蕴集文武之就德,肃勤嬴氏之清庙,六合之内,靡不蒙德永永,与天无极。” 台上的嬴政表情如一潭湖水般平静,看不出激动与否,只是淡淡的睥睨台下众人,眼神里却射出一道道凛冽的寒光,似是在等待着什么···御史大夫的祝词念完之后,嬴政便要起身向母亲和兄弟行礼。 嬴政一步一步來到赵姬面前,看到赵姬苍白的脸上沒有一丝血色,眼神迷离,就连站都有些站不稳,需要让人搀扶才勉强支撑的住,此时嬴政的脸上挂着冷酷和嘲讽的笑,对赵姬行了礼之后,嬴政起身凑近赵姬耳旁说道:“母后,今日孩儿行冠礼,怎么不见我那两个未曾谋面的好弟弟啊?” 赵姬一听,脑中一直紧绷着的弦彻底断了,眼中的泪水马上就要汹涌而出,脚下一软,眼看着就要瘫坐在地,嬴政见状一把将赵姬拽住,低声说道:“母后,台下文武百官可都在看着,你如此表情,岂不是坏了孩儿的大典嘛?若是你倒下了,那可便要错过后面寡人特地为您备的大礼了···來,笑一下!” 听着嬴政在自己耳边如魔鬼般的话语,赵姬愤恨的瞪着嬴政,她无法想象,眼前的这个孩子还时原來那个经常粘着自己的可爱孩子么?还是那个在赵国和自己相依为命了多年的懂事孩子么?!如今,怎变成了这般?! 嬴政行完礼之后,又听御史大夫宣告到:“佩穆公金剑,受秦王玉玺---” 御史大夫话音刚落,就见一人匆匆闯上行礼台,神色紧张,称有要事必须禀报陛下,御史大夫见此人不像是有意破坏冠礼,便看向嬴政,见嬴政示意自己的眼神,御史大夫便对那人说道:“什么事,你且快说!” “禀报陛下,禀报大人,嫪毐召集雍城三万兵马已将蕲年宫团团包围,意欲取而代之啊!” 來人话音刚落,底下的人像炸开了锅一样,眼下这种形势,嫪毐杀进來不过是片刻的事,难道今日真要葬身于此了么,可是众人又见秦王,岿然不动,神色亦无慌乱紧张,本欲想逃的众人见秦王如此,便收了逃跑的念头,心中暂且稍稍安定了一些,只等嬴政开口了。 嬴政身边的御史大夫隗状听见如此情况,转过头拱手问道:“陛下,如此紧急之事,冠礼是否需要延后?” 此时的嬴政沒有说话,表情依旧平和而淡然,只是转过头对御史大夫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