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眼前人
今个儿天还没亮,便落起了细雨。 这种天气虽是湿湿潮潮的,但也缓解了炎热的空气,于是便让人厌不起来。 白记茶楼三楼之上,苏葵倚在靠窗的位置上,开了一扇窗子,望着在雨色中稍显朦胧的景致,神情十分惬意。 堆心替她倒了一杯清水,递到她眼前,透过窗子往下瞧了一眼,忽而道:“小姐,好像是明公子到了。” 雾雨霏霏之中,有人撑着一柄油伞近了白记茶楼。 油伞挡住了来人的面容,但只消一眼,端是他身上的那种不容混淆的气场,便能让人看出来是哪一位。 果然,片刻的功夫,便有叩门的声音响了起来。 堆心去开了门,行礼过罢,接过了明景山手中还带着些许雨水的伞。 “方才刚进来,便听掌柜的说你已经到了。”明景山脸上带着笑,边说边坐了下来。未待作年芳291 “左右在家里也没事可做,便出来的早了一些。”苏葵随口答道,抬头看向堆心道:“去让小二取壶沸水过来。” “是。” 明景山见状一笑,似打趣般的问道:“你该不是要亲手沏茶给我喝吧?” 不料苏葵却点头道:“这有何不可。既然说了请你喝茶,自然要拿出诚意来。” 不光是为了那只花瓶,还有明景山曾经,对她付出的情意,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新鲜感,毕竟那些好,她也曾清晰的感受到了。 以前她不懂,但是自从那件事过去,她才深深的意识到。这世间没谁有义务要对你多好。 大战在即,他们各为其主,日后只怕再没有坐下来喝杯茶的机会。 明景山稍愣过后,摇头笑道:“那真是我的荣幸了——不过若是换做以前,我可无论如何也不敢喝这杯茶。” 苏葵闻言不禁疑惑,“为何不敢?” “我怕你毒死我——”明景山低笑着说道。 苏葵闻言不但不气,反而还笑出了声来。 笑罢她才点着头道:“我也觉着非常有这个可能。” 有段时日,明景山缠她缠的最紧。甚至她一出门儿,头一件担心的事情就是撞见他。 “那时的确是我太过分,给你添了许多麻烦。”明景山也想到了曾经,眼里有些闪烁,看向苏葵道:“有时我在想,若起初我换一种形式同你想处。应也不至于让你对我有如此之高的成见。” 堆心已将开水递了过来,苏葵将茶拓上的茶具摆放整齐之后,先是将砂壶烫了一遍。未待作年芳291 烫壶。一来是清洁的作用,而来热壶有利于茶香的挥发。 烫壶之热水倒入茶盅内,再行温杯。 后面便是置茶叶,高冲和低泡。 高冲是指水壶自高点而注入开水,使茶叶在壶内翻滚、散开,俗称‘高冲’,而低泡则是将泡好之茶汤倒入茶盅,此时茶壶壶嘴与茶盅之距离,以低为佳,以免茶汤内之香气无效散发。俗称‘低泡’,而—般第—泡茶汤与第二泡茶汤在茶盅内混合。效果更佳。 明景山观赏着她流水般熟稔的动作,眼里含着笑意。 苏葵将茶托推至中央,抬手示意。 明景山托起一盏,近鼻尖嗅了一嗅,细细呷了一口。 “今日过来,应不单单只是为了喝一杯茶吧。”苏葵抬头问他。 那日在玉器店中。明景山开口说要让她请茶,她便断定他应是有话要跟她说,这才应承了下来。 而这件事,她也猜到了七八分,时处当下,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它。 明景山笑意微凝,反问道:“本就是想找你喝杯茶罢了,你当是有什么事情?” 苏葵但笑不语。 “再过三日,水浣便要嫁去凉州——”喝完一盏茶的功夫,明景山终于切入了正题,他似笑非笑地叹道:“唉,只怕也没几日安宁的日子好过了。” “这种事情,总是免不了的,树欲静而风不止。”苏葵晃着杯中已经没了热意的茶水,眼波静如秋水。 “树欲静而风不止...”明景山眯着眼睛看向她,问道:“不知在你眼里,哪个是风,哪个是树?” 苏葵摇头苦笑,“大约都是风罢——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们才是只能跟着风的树。” “说的没错。”明景山似乎今日很有兴趣谈这些以往他从不关心的国事,他忽然问道:“就是不知你们是打算跟着哪儿阵风走?” “这种大事又岂是我一个小小女子能够得知的,家父从不让我过问这些事情。” 并非她信不过明景山,而是情势所迫,毕竟现下,明家再不是以前忠于朝廷的明家。 明景山明知她是在敷衍与他,换做别人他兴许还会相信,但苏葵说不知情,他便是无论如何也是信不了的。 “那若是让你选呢,你又会选谁?” 苏葵沉吟了片刻,不答反问,“换做你又该如何?” 明景山一怔之后,便笑出声来,笑声里似有些自嘲。 苏葵知道他的想法。 并非是为了打探消息,而是为了劝她。 可既然已经认定了... “你有你的决定,我们既也有自己的想法,不管这个决定是什么,日后将是如何,你的心意,我心领了。” 明景山闻言在心底叹了口气。 其实这种情形他早就料到,只是没有想到苏葵会以这么滴水不漏的形式来应对他。 他以前只看到她胆大新奇的一面,却没想到她也是如此的心细如尘,在这些局势的认知上,比他不遑多让,甚至比他,更加清晰从容。 果然正如她当初所说的那样,他根本不了解她什么,若说喜欢实在太过沉重。 明景山忽然释怀了太多。 或许原因并不是出在他的方式上头,而是,他根本不曾懂她。 想她之所以跟在大婚当日如此决绝,大致也是因为这些因素...... 明景山想的有些出神。 直到几人出了茶楼,湿凉的空气钻进了四肢百骸,他才猛然回神。 堆心转身替苏葵撑开了一把蓝色的油纸伞,上头印有四朵洁白的兰花,不染纤尘。 苏葵笑着同他道别。 明景山点了头示意,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开口道:“希望来日,还有机会再喝到你亲手沏的茶。” 雨势有增大的趋势,他的声音没在雨里,并不是太清晰。 苏葵却是听得很清楚。 她点了头,刚准备转身,却似又想到了什么一样忽然又转回了头来。 “我对午爰姑娘有些了解,其它的暂且不说,但我可以肯定她是个难得的好女子。有些话或许轮不到我来说,可你既是娶了,就该好好待她——珍惜眼前人吧。” 苏葵是想起了这些日子以来,听到的一些不好的传言。 明景山不免怔住。 眼见着苏葵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他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那句话。 珍惜眼前人吗? 明景山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绕了一圈去了东街一间首饰铺里。 因着今日天气不好,故出门的人也没几个,掌柜的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子,生的比较有福气,圆脸阔嘴大肚皮,眼下正斜倚在宽大的椅背上眯着眼睛。 明景山走了进来,抬手在他跟前的柜橱旁敲了敲。 他便猛然睁开了眼睛来,看清了是谁,忙地赔上一副笑脸,弹簧一般地弹坐了起来,倒是十分灵活。 “哟,明公子今个儿怎得空大驾光临了?” “找个东西。”明景山自怀中掏出一截碎掉的翡翠玉镯,搁在柜台之上,道:“这个镯子,你看一看店里有没有一样的。” 那掌柜小心地拿近了瞧,只看了一眼便断言道:“照着成色看,这应是极其普通的翡翠玉镯,随便哪个店里都找得到——” 明景山闻言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什么稀少的东西。 “那给我找一只包上。” 掌柜点头应下,“好嘞,明公子您稍等片刻。” 见掌柜去取了东西,明景山倚在柜台旁,闲闲地打量着四周。 忽然看到了一套蓝色的蝴蝶发簪,精致惹眼。 “把这个也给我包起来。” -- 明景山回到府里的时候,脸上似乎写着一句话:我心情很好。 他想过了,苏葵说的没错,若是撇去那副硬性子,午爰的确还是挺得他欢心的,至于她接近他的目的,总之也没给他造成什么大损失,他作为一个男人,不去计较这些便是,只要她日后肯乖乖的呆在他的身边。 是时候,跟她好好地谈一谈了。 这种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他走进隽雅苑。 因着午爰‘不受宠’,再加上她又不喜让别人伺候的缘故,整个隽雅苑里除了她和合浔以外就再没第三个人,先前还是有个小丫鬟来做做样子的,可后来也被午爰寻了借口打发了。 明景山也不常来,偶尔来一次也是黑着脸被气得半死不活的出去。 明景山刚走进院中,就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顿足,回头看去却是合浔。 合浔手中还且端着一碗药汁,见是明景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忙地躬身道:“奴婢见过少爷——” “免礼。”明景山往她手中看了一眼,皱眉道:“这是什么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