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各人心思
除了几个侄子的品性和学业之外，更让贾敏着急的是贾元春。算一算，元春比自己儿子还大上二岁，今年也有十四了，原著里这姑娘可是进宫了，还做了皇帝的小老婆。看书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那个皇帝是老公的师兄，皇后是自己的闺蜜，然后自己侄女去给皇帝当小老婆，怎么想怎么别扭好么？ 再想想，元春是个女儿家，还不是一切都听她父母的，王夫人……呃，不，也许还有她娘贾老太太，想送孙女进宫，搏一场富贵，那都是保不准的事儿。 贾敏坐在桌前，蹙眉细思，好半天才下笔，写了一封措辞婉转的信，很是隐晦的规劝了一下贾母，由裙带关系得来的富贵并不长久，想要让家族兴盛下去，就要在男子身上下功夫。特别是下一代的男孩子，更是要重视培养，轻意疏忽不得。 写完已后，自己拿起来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微微叹了口气，希望贾母能听进她的话吧。说起来，她随丈夫出京多年，跟娘家只靠书信往来，有些事情在信中并不好说，远没有当面能辩驳得清。而贾母年纪渐渐大了，并不像以前那样，愿意花心思去管教儿孙。现在她有这个心，也没那么多精力了。 “娘，今天meimei乖么？”浅粉撒花软帘被挑起，身着月白色长衫的林睿笑吟吟的走了进来。十二岁的少年，眉清目朗，乌黑的发趁着如玉的肌肤，给人一种雌雄莫辩之感。 林睿可爱的歪了歪头，声音里带了些小小的疑惑，“娘？” 贾敏回过神笑道：“睿儿真是长大了，一不留神，个子都快赶上娘了。”嘤嘤嘤，贾敏的个子真矮，都不足一米六，眼看着就要被儿子撵过去了。 林少年正是需要父母肯定的年纪，听了贾敏笑，笑弯了双眸，快走几步，蹭到贾敏身边坐下，扯着母亲的袖子，笑眯眯的说：“长大了才能孝顺娘啊。” 不知从什么何时起，小时候还不大喜欢贾敏抱他、亲他的林睿，变得喜欢跟贾敏撒娇，也喜欢粘在她身边，这让贾敏又惊又喜，恨不能儿子再长慢点。长太快了就是儿媳妇的了，再不好跟儿子太亲近。 “meimei好。”林睿把手轻轻的放在贾敏的肚皮上，放柔了声音跟肚子里小娃娃打招呼。 也许天天被他sao扰，肚子里的小娃娃也习惯，懒洋洋的翻了个身，被他摸的地方，支起了个小包包。跟哥哥打完招呼，小娃娃又一次睡去了。 林睿露出一个傻笑，“meimei好活泼。” 贾敏真是哭笑不得，伸手刮了刮儿子鼻子，“刚从学里回来，累了吧，我今让人蒸了玫瑰糕，来尝尝。” “好！”林睿带着小小的欢喜，乖乖的坐到母亲对面，看着贾敏吩咐丫头。 贾敏道：“尝尝就好，一会儿该用晚饭了，别吃得太多，到时候吃不下饭。我让人蒸了好些，晚上带回去做宵夜。” “好。”林睿很听话，洗了手，只尝了三块，就不舍的放下了筷子。他偏头看了看屋里的座钟，“娘，爹爹最近很忙么？”要是平常，早应该回来了。 贾敏笑道：“嗯，快到年末了，总是会比平日忙上一些。”更何况，该交盐税了，今年不能比去年收得还少啊。 “哦。”林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很神秘趴在桌上，朝贾敏招了招手，小小声叫：“娘……” 贾敏会意的靠了过去，就听她儿子悄声的打小报告，“有人要给爹爹做媒呢？是个小官的女儿，说是给爹爹做二房。”林睿当着他娘的面儿笑得很温柔，其时心里憋着坏水，让你们敢给我爹找小老婆，看我收拾不死你们。 还是贾敏了解她儿子，一见林睿笑得格外纯善，就提高了警觉，伸手拍儿子一下，“你想做什么？” 林睿有些小委屈，“娘，我不想爹纳二房。”谁知道给他爹做媒的人按的是什么心，再说他爹的女人多了，无论他爹理不理，都会不安份，没准还会害到meimei。绝对不是多想哦，他基友家就是这样，都敢拿未出世的孩子来陷害皇后和皇子了，还有什么是做不了来的！ 贾敏笑了，反问了一句：“你爹敢么？” 不敢！绝对的！林睿的小眼神立刻就亮了，娘亲威武霸气，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你怎么知道的？”贾敏欣赏完了儿子崇拜的目光，话题一转，直戳重心。冒似，他是去学习了，哪里听来的关于他爹的乱七八糟的八卦。 林睿坐直了身子，“儿子是前天跟李三哥出去时，听张总商家的大公子说的。”他爹是两淮盐政的头儿，身上又有御史的职责，可以监察江南百官。右副都御史，已经是三品官职了，跟江苏、浙江巡院一个级别，是以，林睿真可以算是扬州地区公子哥儿里的尖儿，大家都揍着他，没人敢要他的强。若不是林如海和贾敏看得紧，他身边的人又多，再者他人又聪明，还很有自制力，也不知道得被人教成什么样。 常围在林睿身边的公子哥儿，特别是那些总商家的公子，见林睿不为所诱，就改了法子，直接将他当做一个突破口，转着弯的攻击对头。于是，就出现了上面那种情况。两淮盐商中八大总商的头儿赵守敬，才有打算想将跟自家有些亲戚的小官儿的女儿说给林如海当二房，还没跟要林如海提呢，今儿就有人给林睿透了话儿。 像张总商，跟赵守敬的家底差不了多少，却头被他压一了头，心里一直不甘心。无奈何，上一任盐政被赵守敬笼络住了。这回那人被调走，来了个林如海，正经的新帝心腹，又跟赵守敬没瓜葛，怎么把人拉到自己这边，那就是各凭本事了。 赵守敬有了上一任的成功经验，不打算换药，直接按照上一回的经验来。而张总商输了一回，这一次格外慎重，每回出招都是想了再想，生怕再错一回。不过，之前林如海才到任，双方都很谨慎，说话行事都是试探着来，现在时间长了，人也熟了，各路花招才使出来。 贾敏看了儿子一眼，见他笑得像只小狐狸，并没有想像中的得意，到是有些惊奇，“张总商的大公子，如今得有二十多岁了吧，到与你们玩儿得好。他特意说这话与你知道，睿儿是怎么想的？” 林睿坐直了身子，轻声咳了咳，把翘起的唇平拉平，尽量让自己看得严肃一些，然后一本正经的跟他娘汇报：“我知道他跟我们玩是什么意思，无非是爹爹那里不好说话，想借我的嘴来说与爹娘听罢了。不过，他开始大约不会骗我，却会在语气上或话里面加上自己的意思，来影响我，让我向着他。”话到这里，他偷偷看了母亲一眼，见她唇角含笑，眼中全是鼓励，还有些紧张的心当下一松，下面的话儿便更流利了起来，“若是我很容易就随了他的心愿，以后他会糊弄我了。” “娘，你放心了，无论他们跟我说什么，我都会回来跟你和爹说的。”林少年瞪圆了眼睛，很是认真的说道。 贾敏心里软软的，抬手摸摸儿子的头，“睿儿已经长大了，娘相信你会有自己的判断力。你也可以把你的想说，说给爹、娘听，错了不怕，以后不再犯就好。” “嗯。”林睿笑得眉眼弯弯，唇角也翘了起来，看起来多了几分少年的天真和稚气。 相比家里母子两个温情脉脉，气氛良好，林如海坐在酒宴之上，真是如坐针毡。酒是好酒，菜也是珍馐美味，还有歌姬舞伎助兴，再有一桌人，时刻都在奉承你，好话说尽，按说，他真该飘飘然了。可林如海却觉得别扭无比，然后混身都不自在。 这些盐商们真不可小瞧，才与他们吃过几次酒，就已经摸清楚他不爱看戏，不喜男风，故而有他到场的酒宴，昆曲肯定没有了，大多都是百戏，要么就是歌舞，清俊的男戏子、小倌儿也不见了，甚至顾虑到他官员的身份，都没请扬州城里有名的花中魁首，取而代之的是他们各家养的戏班子或歌舞伎。这份心思，不可谓不玲珑。 酒过三巡，大家都已经喝的差不多了，面上都带了浅浅的醉意，眼睛也朦胧了许多。八大总商之首的赵守敬笑着问林如海，“听闻大人家中明年又将增丁，真是可喜可贺。观小公子的品貌气度，大人必会又得一佳儿。” 林如海笑得含蓄，微微颔首：“过奖了。相比儿子，还是女儿更贴心，我已有一子，到想得个女儿。” 张总商哈哈大笑，“都说生女肖父，林大人的女儿必定是个无双佳人。” 赵守敬暗暗皱眉，自从林如海到任，他与张总商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而且，有几次，林如海明显在偏向张家。这样可不行，他都做了总商之首十多年了，半点也不想被人压下去。 “林大人年轻有为，不只咱们这些人仰慕，连闺中女子也颇为倾慕。”赵守敬呵呵笑道，“我有一好友，实在是仰慕大人，想以女儿相许，我愿为冰人，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林如海的笑脸一下子就僵住了，他把手中的酒杯随意一放，语气淡淡的，“不必了，在下家有贤妻，妻又有子，生活平稳安定，没有必要再纳小妾入门。” 赵守敬：“……”还真有男人嫌女人多的？他原以为自己怎么说也是八大总商之首，林如海也得给自己点颜面，当面一说必然就妥的，谁知道让人给撅了回来，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真是好生没面子。 “林大人与夫人伉俪情人，江南谁不知道。”张总商早就料准了林如海不会同意赵守敬的提议，当时就嗤笑出声。林如海上任以来的做派，还没看出来么，半点也不想跟咱们有什么过密的交情。就算他想纳小老婆，也不可能纳你赵守敬好友的闺女。呵呵，傻了吧，活该！ 林如海微一拱手，正色道：“多谢赵总商抬爱，只是家中简单有简单的好处，以后这件事还忘诸君莫谈。” “嗯，嗯，林大人既说了，咱们自然不会再说。”在坐众人纷纷响应，赵守敬脸色有些难看，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好容易宴席结束，阴着脸就回家了。他素来最宠爱一个姓乔的姨娘，今日心中不顺，自然就奔她房中来了。 乔姨娘人不算年轻，也有二十七、八了，五官生得只是清秀，却有一股子惹人怜爱的劲儿，纵使是现在，看上去依然娇弱袅娜，再配上素淡的妆容，让她在盐商家的后宅里，格外不同。 乔姨娘见赵守敬面色不好，也不多言，殷勤的服侍他换衣、泡脚，又亲手沏了茶，放在赵守敬手边。一盏香茗下去，赵守敬神色缓和了不少，乔姨娘跪在他榻边，手里拿着美人拳轻轻的给他捶腿，只听头顶响起不悦的哼声，“林如海真不实抬举，老子给他做媒是看得起他，真以为自己当了个巡盐御史就没人敢动他？惹急了老子，别说是巡盐御史，就是天王老子也能让你挪挪窝儿。”再生气，赵守敬也知道，凭他是动不了林如海的，就算是他后面的靠山也不行，顶多能借机行事，让林如海从两淮挪走，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乔姨娘也不出声，只听着赵守敬念叨，直到他唠叨得差不多，才柔声道：“妾听太太说起过，林大人的妻子出身荣国府，那护官符上的贾家就是她娘家。这位林夫人出身显贵，闺中好友无数，大多嫁了朝中官员，又与皇后娘娘相得。想来，林大人也是怕林夫人生气，这才拒绝老爷的好意。” 要不说呢，乔姨娘得宠，几句话，就把林如海拒绝纳妾的原因归到贾敏面上去了，话里话外的还透着林如海怕老婆的意思。 赵守敬挑眉笑了，伸手抬起乔姨娘的脸，“媚儿说得对，那林如海就是怕老婆。” 乔姨娘笑了笑，接着道：“婢妾想着，林夫人既然出身显贵，一定极为贤惠大度。林大人不愿纳妾回家伤了林夫人的心，那林夫人如今有孕在身，必然也忧心林大人无人伺候。老爷这事儿办错了，为夫纳妾原就是妻子的事儿，您让夫人去跟林夫人说，一准儿就成了，哪有今日的波折呢。” 赵守敬哈哈大笑，搂起乔姨娘亲了两口，起身穿鞋，拍拍乔姨娘的脸：“媚儿这主意不错，等事儿成了有赏。”说完，直接出门，往正房去了。 也不知道赵守敬是怎么跟他老婆说的，没有几天，赵守敬的夫人在家里设宴，非要请贾敏过来。彼时，贾敏已经有孕七个多月了，肚子到是不大，她去了也懒得动，直接就回了来人，“谢谢你家夫人的好意，只是我身子沉了，这一胎又怀得艰难，实在起不了身。” 赵家的嬷嬷见贾敏轻描淡写的就回绝了贴子，也不敢歪缠，又说了两句话儿就回去赴命了。 赵夫人听了嬷嬷的回话，身子往后一靠，对女儿笑道：“我说什么来着，林夫人必不肯来的。可笑你爹，还真以为他那个心肝宝贝能出什么好主意呢。” 赵夫人原生过两子一女，如今只有幼女还活着，两个儿子都夭折了。丈夫女人一群，生下十来个庶子女，又嫌她人老珠黄，早就不肯过来。赵夫人心里恨意难平，早就盼着他倒霉。左右女儿已经订亲了，女婿是自己侄子，虽然家里清贫了些，侄子却肯上进，听说与林大人的公子相处的不错。等明年，女儿一嫁，管赵家怎么样，倒了最好，反正也不是继任者也不是自己儿子。 赵夫人的女儿却还是有些担心自己亲爹的，“听四哥说，如今张家在林大人面前比爹爹得意呢。万一，张家借势压了爹爹可怎么好？” 赵夫人冷笑道：“风水轮流转，当年你爹这总商之首的位置不也是从吴家手里抢来的么。他能抢别人的，别人就不能抢他的？就他现在那个张狂样儿，就算不是林大人，也会有别人收拾他的。” “娘……” “好了好了，那是你亲爹，我不说他了。”赵夫人端了茶，目光落在外面亭上唱戏的女子身上，懒懒的对丫头说：“赏新红二两银子，就说她唱得不错，让她明儿再来。” “是。” 这个新红是赵守敬新接进府里的一个戏子，扮像清丽，唱腔婉转，很是得宠。赵夫人听着觉得不错，就天天叫她来伺候。反正新任林大人不爱听戏，连带着盐商们摆席，也不爱叫戏子伺候。白天她闲着伺候她，晚上空出来给老不死的就行了。 新红接了赏，眼圈红了，还得给夫人跪下谢赏，然后老老实实的出去，心里别提多憋气了。 赵夫人这里没请成贾敏，赵守敬特别的不高兴，赵夫人神色淡淡的道：“林夫人如今身子重了，我去亲去府里请安，都不见得能见上一面，更别提请她到咱们府里来了。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出点事，是你担着，还是我担着？关键是，咱们担着住么？也不知是那个猪油蒙了心的，给老爷出这么个主意。” 一席话说得赵守敬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直接甩手就走了。 赵夫人的陪嫁丫头，很是担心的道：“夫人，你得和软些，跟老爷好好说话才行，别老扭着来。” 赵夫人摆了摆手，“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有能耐他赵守敬就休了我。”她哥哥好歹也做了官，正经凭自己本事考上的，比赵守敬这样花银子买的官，不知清贵多少倍。哼，借赵守敬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休了自己。 贾敏自然是也看出来赵夫人的敷衍行事，等林如海回来，她靠在大红妆花锻的迎枕上面，笑吟吟的问：“听说，有人给你保媒了？” 林如海正换衣服呢，顺间就蹦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贾敏似笑非笑的问：“怎么，还想瞒着我？” 林如海连忙笑着蹭过来，“怎么可能？我不是想着你身子沉了，这些烦心事儿，我能解决就解决了，省得你听了还闹心。” 贾敏呵呵一笑，轻飘飘的问了一句：“是么？” “当然是！”林如海立刻举手就要发誓，被他老婆一巴掌拍掉了。贾敏斜了他一眼，“我晾你也不敢有外心。” 林如海满脸堆笑，狗腿的说：“那是那是，对夫人百分之千的忠诚。” 夫妻两个说笑了一通，林如海才能他老婆嘴里知道，消息居然是他儿子透出来的。某个好爹眼睛一眯，这小子最近太清闲了，得给他找点事儿做，省得天天在我老婆面前打小报告。 很快，忙碌的新年便到来了，贾敏纵使行动不便，也得打起精神来，打点送往各处的年礼。与此同时，贾家的年礼也送到了，还有贾母的一封信。 贾敏叫儿子去拆东西，自己拿了信看。不想才看了几行，就忍不住怒上心头，直接拍桌子骂道：“她们这是想做什么？就那么想当圣人的丈母娘！”她冷笑两声，讽刺道：“可惜，就算送女入宫，真的选上了，也不过是个妃妾，依然是个小老婆。天下底，只有皇后的娘，那才是圣人名正言顺的岳母。” “娘……”林睿担忧的奔了过来，“外祖母的信上说了什么？”让他娘这么生气啊。 贾敏把信往儿子手里一放，“你自己看。”她真是一点也没猜错，贾家确实是打着要把元春送进宫给萧谨当小老婆的主意。甚至，贾母还来信找女儿讨救兵，想借着女儿跟皇后关系好，让她在皇后哪里多夸夸元春，以求能立刻选进宫。 而这正中贾敏的雷点，让她当下就暴了，气势汹汹的抓过笔就打算写回信，必要好好骂她们这群异想天开的女人一顿！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