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小楼传说贰在线阅读 - 第二十一章 落幕

第二十一章 落幕

    “阮沅与皇后主仆情深,曾立誓一生一世服侍皇后,若受名爵封赏,就不便再追随皇后身侧,因此屡次拒封,但朕不能有功不赏,屡次劝说之后,阮沅方勉强答应受封,却要求圣旨只留存于宫中密档,并不对外公开,她只受封号,并不要朝廷俸禄供养,平日亦忠于职守,甘于平淡,从不对外炫耀。若非此次受逼,想来是永远不会对外声明此事的。”

    吴王情绪似乎已恢复平静,可以一口一个朕地解说整件事了。

    一个女人立了大功,反正也不能封候拜相上朝堂,干脆安于平淡,推让功绩,天大的荣耀都可以不要,只为一心忠于故主,这是多么让人推崇的美德啊。

    阿沅终于低下了头,不是感动于吴王为她解说,是怕别人看到她古怪的脸色。

    虽然那些功绩是真的,但吴王由一介村夫,而历无数征战,成为开国之君,其间不知经历多少险恶杀戮,杀伐战场上拼死立下大功的有无数人,吴王自己经历过的生死一线之危难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其中拼死相救的人,算起来,也有许多。

    她的功绩,要往大里说,救过吴王之母,自然是极大的,但真要一点点细论,未必值得正二品的封号。功劳官爵,还是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地往上升,才能真正服众。真要拿在朝堂上去论,哪位将军不是遍体伤痕,立功无数,哪位重臣不是惮精歇智,日夜cao劳,她一个小小侍女,想一跃到正二品,其实可能性不大。她们这些人的封号其实都是皇后跟皇帝开谈判,寸步不让,拍着桌子要来的。也是因为她们是女子,封号再高,也不能上朝堂,任实职,因此在这方面的封号可以放松一些。再加上皇后又许诺,不需要国家俸禄,甚至没事都不会公开,吴王才松口让步答应的。

    可惜,吴王只要还想要面子,这真相就不能公布,只好拼命编好话替她把事情给圆了。

    她这里听得心中好笑,芳嫔只是两眼发直,她苦求而不得的正二品身份啊,原来还得皇上三务两次地劝说,这个看门丫头,才委委屈屈勉强接受下来啊,天下还有比这更没天理的事吗?

    然而,她甚至不能有丝毫表露她的委屈与愤恨,她再性子莽撞,也不是完全没脑子,心中明白这个时候必须服软了。<>

    整件事已经变成了她上门挑衅,而阿沅身为二品奉国夫人,平时不声不响是一回事,被人逼着如奴仆般下跪时,要反抗,要对身份做出声明,那完全是合理的,是对国法,对体统的尊重。相反,如果她乖乖行礼,那才是有失国体,才是罪过呢。

    只是,换了任何人站在她的位置上,都不会相信阿沅的声明。而阿沅,其实也没有尝试用别的方式,努力说服她。阿沅估计也是巴不得她闹起来,这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出手收拾。

    如果芳嫔能更谨慎一些,只是派人看着阿沅,然后遣人去向吴王打听,或是去宫内查看册封的圣旨档案,自然就没错。

    但哪一个嫔妃让一小宫女大顶特顶之后,能忍着不发火,下令教训一个狂妄的宫女是完全正常的。从情理上其实也没大错,但从法理道理上,在阿沅宣布自己的身份后,她没有去查证,而是下令对一个有可能是二品命妇的人,进行侮辱伤害,这确实是有罪过的。

    而阿沅身为正二品命妇,被一群宫女冒犯的时候,出手反击,那是完全天经地义的事。就算是直接把宫女打断手脚,也算不得狠辣,甚至可以说,阿沅是为了施雷霆手段,震住局面,不得不如此。

    而在那之后,她要赵虎臣攻击阿沅,被追究起来,就是更大的麻烦。

    她当时是真的吓坏了,真的以为阿沅要杀她,打她,羞辱她,可实际上,阿沅只是带着笑,一步步走近她罢了。而她用谎言欺骗,让持戈武士去进攻一个为国立过大功的二品命妇。再往严重一点说,就是谋害国家忠臣,朝廷亲封的诰命了,这罪名她就算是嫔妃,也是担不起的。<>

    “皇上,臣妾该死,臣妾万万想不到奉国夫人的真正身份,臣妾只是以为皇后宫里有狂妄无礼,肆意妄为的宫女,臣妾受皇上信重,执掌宫中事务,遇上此等人,不能不管,这才闯下大祸,臣妾甘心受罚,只求皇上相信,臣妾真是无心的……”

    她又哭又诉,梨花带雨,倒也颇有几分可怜处。

    吴王自然知道,这话虽是辩解之词,倒也有七成是真的。芳嫔是怀着恶意过来的,但她抱有恶意的对象是一个宫女,不是二品命妇。就算后头她歇厮底里,想要打杀的,也只是个宫女。一个嫔妃要杀一个宫女,有罪过吗?

    律法宫规会站在哪一边?如果阿沅只是个宫女,那么,她吃了再大的亏,也是活该,芳嫔最大的罪名,也只是对皇后不敬,而不是某一个宫女的生死祸福。

    可惜啊……

    吴王心中叹息,当年那个女人,费那么大心思,为身边的人讨封,就是为了防止今天这样的事吗?

    怎么看都是本末倒置,怎么看都是浪费心力吧。

    她要把在这些不务正业的闲事上的功夫,拿出一半来,宫里威风立不起来,局面镇不住,又有人,敢对她的人指手划脚。

    吴王心里埋怨着,脸上倒还是很诚恳地对阿沅说:“芳嫔行事莽撞了,待她向你好好赔过罪,朕令她闭门思过,奉国夫人也起来吧”

    阿沅莫名地打个寒战,第一次听人客客气气念着自己的封号地自己说话,怎么听怎么虽扭啊。不过,她还是端端正正跪着:“娘娘为陛下解忧分劳,于国有大功,小女岂敢责怪娘娘,想来是小女对娘娘有冒犯之处,在此正应向娘娘赔礼。”

    吴王微微一蹙眉峰,目中略有不悦地看着她。差不多就行了,好歹是我的女人,丢了这么大的脸,还要给你赔罪,你还不满意,真当我看不出来,她虽气量狭小,但你巧妙激怒她,恐吓她,令她进退失措,本就是故意的。<>

    阿沅稳稳跪着,就是不动,倒是毫不退让地直视皇帝的眼睛。

    你让我跪,我就跪,想让我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是激怒她了,我是吓她了,反正这也不犯法,你也抓不到把柄,她要打我骂我叫人杀我,都是实打实的。

    国家功臣遇上这种事,你想说两句不冷不热的话,就打发我,没门

    闹就闹,闹到哪里去,也是我有理,你没脸。

    吴王徐徐走向她,高大的身影,居高临下,自然而然,形成巨大的压迫。阿沅的脸色都不由微微发白,却还是咬着牙,直视着她。做为凤仪宫里最好强最年青的一个,她确实是有这个胆色的。

    吴王声音低沉的,只有彼此可闻:“阮沅,芳嫔是服侍朕的人”

    他语气信旧平淡,却也是最严厉的警告了。

    见好就收吧,打了闹了吓了,已经够了。真要没完没了,他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皇帝并没有万事公正的天职与义务,而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女人护短些,宽容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皇帝要是偏着心审案子,将黑作白,指鹿为马,也不是不可以,何况这件案子,从法理上严格来讲,芳嫔当然有罪,但从情理上,宽容点说,芳嫔最多是火爆脾气,气量太小,做事冲动,并不是故意的。含糊点,说一声,一切是误会,也不是不能和稀泥的。

    阿沅被他无形的气势压着,反而强挣着笑了起来,她看看还木呆呆站在那里的映荷,目光再淡淡扫一下被这连番变化吓呆了的一堆宫人们,又轻瞄淡写地看看落在地上的刀,还有因为内力深凝而形成的深深脚印,以及因劲气纵横,而在树上,石上刻下的明显刀痕。

    然后,她慢慢伏拜下去,声音清晰而坚定:“皇上是明君”

    吴王默然。明君不代表不帮着自己的爱妃,明君不代表一定会给别人一个公正的交待,但明君必然不能容忍有人打破某种界限,突破必须的规则。

    阿沅追究的,不是芳嫔的无礼蛮横,而是以映荷为首的宫女们,当着皇帝的面撒谎骗人的事。

    映荷自己前后的两种证言,已经让她自己难逃欺君之罪。而别的宫女们连声附合,尤其是断了手脚的那几个,竟敢自称是为了保护芳嫔而受伤,这就是明摆着欺骗皇帝。

    至于芳嫔,阿沅倒是没法把她也拉下水。

    吴王很小心,没有让芳嫔来得及说出任何可以被追究的话,她之前的哭诉阿沅要杀她,那是真的误会了,并不是故意欺君。映荷等人说谎话,芳嫔没有阻止,那也可以说她是开始被吓坏了,情绪没稳定,脑子还在发晕呢。总之,男人想要拉偏架的时候,根本不愁没有借口。

    但映荷等人的欺君,却是实打实的,怎么也含糊不过去了。

    其实当皇帝的心里都知道,真正从来不欺君的臣子,下属,估计没有几个,很多事,还是睁只眼,闭只眼,过去就算了。但知道是一回事,让人当众欺君,且被揭穿又是另一回事了。

    吴王不得不叹息,阿沅追究的角度很巧妙,把她自己的得失轻轻放开,却置一众宫人于欺君之地,这已是极恶劣的事件了。更何况,赵虎臣的事还更加严重。

    侍卫们和宫女太监不同,他们不是奴才,是有官职俸禄的正经臣子,他们护卫各宫,但不是各宫妃嫔们的下属,在他们本份之外的事,他们是不需要听从妃子们的吩咐的。赵虎臣听了芳嫔的话,带人赶到这里来,已经有些不应当了。何况他领人围战阿沅,看那些留下来的拼战痕迹,肯定他们已是全力拼杀,毫不留手,如果阿沅不是技高一筹,被人一时收不住手,一刀砍了,那是一点不稀奇的。

    因为误会芳嫔受到威胁而攻击阿沅倒也没,但在对方已宣称来自凤仪宫,又是正二品命妇之后,还是晕头晕脑,没轻没重地下杀手,这就是糊涂了。

    吴王相信,赵虎臣只是粗心,想事情不清楚,并非故意给芳嫔当打手,吴王也确信,赵虎臣只是还没有适应从战场到皇宫,从军将到侍卫的变化,所以还拿着战场对敌的方式,应付皇宫里的烂污事。

    但就算他们不是存心的,这一类事情宫妃与相侍卫勾连的事,都必须在刚刚露出苗头之时,就立刻以雷霆手段打压下去。

    否则,简直就是让满皇宫的人,都知道皇帝好说话,好糊弄,以后宫中再无规矩可言,再无安宁可期。

    所有人都敢于欺君,所有人都敢勾连侍卫,暗中控制部分皇宫里的武装力量,而侍卫们,也以讨好接近宫妃为上进之道……

    这种事是任何一个有理智的君主都绝不会容忍的,所以,无论如何,这样的例不能开,这里的底限,不能让。

    其实吴王本来也打算回头再慢慢处理这些事,只是眼下,还是尽量周全一下芳嫔的脸面,可惜啊,阿沅是拼着跟皇帝硬顶,也要把这事情当场了断。

    这样一来,自然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皇后占尽上风,芳嫔一败涂地,就连自己这个皇帝,似乎也有些灰溜溜……

    吴王至此,反倒哑然一笑。

    事到如今,也只好让这小丫头得意一次了。

    他心胸倒也宽阔,并不会死要面子,硬撑着让自己下不了台。

    反正是要罚的,早罚早了事吧。

    “赵虎臣,朕知道你是个好汉子,此事,不全是你的错,只是你还没明白该怎么当侍卫,带上你的人,回军中去吧。”

    赵虎臣伏地叩首,热泪盈眶,在吴王宣布阿沅的身份后,他就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就是斩首身死,也说不出话来,吴王没有更多地责怪他,反而体恤安慰,已是让他感动地不知如何如是好。

    赵虎臣是为国家拼过命,立过功的人,本身又不是故意存着恶念,所以吴王对他手下留情,至于那些宫女,就不值得君王给以过多的怜悯了。

    他看也没看那些瑟瑟发抖的宫女们,只是对芳嫔道:“这些人今日胆敢欺君,他日还有事做不出。你把人都换了吧,给奉国夫人赔过罪之后,你就回去待着,没有朕的话,不许出宫门一步,宫务上的事,暂时也不用你过问了。”

    四下里宫女们已是瘫了一地“皇上饶命”“娘娘救命”这样的呼声哀哀不绝。

    芳嫔脸色惨白,嘴唇哆索着,想要求情,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这样的大罪,是不可能被宽恕的,她知道,自己能脱身,已经是皇帝留情。

    但是,今日之后,她的羽翼耳目皆被斩尽,在宫中三年立下的威信荡然无存,手中的权力也被全部剥夺,除了一个嫔的虚名还没动,几乎就也没了。

    “娘娘”四下里惨呼不绝,映荷等几个宫女,不止是她的心腹,这些年来相伴,也都是有感情的。这一次,就算不被处死,发为宫中苦役也是免不了的了。

    这样娇娇的女官,二主子,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又能活得了几天。

    她颤抖着,想求情,想哀告,想着皇帝对她平日的宠爱,可是,看着吴王那始终平静的目光,最终,她只是慢慢挣了起来,一路踉踉跄跄,摇摇摆摆走向阿沅。也不过就是十几步的距离,她却几次险险的跌倒。

    这时的芳嫔娘娘,衣散发乱,身上满是灰尘,衣裙染着绿汁,满头珠玉尽落尘埃,皎好面容泪水纵痕,还沾着脏污,再不见半点光彩。

    她一直走到阿沅面前,身体颤抖着,却坚持深深施下礼去:“奉国夫人,都是我行事莽撞,冒犯了夫人,请夫人恕罪”

    阿沅知道事情也差不多了,里子面子全得了,这场戏也该收场了,终于笑笑站起来,双手扶住芳嫔:“娘娘何出此言,本就是我行事不妥,让娘娘误会了。”

    吴王在旁边,看着这两个人,一个泪流满面,一脸懊悔,满眼感动,另一个笑容满脸,眼中都是真诚与体谅,谁能相信,其实芳嫔心里恨得想把阿沅大卸八夫,而阿沅也绝不会介意将芳嫔一掌拍死……

    唉,女人啊

    心里正感叹着,身后忽有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轻盈迅疾地渐渐近了,随后传来砰然跪倒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极低极快地说:“皇上,贵妃宫中出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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