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废后
次日，苏贵妃有孕的大喜事就正式在朝中宫中公布了，转眼之间，满京城就传遍了。 老百姓自发地敲锣打鼓，张灯结彩，欢欢喜喜地庆贺着。历史上，皇家有喜事，号召普天同庆，大赦天下，给京城百姓散钱，举办种种庆祝之事常有，但老百姓似这般纯出于真心地欢喜庆贺，不求任何好处地欢呼跃，却是极少的。 然而，这喜气，并没有传进朝堂，传进皇宫。 本来是大喜事，怎么莫名地就变了味呢？ 每天一大早，应该是三嫔共理宫务，因芳嫔有罪，要闭门思过，所以只有二嫔出来了，其他几个才人淑仪也按时来请安聚会，这时候，魏君绰代表皇后过来，宣布了喜讯，又声明，皇后已经把贵妃娘娘接进宫中，亲自照顾了。不过，皇后与贵妃身体都不好，禁不起吵闹，皇嗣为重，谢绝一切探访。请大家放心，皇后会照顾好贵妃娘娘的。二位娘娘掌着宫务，这件事就请娘娘向全皇宫宣布吧，说完人家就转身走了，至于皇帝那边，反正你已经知道了，这边不不费力气了。 满殿的女人们都听傻了。 没有解释，没有商议，就这么简单粗暴地宣布如此匪夷所思的决定？ 皇后亲自照料怀孕的宫妃不算稀奇事，但如此隔绝旁人，究竟是意思？ 一向自称多病，连见个请安之人都没精神的皇后，这时候倒是有精神连续十个月照顾一个孕妇了。反倒是她们这些完全健康的，就是有病，也坚持着出来处理宫务，以前所有辛劳琐杂之事都硬顶上前的人，被隔绝在外了。 女人们咬牙切齿地赶往凤仪宫了。 虽说昨天刚吃了一个闭门羹，芳嫔还吃了大亏。但这么大的喜事，她们不能不有所表示，皇后那边，也不可能还冷冰冰，硬梆梆得一概拒之门外吧。<> 可惜，所以有的人之常情在凤仪宫，那都是无效的。 凤仪宫门还是冰冷地拒绝着一切人。不止是道贺的内命妇进不了门，就连得了太医院判亲自带了人过来给苏贵妃诊脉安胎，都被拒之门外。到了下午，朝会已毕，男人们回家一说好消息，同时安排妻子进宫道贺，一个接一个的诰命，也还是被生硬地挡在了凤仪宫门之外。 这轩然大*，立时席卷了宫内宫外。 得知天大的好消息之后，皇宫里居然是一片肃然，紧崩。原本应该是宫人们笑容满面，来来去去地道贺领赏，现在，却是连个喘气略大声些的人都没了。 宫嫔才人们脸上再勉强挤出笑容，那也是僵硬的。这样撕破脸，是防谁呢？ 虽说后院女人之中的争斗，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皇宫之中，嘴里jiejiemeimei，暗中刀光剑影，也不算稀奇，但至少表面上，是要一团和气，是要贤良淑德，是要为天下表率的。何况吴王新朝初立，皇宫里还没来得及冒出太多污七八糟的事，三嫔自问，私心虽有，但太过份的事，也是从没做过的。 这一回，皇后连最基本的面子也没给她们留，这样的举动，简直就是告诉天下人，皇后和贵妃拿她们当洪水猛兽防着呢。 谁也不会甘心让，可能威胁皇嗣这样的大帽子戴到自己头上，哪怕身份卑微如最低级的才人，或是正赶在风头浪尖，刚刚闯了祸，目前只打算先老实一阵的芳嫔都坐不住了。 一干女人们合起伙来，不是去凤仪宫外叫门守门，就是去各个地方围追堵截吴王，见了面不是痛哭，就是流泪，一个个红着眼睛恨不得剐心掏肝地表示自己的清白，声明自己一点不妒嫉，真的是完完全全为皇上，为贵妃jiejie高兴的，求陛下为她们做主，盼皇上明白她们的心迹。 哭得声嘶力歇者有之，哭得晕倒，且无巧不巧就冲着吴王怀里倒的人有之，更夸张一点的，写血书表清白的都有之，芳嫔性子最烈，直接就在吴王面前撞墙明志，不过力气用得并不大，就算吴王没及时一把拖住，最多也就是撞伤而已。<> 就这样，吴王已经被一干女人折腾得头大如斗，他知道，她们面对这种局面，如果默然无语，则很容易被解读成，皇后与贵妃的防备猜疑都是有道理的，她们无话可说，只能默认。因此为了违护自己的利益，表明自己的坦然与清白，，跳起来用或柔和或激列的手段抗议，都算是争取她们自己该有的权力，至于是否成功，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的愤怒，她们的委屈，她们的抗争都已经展示给所有人看了。 这种行动，无可厚非，吴王也不能苛责，但真要把苏贵妃弄出来，让她们整天围过来恭贺，天天表示关切……别说，在萧清商手里，他不一定弄得出人，就算弄得出来，他也不打算拿自己最关心的人来安慰这些女子。 他无意对每一个枕边人都疑神疑鬼，水至清则无鱼，难得糊涂，日子才轻松，但他也绝不会乐观到相信她们善良纯洁，在自身的利益与国家大局面前，全都选持后者。 更何况，这些美丽多情柔弱的女人们背后，往往站着整个家族，甚至某一个阶层。就是她们自己，也未必有权力，完全决定，事可以做，事不能做。 虽然不是人人有胆子冒犯他这个开国之君，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野心而冲昏头脑，做出扰乱国家安定，催毁国家传承希望的事，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会冒险。这个时候，他倒更加理解苏贵妃半夜直接投奔萧清商的行为了。不是人人都能撕破脸，做得象萧清商这么狠决，这么俐落，这么完全不考虑后路的，就算换了他，怕多多少少也要粉饰一下太平的。事情若是传开了，被一堆道喜，关切的人簇拥围护起来，，她再想干净俐落地躲进凤仪宫，拒所有人表现出来的热情于不顾，那人情上，就更说不过去了。 人啊，何苦死要面子活受罪呢，谁有兴趣花时间应付一堆堆的命妇，应酬一群其实毫无感情的姐妹，还要处处小心防范呢，干净俐落地把所有麻烦拒之门外，这又有不好？姿态生硬了一点，绝情了一点，又算得了。<> 他不打算给萧清商和妞儿拖后腿，但也不便冷颜对待这些嫔妾们。萧清商可以不理会这些人的颜面，他不能。总不能说一个皇帝，其实天天把枕边的女人当杀手地防范吧。她们活在这座深宫里，其实也同样不轻松。 所以，吴王给逼得天天在前朝忙乎，连着好些天没回后宫了。 可前朝也不轻松啊。 一堆大臣，御史们，本来都鼓足了劲，想对某个恶霸在京城大街上强抢民女，并引得半城军兵sao动的恶劣事件，做出认真的讨论，深刻批评某恶霸完全不考虑民间和谐气氛的任性行为，可惜啊，气势汹汹文章都写好了，苏贵妃怀孕的惊雷炸下来，满朝文武，又惊又喜，这时候谁还不识相地给皇帝找麻烦啊，只要皇帝有后，国有储君，某恶霸就是抢一百个民女，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反正后宫里头，人少得可怜，再充实几百个进去，那也是点缀太平盛世，同无道昏君没相干。 可问题是这边刚喜气洋洋跟皇帝贺喜，礼部已经筹划要搞些象样的庆典，以表示整个国家对此事的期待了，刑部甚至也准备建议搞一场大赫来乞福，希望能苏贵妃能顺利产下皇子，这边还有搜肠刮肚写本章呢，那头在宫里吃了闭门羹的老婆们就回家通报皇后的所做所为了。 一堆大臣都坐不住了。 就算是皇后娘娘是想要保护贵妃，这也做得太难看了。传出去国体何在，简直就是在打皇家，打朝廷的脸啊，简直是要告诉全天下吴王的后院是个火坑，女人怀了孕，就吓得只敢关起门来过日子。 命妇们入宫道贺，都被关在门外，这些大臣们想巴结上未来的皇子之母，皇帝最宠爱的妃子都没门路，这还了得了。 妃子才人们连表示关怀的机会也无，被当贼一样防起来，这成何体统，谁也不指望后宫女人们之间多和谐，但基本的规矩，那还是不能乱的啊，该走的过场，该行的仪式，这都是不能少的，这是国体，国体 最不能忍受的是，贵妃娘娘这一胎，关系何其重大，相关的安胎工作必须跟上啊，拦着太医这是意思？是表示太医院的人医术不值得信任，还是人品不值得信任？ 为此太医院院判都特意摆出一副含受屈的表情，直接对皇帝说他医术不精，愧领太医院，要求引疚辞职。 当然，相对于整个朝廷来说，区区太医院判算不得大人物，但是大人物们，也同样做出了相应的表态。 镇国大将军眼睛通红地在朝堂上大声宣称，自己旧伤发作，希望能允许他离职休息，他这里称一步感谢圣恩了。实际上这位将军是出了名地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在军营cao练的时候，经常一个打十个。 东阁大学士铁青着脸上本，自称年迈，要乞骸骨，其实人家也就四十来岁，正是男子谋功名，做大事的盛年。 次次朝会从不缺席，向来谦恭的宁远候这次破天荒没上朝，直接请了病假，并派人上本，以生病为名，强烈要求辞职，摆出忙不迭地要把手里的兵权往外交的姿态。 他们的meimei，女儿，在宫中为嫔，为皇上管理后宫好几年，任劳任怨，没功劳也有苦劳啊，皇后连一点嫔妃应有的脸面，都不给她们，这也是在恶狠狠打打他们的脸啊。要是坐视可能会残害皇嗣的嫌疑就这样落在自家女子身上，他们还能安然立于朝中吗，还能为人兄为人父吗？这事无论如何要讨个说法的。 对着皇帝皇后，不能吵架，不能打人，甚至不能质问，至少大家还是可以用离职，请假等手段消极对抗，表示不满的。我们连官都不当了，手头上的权力都不恋栈了，你总不能说我们还有多恶毒的坏心思吧 其他几个才人淑仪们，也有亲人当着官，不过职位还没有高到，可以在金殿上直接用受委屈的表情给皇帝找不痛快。但都不约而同的闭门谢客，往上递请假条，辞职信等等。 这愤怒的，不满的，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是表现出来了，皇帝能签字同意这帮人的辞职吗？那也太不厚道了。只能好声好气地劝说着，细声细气地做工作，搜肠刮肚陪着笑请他们消气了。 毕竟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的。如果默认了皇后的行为，不就等于默认了防范他们家的女儿是正确的，那他们又何以立身，事情太严重，太敏感，他们必须表现出应有的愤怒委屈，甚至强硬姿态给天下人看，这才能求一个清白。 而吴王除了和稀泥，努力劝说并尽量在别的方面补偿之外，也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毕竟萧清商这事干得实在是太离经判道，太不容易被正常人理解了。谁家后院都少不了点纷争，可不会有任何人同意妻妾众多的富贵之家后院就是虎xue狼窝，皇宫就是无间地狱，如果承认这种事实，那这些人的立身之基，他们维护了数千年的lun理纲常，他们粉饰了无数代的虚伪太平，就统统一文不值了。 这些重臣都是有功于国的，又没犯错，此刻的强硬表态，也是情理之中的，吴王要真敢批准他们辞职，那就是无道昏君了。 人家辞职都是表姿态，真要辞成功了，他们受更大刺激，还不知道做出事来呢。 象东阁大学士这种名儒清流出身，最重风骨，一怒之下，来个以死明志都不稀奇，到那时，他这个皇帝可就永远钉在耻辱柱上了。 镇国大将军和宁远候如果受了大委屈，他们背后的军方和前朝势力也会有巨大的不满。造反自然是不至于，也没那么大的力量，可添乱，那就太容易了。 皇帝难做啊…… 吴王满心凄凉苦涩地努力应付一帮愤怒的重臣。看皇帝这委屈求全的样子，大臣们胆气越发粗壮。此时不表现他们的凛凛风骨，浩浩正气，更待何时呢？ 于是一窝蜂地跳起来表示反对。 皇上啊，这件事太不象话了，皇后，也许是出于好意，但手段简单粗暴，全无天家气度，这可是皇家，不是她以前的商家，话说皇后娘娘嫁给你都这么多年了，商人的小心眼，斤斤计较还没有改过来吗？ 皇上，你是开国之君啊，你连自己的后院都管不好，非弄得这么剑拔弩张，你自己不嫌难看，我们还嫌丢人呢。 陛下啊，皇后虽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但皇嗣关乎国家运数，这是国事，政事，后宫不能干政的。 皇上，天家无私事，这件事，你一定要听我们的。 陛下，皇后把苏贵妃留在凤仪宫中，拒绝所有人探望，万一有差错，皇后是不是要负全责？不，就算是皇后愿意负责，皇嗣之事，也不能由着皇后。 到底是商人之女啊，行事一点气度也无，全无母仪天下的风范 这么些年，皇后万事不管，处处都是三嫔受累，苏贵妃一有孕，一直称病的皇后，倒是没病了，精神了，直接就把人扣宫里了，这事干得可真没皇家气派啊。 皇后不让人探望靠近苏贵妃，连苏贵妃以前的宫人都不让跟着服侍，万事由凤仪宫处置，皇后是不放心宫女们呢，还是不放心其他几位娘娘。真要说句诛心的话，皇后又拿出来保证她自己没私心，让朝廷上下放心她呢。 她也是女人，她也没儿子，如果硬要把满宫的女人都设想成有恶念的，那皇后又凭没有嫌疑。 …… …… 短短数日之间，萧清商关着凤仪宫大门，自在清闲，而宫中朝中，天大的压力，却是只冲着吴王一个人砸下去了。 可怜一代开国之君，硬是被女人们赶得不敢回后宫，在前朝又让官员们烦得头晕脑涨。关于此事的上书堆满了书案，一堆堆都看不过来。 不过数日之间，局面就一路恶化下去了。 开始的上书还只是客客气气地只是说这件事有些欠妥，后来就渐渐言语直白地指责皇后，且指责之词又慢慢地尖酸刻薄起来，到最后，甚至有三本上书，有些隐讳地提到废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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