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 人生不如意
“我也知道这事儿也肯定做不得准……”唐有根说完，静了。只是夏竹单纯地觉得唐有根决计不会如此好应付。 静默了一下会儿，唐大海有些坐不住了，这四人相对无言，本是最亲近的三代人，只觉得难捱得很。不知道为什么，夏竹想到了“岁月静好”。 “大海啊，你这一房日子好过了，我这做爹的走出去也面上有光，村里人凡事也都会给我个薄面，我也很是满足。 自古，一家子团结别人才不会欺到门上来。虽说大柱他们也是你兄弟，但是跟大仓大山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的。咱老唐家这一门，毕竟还是要靠长子长孙来撑门面的，一家子有脸了，你也脸上有光。”唐大海无悲无喜，也没接话。 夏竹也有些惊愕唐大海的态度，这会儿心思可沉了？一家子人，夏竹很是清楚，唐大海也确实很是注重长子，唐大海在对四个孩子中，对文弘最是严厉，从不说笑，是以，文佑在村子里的钱举人家的书院进学，文弘就一直就在吕大舅家。 这会儿唐大海对于唐有根的“长子长孙”论，无动于衷，夏竹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了。不过在夏竹看来，自家早已经分家出去了，自家也有长子了，唐有根的长子长孙，对于唐大海来说，可不一样。 只是，夏竹想的，并不是唐大海想的。 “你也看到文伟了，别人早已经娶了媳妇，生了儿子了。这会儿因着文伟没娶上媳妇，这秋月也被拖着了，春兰也有影响……文伟人倒是不坏的，只是没个机会，一直在村子里，高不成低不就的。 你娘和你大嫂的心思，你也应该晓得些的，总想找个瞧着不错的，家室相貌都不错的，这也越拖越久，这合适的越来越少，我这真真是急啊……” 对于唐有根掏心掏肺说的话，夏竹深以为然，唐有根对这长孙倒是真心的疼爱。可能，那么多子孙中，唐有根唯一真心疼爱的就是唐文伟了。 江氏听到唐有根有些埋怨的语气，不满地皱着眉头，说道：“你不满意，你自个儿去打听打听好了。这给文伟说个好媳妇可有啥错？一群歪瓜裂枣的，怎么配的上文伟。”这是江氏进屋来说的第一句话。 脾气还是有些冲，但是却不是朝着唐大海的。有进步！ 夏竹一点儿都不心急，坐在椅子上晃着脚，正巧田氏进来，看着夏竹乐得清闲，有些看不上眼。 “二弟，这夏竹都不小了，这坐椅子上还摇头晃脑的，啧啧啧，二弟妹还真是忙啊，教闺女的时间都没有。哪像咱家的秋月，如今出落地标志，一言一行，很是标志。”田氏眼里的秋月是千里难寻对手，自家闺女自家疼！ 这要是夏竹不知情倒还真当田氏是心疼秋月的…… 田氏早就瞄上了唐大海。“二弟，听我娘家人说，你那铺子怕是每月赚个百两银子，都是随手赚赚的。都请了外人了，把我家文伟也带去吧，做个账房啥的，也不用跟他爹一样，一个月也就一两二两的就行了。” 唐大海这会儿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对着夏竹的眼神，有些抬不起头来。 “老大家的，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账房，这不是让大海为难吗！回你屋子里去，这会儿没你什么事情！”唐有根拿起碗想摔，拿起，又重重放下。 田氏悻悻地闭了嘴，脚下却是没往屋外挪动半步，找了个江氏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唐有根这会儿也不想跟老大家的计较，眼前可是有正事儿。 “大海啊，这文伟也老大不小了，你瞧着铺子可有啥空缺，随便给他弄个，吃苦受累的都不怕，只要让文伟也见见世面，这在一个小村子里，也没啥出息！” 见着唐大海一点儿表示都没有，既然田氏都已经捅破了，唐有根索性让摊开来说，让他给安排个空缺。 “爹，不是我不肯，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儿……”唐大海打定了主意，没指名道姓地问到他，他都不打算作答。 只是如果这样就能避过，唐大海还是想得有些简单了，这院子的门不是白白踏进的。雁过拔毛，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唐大海还没说完，江氏就不依了。“你做不了主，难道还是你媳妇做主的？还是你岳母做主的？这唐家什么时候改姓了，让一些外人做主了！”对于这些，江氏很容易炸毛，一点就炸。 这会儿唐有根却不说话了，这一家子惯用的伎俩，便是这样。对于不合唐有根心意的，田氏哪怕是喊打喊骂，唐有根也绝不会帮腔。 不过，自从唐大海那一家发迹了之后，江氏一旦有苗头要开骂，都会被唐有根给制止住。这次，却没有，足以可见唐有根对这事儿的态度。 许久没听到江氏破口大骂，唐大海乍一听神情有些呆滞。“娘，你说的什么话，你的子孙都姓唐，我那家还能改了姓了？” “爹，那铺子我跟媳妇儿确实做不得住，这铺子是几个孩子凑钱弄着的……” 田氏一听，不满了，想着自家的文伟和秋月，连个几十文的铜板都没收着过，顿时有些看不上夏竹了。 “二弟，不是我这做嫂子的在爹娘面前说你们，这小孩子给个几文钱买买糖就好了，哪家人会花个大把的银子给几个小孩子闹腾…… 要是看不上我们文伟你就直说好了，哪用得着用这话儿还欺瞒爹娘呢。” “大娘，我爹说的没做，这铺子是我和大姐和哥哥他们凑银子开的，爹娘可做不得主，不用说别的，光是那房契写的就是我…… 我这个人啥都好，就是有些小心眼儿……文伟哥倒不是不好，不过呢，就是铺子里已经有人了！大娘，文伟哥的姥姥家不是也在镇上开了铺子吗？反正能吃苦，也不计较工钱，去姥姥家还有个照应，不是挺好吗？” 夏竹晃着腿，真诚地为田氏出主意。 “我娘家的铺子是不错，不过我娘家人也多，这侄子都在铺子里，文伟去了也照应不到……”虽说她一直自诩城里人，瞧不上小河村的。她也不是没提过让文伟去帮忙，不过，她娘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大海，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文伟我明儿个就给你送来，我跟你一道儿去镇上瞧瞧去。倒不是我要强逼着你，文伟不会给你贴麻烦的。有事儿你就给他送回来，我绝不多说。”多说无益，唐有根直接替他定下来了，不再嗦。 老三屋子里，一直竖着听着动静的赵氏，听到唐有根拍桌子的声音。 “相公，你听听，爹娘替文伟做主，让他去二哥家的铺子里了，要不你也去说说？”赵氏也有些心动，毕竟去了镇上，每月可都有现钱，有啥要贴置的，也不用花嫁妆本了。 唐大山也有些心动，只是他觉得他开不了这个口。“我也去镇上了，这地里的活儿谁来做？爹年纪大了，可做不动多少活了。再说，文伟是要说亲，有份体面的活计也能说上门好亲，这都拖了好几年了。” 唐大山越说越觉得有理，声音不由地大了。也不知是想说服赵氏，还是想说服自个儿。 “小点儿声，没瞧着文聪正睡着吗？”赵氏不想听唐大山这副腔调，拿了儿子做挡箭牌。果然，唐大山声儿小了。 赵氏去灶房给文聪给煮个水蒸蛋去了，“爹爹，嘘嘘……”文聪醒了，睡了一个时辰不到些。 “文聪等等啊，等你娘回来，你娘去给你煮水蒸蛋去了。”江氏不愧是对幺儿子特别照顾的，文聪****都有两个鸡蛋。自然，也是因为现在院子里养了好几只鸡，对这个小孙子，时不时地有唐大海一家拿来的吃食布匹，江氏倒也舍得给文聪****两蛋。 “爹爹，嘘嘘……憋不住”文聪说话比较晚，好不怎么会说利索，一句话总得顿个好几次。 “憋不住也得憋着，你娘马上就回来了，你在床上乖乖等会儿，我去叫你娘！”文聪憋地小脸儿通红，看来确实憋不住了，赶紧拔腿去找赵氏。 “文聪醒了要嘘嘘了，你赶紧去……”赵氏一听也不管锅里蒸着的蛋了，提起裙摆就往屋里跑。 “哇哇……爹爹坏……爹爹坏……”赵氏还没进屋，就听到文聪在屋里哭得撕心裂肺，赵氏喊着“文聪，文聪”小跑着进屋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一片凌乱，床上的棉被已经拖在地上，文聪趴在地上哭着，见着赵氏进来，鼻涕眼泪混杂在小脸上，赵氏顾不上脏，顾不得其他，先抱起了文聪。 “可有摔着了？文聪告诉娘，可有摔着哪儿了？文聪……”赵氏也忘记拿什么帕子了，扯着自个儿的衣袖就给文聪擦着鼻涕眼泪的，眉头都不皱一下。 哭声渐渐小了，赵氏不放心，揭开文聪的衣裳，仔细地查看着，可有摔伤，这夏日里，衣裳穿得少，小孩子细皮嫩rou的，一摔就乌青一大片。 “怎么弄成这样！”唐大山慢慢悠悠地进屋，看见床上的被子也在地上，有些不满！上前捡起被子。“怎么还湿的。” 凑近闻了闻，很是嫌弃。“这臭小子都把尿尿到被子上了，还有脸儿哭，晚上可咋睡，看我不揍你！” 扬起巴掌就欲抓过文聪，赵氏死抱着文聪不撒手。“你打文聪做什么，他已经跟你说了要嘘嘘了，你怎么就不会把下尿，非得啥事儿都等我来做！你就不是他爹了？” 赵氏气急，唐大山要是没想着打文聪，她也就算了，不想多说什么了，她也清楚唐大山的性子。 “我是不是他爹你不晓得吗！抱孙不抱子，你不知道？”唐大山怒瞪着赵氏，很是不悦。 赵氏冷哼，“你是他爹，我这人不在跟前，你就不会给文聪把把尿，你一直没抱过，我也不说了，这就把个尿，我要求的过分了？小孩子本就憋不住尿，这一摔下来被吓到了，尿出来也是最正常不过了……” “泼妇，你这个不讲理的泼妇！有你这样的娘，难怪文聪说话晚，走路晚，这么大了，还能尿出来……”唐大山指着赵氏母子俩破口大骂，这越吵越让人听不下去了。 “你做了爹，就忘记自个儿小时的事儿了？我还听说你六岁了还会尿床，文聪可比你好不知道多少倍，你是睡着睡着都能尿床。文聪是跟你说了要嘘嘘，你不肯去把尿，这会儿就怪到文聪头上了，你这个爹当得出息了！” 赵氏学不来江氏的骂街，不过这会儿是真心有些失望了，怎么刺唐大山心窝子，就这么说！ 唐有根他们也听到动静了，原本以为只是夫妇俩闹个别扭，吵个嘴，只顾着这边让唐大海答应下来。只是愈演愈烈，江氏已经坐不下去了。 江氏招呼不打一声儿，直接起身，去幺儿子那屋去了。 哭天抢地，文聪这会儿已经哭得上气接不上下去，双颊通红，紧紧地抓着赵氏的衣服，趴在她怀里低低地哭着，声儿都沙哑了，吓得瑟瑟发抖。 “这又是做什么！文聪啊，嬷嬷瞧瞧，这是咋的了，咋人都在发抖了？你们两口子吵嘴，把文聪吓成这样，你是怎么做人媳妇怎么做娘的！” 儿子舍不得骂，又心疼孙子，自然，别人家的闺女哪怕是媳妇了，那也是外人！江氏根本不用权衡，就开口指责赵氏的不称职。 “娘，你不用多说什么，你们要是不满意我这个媳妇，给我一封休书就好了，我回娘家等着！”赵氏整了几件衣裳，抱着文聪就要出门。 唐大山拦着，上前抢夺文聪，拉扯着，“你这泼妇，谁家稀罕你，你给我滚，把我儿子留下！这是我唐家的种，你还想带回赵家？想都别想！” “放心，你拿了休书来，文聪就让你带回来……我也不要什么和离书，休书就行了。”赵氏冷冷地说道，泪，早已经干了。 “枉我一直见人就夸你乖巧懂事，这会儿看看你自个儿，还说什么和离书，有休书就不错了！你要走你就滚出去，我家还乐的不养闲人，我的孙子我自个儿会带！不用赵家人养，没的还被你居功！” 江氏对老三家的赵氏很少耍泼，骂狠了。可能是“爱屋及乌”，凭心而论，江氏对赵氏，已经算是很宽容了，当然是相比之下，跟别人家的婆婆还是没法子比。 “娘，我早就知道我是闲人了，那你做啥要到我家求娶我，给你们老唐家生了个孙子，就不想养闲人了？你们老唐家打的好算盘呢，难怪文伟到现在还说不上媳妇……”赵氏这会儿也是气急，早忘记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只想着发泄一直以来的怨气，否则她觉得她憋死了。 “你们两口子吵架，攀扯我们文伟做什么……”田氏正躲在门后听得起劲儿，听见赵氏说到文伟，忍不住出声，不过还没等到田氏撒泼骂人，就被暴怒的唐大山给打断了。 “你这泼妇，怎么跟娘说话的！给我滚出去，这野种还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平日里装得小模小样的，这会儿才露出你的本性来。真是错看你了！给我滚！”唐大山一直隐忍着，青筋暴起，转身狠狠地砸在门框上，一下一下的。 这么自觉地给自个儿带绿帽子的人还是少的。 唐有根这会儿也站在唐大山屋子门口，这儿子的房间，唐有根还是没踏进去。“胡闹，这是做什么！有力气砸门，还不如给我干活去，我看你是闲的！” 唐有根看着已经有好几处裂缝，气就不打一处来。“银子赚不到一个，就学会糟蹋东西了。”呃，不以为然，对唐大山夫妇俩吵架没放心上，还没进门就只看见门被破坏了，怕是得做一扇新门了。 “爷爷，这会儿不是应该让三婶留下来，别回娘家吗？”夏竹嫌水不够混，插了一脚。谁让唐有根硬逼着要将文伟给弄到铺子里去。现世报，夏竹还是挺相信这个的。 不等唐有根表态，赵氏开口说道：“爹，我不知道咱家是不是讲究抱孙不抱子，哪怕真有这讲究，这给儿子把个尿，这也是不允的？我不知道咱庄户人家啥时候有这种讲究了！” “三婶，人家君子抱孙不抱子，那是人家有权有势，一生下来就十个八个地丫鬟奶娘围着……可就三婶家的状况，啧啧啧……三婶还真是难为你了……”夏竹不遗余力地打击报复，附和着赵氏。 赵氏戚戚然，“连六七岁的小孩子都知道这个道理，爹娘，你们看看唐大山，文聪跟他说了要嘘嘘，他自个儿就不动，让文聪憋着，这憋坏了可咋办！不是我一定要带文聪走，唐大山口口声声地说了文聪是野种，我还从没见过这种人！” 夏竹有些听懵了，这人儿还真是极品，难怪是江氏最宠爱的儿子。其实，在江氏的眼里心里，哪怕是唐有根也比不上她的幺儿子。 唐大海拉着夏竹的手退了出去，“咱们回家吧，人家的事儿咱也管不上，不要在这儿贴乱了……” 夏竹倒是想听听八卦来着，让自个儿阴暗的心情得到些慰藉。住在老宅子边上的人家，八卦可是****都有新鲜的，只怕人家是腻歪了，懒得听了。 “爹，让文伟就这么去铺子了吗？”夏竹想了想，还是不八卦了，多多关心跟自家有关的吧。 “我已经说了，这铺子不是我的，我最近不去镇上，爹他们要去，就让他们去吧，最多让他们吃上一顿……”唐大海早已经在心里想好了对策。 对于如此上道的唐大海，夏竹有些不敢置信。 像是最多夏竹想的，唐大海缓缓开口。“这么多年我还能不明白吗？这文伟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咱在镇上又没啥根基，文伟又最是受不得伏低做小，耽误了生意不说，文伟也别想捞到好的，被人揍一顿也算是轻的了。 再说了，咱家铺子里，那些个方子都是保密的，你大娘要是动啥坏脑筋，这可真的是瞒不住，咱就太对不起听雨阁的了，刚刚收了银子，方子就泄露出去了。” 看来唐大海坐在老宅子里，倒是想了很多，也很明白。 “爹，我看你最主要的就是怕娘生气吧？嘿嘿，娘可有让你罚跪了？”夏竹一副咱哥俩好的模样儿。唐大海如今想明白了，夏竹也不愿意多说这些。 唐大海倒是真有主动地跪过，跪在床上，让吕氏告诉他，可做错了什么！只是吕氏死咬着说没事儿，自个儿翻身睡去了。唐大海没辙…… “你娘可有跟你说，因为啥事儿生爹爹的气了吗？我想了一日一夜，还是没想到了什么状况，不是好好地出门逛街去了……”唐大海挠挠头，求救地问着夏竹。 一番讨价还价，唐大海答应送私房钱给夏竹买两只听雨阁的鸭子，但是对吕氏说是听雨阁朱掌柜的送的。 夏竹吧砸着嘴巴，回味着记忆中有些模糊的鸭味道，“娘好像是因为你做事儿都不跟她说一声儿，不把她当一家人。喏，就像三叔三婶那样的。” 唐大海浑身一哆嗦，想起了赵氏那绝望的眼神，求“休书”。连平日里最宝贝的独子文聪，都愿意留在唐家。 “你可别吓爹爹，我哪会这般对你们，也不会这样对你娘的，我可从没跟你娘说过一句重话……”唐大海说着自个儿好的，不过还是有些怕。 “我只是说爹爹当是不跟娘商量，自个儿一个人独断独行，说不准那日就变成三婶那样了，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不过，爹爹自然比三叔强多了……” 唐大海原本在老宅子里的时候还想劝劝唐大山，不过他这三弟，一向不听他的，毕竟人家的家事儿，他也不想搀和，虽然觉得赵氏挺可怜的。 唐大海打定主意，回去好好哄哄媳妇儿去了，思忖着媳妇喜欢什么，好好讨好讨好吕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