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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三章,舔犊(二十三)

    毅将军成亲还没有几天,一封紧急的书信送进京里来。坐在书房中的朱宣一看到那信上熟悉的火漆印,觉得跟自己料想的也差不多。这个时候秋天水草肥美,正是打仗的好时候,大家都有人有马有粮草,而且率先挑起战争的人他要准备过冬。

    看过信以后就让人喊两个儿子朱睿朱毅过来,军中群龙无首,这两个儿子得走一个。南平王想想挺为难,为着孙子想让世子留下来,可是朱毅刚成亲,不能让他走才是。

    这样在想着的南平王,听到脚步声进来,然后是两个儿子的喊声:“父亲。”随手把书案上的信给两个儿子,朱宣在房中静候一时,待儿子们看过信,刚抬起眼眸。世子朱睿就道:“儿子明天就启程。”

    毅将军也跟着道:“我也去。”看一看父亲和大哥都看自己,毅将军赶快道:“我和大哥在一起习惯了,我势必要去。”

    世子还有些怜惜弟弟,想让他留下来。朱宣倒是有笑容在面上,这才是我的儿子呢,新婚就要流连,算什么好子弟。当下点头道:“你们明天一起去吧。我刚才让人送信进去给你母亲,让她为你们收拾行装。”

    南平王重回书房后坐下来道:“打虎也要亲兄弟,好,你们亲近,我看着很喜欢。”再往下想,朱宣依然是不改初衷:“闵儿让他留在京中,与这官场上的人斡旋,我要改改他的性子,暂时不放他去。”

    两个儿子一起答应下来,朱宣这才挥手道:“去吧,去先商议一下,看看这仗怎么打才是。”这才让两个儿子出去,外面不多时,就有脚步声进来,是幕僚们进来,然后就是低语的声音。

    心里其实痒痒的朱宣也想去,坐在这里回想着当年一接到战书,就带马出京,就象是在昨天。儿子大了,一只一只象是小老虎,做老子的当然是安乐。

    安乐的南平王这就从后面走出院门,再看看后面这几间房子里,哥儿们正在上学,负手再出门来,就往马棚里漫步而去。

    管马棚的小厮迎上来笑语:“奴才想着是王爷来了,王爷的马刚才就嘶鸣呢。”朱宣看着那马,对着自己昂首走上两步,南平王也走上两步过去,在马身上只是注目在看,心中陡然是豪情满怀,我是不能去了,这马却还是当年健壮样子。

    马棚外数棵大树,绿叶挂枝头上,无风也自动。老骥伏枥的朱宣对着马棚里扬蹄的座骑,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身后传来细细地脚步声,全不回头的朱宣更是微笑道:“你看看我的马,还是一样精神。”不用回身看,只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就知道来的是妙姐儿。脚下光影子地里就可以看到妙姐儿头上的步摇轻轻在晃动。

    “表哥又来看这马了,”妙姐儿是从房中过来,走到朱宣身后感受一下他的心思,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深情地道:“表哥一片辛苦,把儿子教养成人,表哥数十载辛苦,还是在家里的好。”

    朱宣呵呵笑起来,道:“你又来劝我了,我说过儿子大了我只陪着你,当然说话算数。”虽然说是说话算数,心里却回到那一片茫茫绿草的草原上,战鼓时时敲击人心,马声长鸣人声欢腾,朱宣的心思一下子就飞出去多远。

    一旁站着的妙姐儿看的一清二楚,这就微微一笑道:“不要说是表哥,就是我也有些想念,”妙姐儿对朱宣出一个主意道:“表哥要去只管去就是,只是把我带上,我就不拦着你。”

    轻轻长叹一声的朱宣回想起时永康说自己在京里是红光满面,一定不想军中诸将,这就对妙姐儿道:“真是冤枉,时小将军居然说我不想他们,”伸出自己的大手在妙姐儿发上轻轻抚摸一下,朱宣这才转为笑颜:“不想就不想,你我带着孩子们在京里承欢于父母膝下,人生何其乐也。”

    家里移植的有几株红叶,有一株在这里可以看到此许嫣红,朱宣挥去思念的心,对妙姐儿重起一片疼爱的心道:“晚上备酒给儿子们饯行,世子和毅将军都去。”

    妙姐儿这就诧异,赶快道:“毅将军成亲这才几天,这就打发他去,只怕亲家会怪。”朱宣不经意地挥挥手道:“他自己要去,也是应该去帮世子的,要说亲家怪,当初订亲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嫁的是什么人。”

    看一眼王府里雕梁画栋,这富贵本就自军中来,京里谁人他是不知道的?

    夫妻一同走上两步,前面小亭子旁边站着老侯爷,却是满面笑容:“你们又去看马了,我一早刚看过,倒是有几匹好马我相中了,给孙子们换了吧。”

    由朱宣和老侯爷,个个都还是上着心,妙姐儿看一看朱宣答应下来,老侯爷这才觉得放心,道:“听说孙子们要走,我当然要为他们先看看马匹装备才行。”说过这一句的老侯爷这才开始走回去。

    目送老侯爷走开,朱宣并不回书房去,和妙姐儿一起往房里去,这是夫妻之间时时会有的散步,一左一右相携着手,有时只是并肩而行,不管周围是春草气息,还是冬雪冷侵,倒都走的自如自在。

    回到房里去,朱宣挥手命人退下来,这才坐到妙姐儿身边去,对她是笑容可掬的开始说话:“妙姐儿,表哥同你说件事情。”

    妙姐儿对上朱宣这样的客气,平时是相亲,这一会儿的客气就要让人小提一下心才行。嫣然一笑的妙姐儿回话道:“表哥请说才是。”

    “就是毅将军来对我说,”朱宣想想次子实在是太挑剔,可是他说的或许也有道理。但是不管毅将军没有道理,既然儿子提了,南平王都要对妻子说说才行,其实在朱宣的心里,也觉得毅将军说的有对的地方。

    “孩子说你偏心呢。”朱宣这样对妻子说上一句,看着她错愕的面容,更显得眼睛黑亮有彩,这惊奇神色中更见标致才是,朱宣含笑道:“毅将军说你两个媳妇待的不一样。”

    妙姐儿这才明白过来,脸上先是紧绷的神色,慢慢绷起脸儿来,还没有绷到十分,再就是一笑,这话只能一笑置之,不然还能怎么样,过上这些年,毅将军又要开始说偏心,这一次是只对着母亲,是为着新进门的媳妇。

    “我哪里偏心了,表哥给我指出来才是,”当事人妙姐儿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偏心,只能站起来给朱宣倒一杯茶,好好地讨教讨教才是。

    朱宣是觉得毅将军说的对,真的要他说,他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只能把儿子原话套过来,毅将军是这样说的:“母亲对大嫂和冰晶不一样,要是笑也是先对着大嫂笑,走路扶人也是扶着大嫂,冰晶三朝回门的时候,备的礼物和大哥当初是一样的吗?。。。。。。”话只说到这里,又被父亲随手砸过来的一件东西给打断了。

    “我听到这里,手边是一个臂搁,我就拿那臂搁砸他呢,这孩子接住了就拿在手里,到现在也没有还好。”朱宣把原场景说给妙姐儿听,看着她以袖掩面只是笑,南平王有些遗憾:“那臂搁是我刚心爱上的一个,我还没有看够呢,这又让他猴了去。”砸毅将军的东西从来有去无回。

    朱宣说到这里才觉得有些可气:“我一听他又争究上了,我就想拿个什么给他一下子才好。现在大了,不是小时候,可以随意些,拉倒就动板子。在军中也是管着多少人的将军,让人再说在家里还挨打,怕他颜面受损,说不得我这做老子的只能吃亏。”

    下面是怪朱寿:“我想着那东西我没有看够,把毅将军撵出去,把朱寿喊进来骂了一顿,我手边怎么放的都是我心爱的东西,我就是砸人也砸的挺心疼。”说着话,把手里的茶喝完,以袖掩口在笑的妙姐儿赶快站起来接住这薄胎白玉茶碗,对朱宣道:“表哥当心,这可是我喜欢的,可不能砸的。”

    朱宣膝下是一个小杌子,时常是放在这里,给端慧来坐,或是胖倌儿有时候也来争一下。此时觉得委屈无比的妙姐儿坐在朱宣身边,抬起一只脚踏在小杌子上,只是回想着:“我几时偏心来着,就是回门,世子的东西本来就是要多些,我问过秀珠,她说她不争究这些,我还格外给二媳妇添上些东西,怎么落在这孩子眼里,我还是个偏心?”

    “那你就不对了,按规矩来,添什么添。”朱宣先说不对,再帮着妙姐儿找她的错儿:“或许是你,对两个媳妇说的话不一般多吧?”

    妙姐儿这就板起脸来对朱宣:“表哥你这是欺负我呢,你这就欺负上了。”刚才在马棚外面还要说表哥教导儿子辛苦,才把儿子教导成人,这就要翻天覆地,板着脸的妙姐儿道:“这是表哥教的好儿子,这样孩子给他什么颜面,只管打就是。”

    我偏心?妙姐儿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这才两个媳妇就偏心上了,要是四个媳妇那要怎么说我?

    这里还没有找到偏心究其何因,外面有急急的脚步声,然后是丫头们赶快回话:“管事的回王妃,太后命人刚刚拿了闵将军进宫。”丫头们的声音也有些慌乱,外面站着的管事是经老了事的,虽然不是惊慌失措,却是觉得事情蹊跷。

    听到里面即刻让进,管事的赶快进来回话:“一队宫中侍卫,说是奉太后的命,进来就拿人。世子在外面照应,却是问不出来什么,请他们候着回王爷王妃一声,也说不行。”

    朱宣和妙姐儿一起站了起来:“看看去。”两个人心里都纳闷的很,眼前能有什么事情会得罪太后,一直行到外面去,路上的不少家人都是强自镇定,世子匆匆往这里来,迎上父母亲道:“请父母亲不必担心,却不是什么大事情,说三弟冒犯康宁郡主,太后亲自吩咐她宫中来人,刚把三弟带走。”

    与毅将军和幕僚们在书房中议事的世子朱睿,是出来最早的一个,一出来就看到朱闵正被侍卫们带走,世子匆忙赶上去塞银包问了一句,就只知道事情是由康宁郡主而起。

    朱宣微皱起眉头,武昌侯的这个女儿倒是他管不了,只是太后在教导,这是小儿女情事还是另有事情?

    身边的妙姐儿这就一叠连声地让人去喊闵将军房中的人来问话,一时到了问及的时候,果然是有事情了,朱闵的丫头们回话道:“小郡主是来的早,来了以后就进去同闵将军在说话,没有多久就哭着跑出来,以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就是小郡主走了,闵将军也并没有说什么,想来是没有事情才是,不想这是哪里来的一出子事情。”丫头们也猜不出来。

    “你不用再问了,你我进宫去看看的好。”朱宣转身往房中去,妙姐儿随后跟着,夫妻两个人换过衣冠,马车已经备好,这就一同进宫去。

    宫门上依然是客气巴结,只是太后宫门上挡了道,太后不见南平王府的人。妙姐儿有些着急,又打听不出来什么,与朱宣分头而行。南平王往太上皇、皇帝那里去,妙姐儿这就出宫,往高阳公主府上来。

    高阳公主正在和武昌侯在说话,是为八皇子要到军中去的事情。对于这件事情并不是太高兴的高阳公主道:“兆头有这么重要,我倒宁愿他安生些,这小荷露出尖尖角来,我才想明白,他前几年就是不动声色,凡是劝太后还政的官员在他那里都不待见,只是他做的巧妙,乍看起来不是,现在细想想,他只是见人一团和气,冷淡这些人的只是他的门人。”

    皇帝有立嗣的心思,长公主说到这里低下头来想一想,诸皇子中,有仁厚的,有儒雅的,只是最出色的,象是只有这位八皇子,高阳公主轻叹一口,选皇帝要选择以后能坐守江山的人,难怪太后对八皇子向来是高看一眼。

    “这事情没有我说话的份儿,”武昌侯正在看手里的一个蝈蝈葫芦,细品道:“这是从葫芦小的时候就用绳子扎好,到长大了自然成形。这个倒是不错。”

    高阳公主以手抚额头抱怨道:“再看,我把它扔了,年青的时候你看着倒是个人,现在老了你玩物丧志。”

    这才把手里的蝈蝈葫芦收起来的武昌侯一笑道:“公主只管说就是,这朝堂上的事情我没有主张,就是有主张呐,也是不如你这长公主,倒是哪里房子塌了,淹了水,你倒是来找我不错。”

    对着高阳公主哭笑不得,武昌侯再抚着手里光滑如玉的蝈蝈葫芦道:“公主快拿主意才是,南平王那里候着我回话呢。说来也奇怪,一向不是你和亲家母在当家,南平王托我带话,他倒又管上事情了。”

    “这是军中的事情,皇嗣的事情,”高阳公主看着自己的丈夫只是玩他的,老了老了爱玩的不行,长公主道:“不是妙姐儿不管,是妙姐儿她管不过来,可怜她又管家又要管这些事情,哪里许多时间。”

    武昌侯微笑这就接上话道:“亲家母真是可怜的很,可见不如我和公主恩爱如昔,我管家你主外,咱们两个人呐,是和气的很呢。”南平王府上的妖精不是时时都当家,我们家的这只妖精却是一直在当家。想想淮王这话,却是说的贴切之极,只是做丈夫做女婿的,不能说就是了。

    “和气,和气,我和你向来和气的很。”高阳公主走过来,在武昌侯的讨饶声中,把他手中的蝈蝈葫芦一把夺在手上,本来是想掷出去,用手摸一下果然是舒服的很,再看看上面的雕花儿,高阳公主也疑惑道:“这是雕上去,这倒象是原本长在上面的。”

    这要换武昌侯哭笑不得:“真真是你说话我听不到,我说话你也听不到,不是对你刚说过,这是自小葫芦的时候,就开始弄的手段,所以才这么长。”

    手里抚着蝈蝈葫芦的长公主这就听进去,自语道:“自小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你说的也对。这几位皇子小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武昌侯赶快把自己的玩意儿重新拿回来,再坐回去继续端详:“这个倒比胖倌儿藏的要好,下午我去同他比比去。”

    一心忧于国事的长公主这就气闷到不行:“让你陪我,你人在这里,心去陪胖倌儿,你去吧,你快去吧,不必下午,这就去吧。”想想更气闷:“你那一百五十两的席面,是请不到我这里来,我如今倒不如胖倌儿了。”

    只是笑着不走的武昌侯这才道:“你有胖倌儿吃的多我就带你去,”武昌侯目光温柔地看过来,声音也放缓和好多:“公主再生一个女儿,把胖倌儿订下来如何。”

    “扑哧”一笑的高阳公主没了气闷,只是掩口,过上一会儿才笑止,面颊上犹有笑涡道:“再生一个才不订他们家,一个康宁订过亲,不让她出门,刚才又溜出去了,不用问去南平王府里找吧,一准儿在那里。”

    觉得有些吃亏的长公主对武昌侯道:“宫里新赏出来两盆好花儿,明儿把端慧接过来一天,不能总是这么吃亏不是。”

    这里正说着话,外面有人回话:“南平王妃来了。”长公主和武昌侯一起走出来迎接,在廊下先就看到亲家母是有些不对,还是仪容不改,只是有些紧张。

    看到武昌侯也在,妙姐儿在外面行过礼后进来,对着高阳公主又是一礼,再把事情说出来:“闵儿又要给你们添麻烦,请公主打听一下,他是怎么个不是才好。”

    诧异的高阳公主和武昌侯听过以后一起站起来安慰:“你不必着急,我们这就进宫去。”高阳公主看看天色,命人先备饭:“留王妃在这里用饭,我去去就回。”

    一心是事情的妙姐儿也坐不住:“我跟着公主一起宫门上候着吧,我着急呢。儿子们明天又要返回军中,我在这里哪里能坐的住。”

    三个人这就一起来到宫门上,南平王妃自坐在宫门上的房内候着消息,看着武昌侯夫妻一起往里面走。只坐上半盏茶时分,朱宣先出来了,不着急的样子摆着袍袖往宫门上走。看到跟妙姐儿的人都在这里,也就走过来。

    “表哥,”心急如焚的妙姐儿迎上来先看朱宣的脸色,朱宣只是呵呵一笑,携起妻子的手道:“回家去,儿子们要饯行呢。”

    妙姐儿拉着朱宣的袍袖问道:“是什么事情?”朱宣只是想笑,携着妻子走出来,这才道:“你儿子提前管媳妇,管出事情来了。”

    不过就是给康宁郡主小屁股上几巴掌,小郡主跑到宫里来,太后就把朱闵给拿到宫里来。此时关在太后宫中一间空房子里的朱闵仰面朝天,双手放在脑后正在背着自己上午刚看的一篇好文章。

    快中午了,肚子有些饿了,康宁这个小鬼,等我出去再给她一顿。正觉得饥肠辘辘的时候,外面有饭菜的香气传来,然后是康宁郡主挺不乐意地声音:“吃饭的出来。”

    这房子门上是一把铜锁,自从来到宫中就一直被锁在这里,太后有事情还没有时间见,朱闵走到门前,看到门外放着一个食盒,食盒后面是康宁郡主在做鬼脸,这一会儿已经不哭了,眼睛里泪水也干了,康宁吐着舌头拧着鼻子:“你要吃你自己拿。我才不给你送过去。”

    那食盒离房门足有一臂长,朱闵要拿就要从铜锁下的房门缝隙中伸长手臂才能拿到,这姿势当然不好看,而且外面还有康宁这个得意小鬼在,闵将军寒着脸儿对着康宁瞪上一眼,瞪的她打一个寒噤,这才拂袖转身往房里来,不吃也就是了。

    “你真的不吃呀,”康宁郡主着急了,在窗户外面道:“都是你喜欢吃的,是我刚才去御膳房要来的,你,你真的不吃呀。”里面全没有一点儿回应的声音。

    朱闵睡在房中,继续眼睛朝天,只是这一会儿脑子里没有文章,听着外面康宁在讨价还价:“你答应以后不打我,我就放你回去。”

    还是没有声音回应。康宁郡主有些泄气地走到门口,把食盒往门前推一推道:“好吧,现在你好拿了,你再不吃,我也不管了。”

    高阳公主一进来先就看到这一出子:“康宁,你在做什么。”再看看门上铜锁,长公主吩咐人:“快些打开,我带着闵将军去见太后。”

    听到岳母过来,朱闵已经候在门内,看到房门打开,对着岳母行礼道:“多谢岳母救我。”康宁郡主从母亲身后露一个小脑袋,然后对母亲告状:“他打我。”

    面带不悦的高阳公主看看个子高高的朱闵,再看看小小的康宁,对这两个人都没有好脸色,玩闹一场就要弄到太后面前去,领着两个人一起往太后宫中来。肃然的长公主走在前面,觉得这一大一小都不象话。

    在太后宫外,康宁郡主挣脱开母亲的手,先就跑进去。里面这才出来宫人迎接:“太后请长公主进去。”

    高阳公主携起朱闵一同进来,先听到里面有欢笑声,却是太后正在和几个皇孙看古画,评题的是八皇子,正逗的太后在呵呵笑。

    长公主含笑看着眼前这几位皇子,看来看去,最适合当皇嗣的还是只有这位龙凤之姿的八皇子。

    笑呵呵的郑太后转过脸来看朱闵的时候,这就慢慢收起笑容来,看着伏地请安的朱闵并不让起,只是冷冷道:“你倒也大胆,康宁是我最喜欢的孙女,这还没有成亲呢,你就打上了。这以后要是成了亲,还不天天受你的气。”

    然后对着长公主也冷脸:“这是什么亲事?一家子武将,都是有力气的,给他们当媳妇一定要受气。”

    长公主也冷脸,太后对着朱闵冷脸,她也只能冷着脸儿问朱闵:“是怎么了你要打你媳妇儿?”跪在地上的朱闵朗朗回应:“郡主为太后所教养,举止端宁从来不错,今天偶有差错,此为臣之体面,岳母的体面,太后的体面,臣忠于太后忠于君,得岳父母平时宠爱,不得不教导于她,”

    郑太后这就指责道:“你闭嘴,打媳妇儿倒是为着我的体面,我不要这体面。你管她怎么胡闹去。再让我听到你这样任性胡为,你这脑袋还要不要?”

    “要,”插话的是康宁郡主,一听到太后这样说话,康宁郡主觉得委屈莫明,赶快回太后的话道:“要。”

    皇子们嘻嘻笑起来,高阳公主和朱闵一起斥责康宁:“就是这样回太后的话吗?”郑太后原本是站着看画儿,这下子倒来了心情,这就坐下来,看着眼前这个探花郎,打媳妇儿是为着岳家的体面,还有这种探花吗?让我听听,他还想说什么。

    康宁郡主走到太后身边来,拉着太后的手摇几下:“看看他还冲我瞪眼睛。”高阳公主板着脸接下来对着女儿瞪一眼,这孩子真是没有规矩。

    郑太后对着这个外孙女婿看几眼,南平王这个儿子是生的好,长的活脱脱象他母亲,再看身边的康宁郡主,正站在自己身旁对着自己的夫婿瞪眼睛。眼睛瞪的溜溜儿圆,象是这样就可以找回来一样。

    “国法大于家规。”郑太后淡淡道,一副不想与朱闵多说话的样子:“郡主是长公主所生,是我的嫡亲外孙女,你要有规矩才行。”

    伸出手拉过身边的康宁,郑太后这就吩咐下来:“你给郡主陪个礼儿,以后你守规矩,这事情就算了。”

    朱闵坦然对太后回道:“多谢太后恩典,臣有下情要回太后,丈夫为天,妻子为地,臣遵太后懿旨,先守国法,后论家规。”这就站起来对着康宁郡主深施一礼:“一时冒犯,请郡主多多海涵才是。”

    这里礼毕,朱闵再转身来对着高阳公主深施一礼:“小婿有话要回公主,康宁儿性多顽劣,不识纲常,小婿身为康宁儿的未婚夫婿,有代岳父母管教的职责,请岳母多多见谅才是。”

    刚高兴没有一会儿的的康宁郡主也感觉到了宫室中的气氛凝重起来,郑太后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还没有说话,看着女儿高阳公主到自己面前来陪笑道:“母后明鉴,咱们家的孩子当然是不能让别人管教了去,倒是母后管教的好。”

    郑太后断然地道:“我觉得好的很,我就没有看出来有什么不好。”再严峻看一看身边的几位皇孙,淡淡道:“你们说呢。”

    三位皇子这就附和太后,八皇子更是含笑对朱闵相劝道:“探花郎想左了,你的家规是不能与国法相并提的。”再说你们也没有成亲。

    高阳公主垂一下眼敛,这是相对还是挑刺。朱闵不慌不忙地道:“家家都有家规,人人要守国法,并没有大胆子的人敢并论。”然后再对太后躬身道:“请太后明鉴。”

    “啪”一声响,把宫室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却是郑太后骤然变脸,在案上击了一掌,冷然对着面前躬身的朱闵正要说话,外面宫人回话:“太上皇和武昌侯来了。”

    被武昌侯扶着进来的太上皇一进来就笑呵呵对郑太后道:“你这里倒是热闹,儿孙辈云集,在陪着你看画。”

    然后目视一旁的朱闵,太上皇道:“南疆又有战报,你两个兄长明天要去军中,家里定然是有饯行宴,你这就回去吧。”

    高阳公主露出笑容来,武昌侯也露出笑容,八皇子暗叫一声可惜,本来是想自己放一个人情给他,不想太上皇也来了。看看姑母高阳公主和姑丈武昌侯,这两个人来的倒快。再看看走到太上皇面前的康宁郡主,正在同太上皇有说有笑:“康宁也要去送行吗?”

    就是郑太后也露出笑容,小小的康宁行为娇纵,郑太后并不是不知道。看着女儿对自己露出来哀怨撒娇的神色,郑太后对皇子们道:“你们下去吧。”

    只余下太上皇、太后和公主一家人时,高阳公主这才向父母亲面前跪下来,武昌侯也一起跪下来,太上皇抚须微笑,听着皇长女高阳道:“女儿忧心的就是康宁,母后多加宠爱原是疼爱女儿的一片心意,只是这礼仪规矩,还是要细细教导康宁的才是。”

    武昌侯接下来道:“朱闵责罚康宁原是不对,这是家事,却论不上国法,请太上皇和太后明鉴,他不过是个少年,当不起太后之怒。”

    坐着的郑太后这就面带笑容,徐徐地道:“这个少年,胆子倒是不小,在我面前半句儿他也没有让,他同我这里论过国法,回去还要有他的家规,康宁儿,”郑太后喊过一旁的康宁,慈爱地道:“你婆家有四个媳妇呢,你是到了好生学学规矩的时候了,又不是长媳,又不是最小的儿子,这不上不下的,婆婆难免会有偏心的。”

    是个女人多会异想天开,郑太后又寻思道:“早知道同他们家订亲,不如订长子。”太上皇笑起来道:“世子是什么年纪了,康宁儿才什么年纪。”

    失笑的郑太后点头道:“说的是,”眼前还是刚才那个少年人不卑不亢的样子,这样的胆量是知道他老子有权势才这样,还是他本身就是这样?郑太后还没有试出来,太上皇就到了。看一眼太上皇,郑太后莞尔,他来的不是时候。

    朱宣和妙姐儿回到家里,正是午饭时候,一个往书房里来,一个往内宅里去。朱明朱辉和世子、毅将军在书房里接着,见朱宣神态悠闲,全没有担心的样子,这就放下心来。

    “不必担心他,少年人行事不知道进退,太上皇说他倒是没有错,只是以后做事情要思索才是。”朱宣在房中坐定,对着兄弟和儿子们这样道,再看看毅将军面上是随着叔父们和长兄松一口气的样子。

    南平王也想吁一口气,进门两个媳妇,妙姐儿重新成了偏心人,这第三个媳妇又是碰不得,房外走进来胖倌儿,朱宣含笑招手:“过来。”这还有第四个呢,四个媳妇听起来真是热闹,我几时要成偏心人呢?只怕也快了。

    “传饭吧,你们都在这里陪着我吃,晚上给世子和毅将军饯行,咱们好好喝一场才是。”朱宣转过脸来对着毅将军道:“晚上管你个够,去军中就不许再吃酒。”

    毅将军早上告了母亲的状,这是他从小就习惯做的事情,多少年不做了,还有些不习惯,心里正忐忑不安,父亲向来偏疼母亲,母亲那儿是不能错一点儿,母亲不说父亲要骂。所以闵将军出这样事情,毅将军倒要担心一下,父亲进宫幸好是不错,要是气不顺,想起来我早上告母亲的状,正好拿我出气。

    现在父亲对着自己说话依然是和蔼可亲,毅将军先放下心来,赶快笑嘻嘻:“是,儿子在军中,从来听大哥的。”世子朱睿清了清嗓子,朱毅今天真听话。

    吃到一半的时候,朱闵从外面进来,全无惊惧,满面笑容,象是他进宫又探一回花这才回来。进来就吩咐小厮:“给我添一副碗筷。”

    碗筷还没有添成,先听到桌子上一声“啪”地响声,在宫中太后击案尚没有害怕的朱闵,这就赶快跪下来。父亲这一声“啪”地放下筷子,回的不好眼前就倒霉。

    “吃饭,”朱宣重新拿起来筷子,对着兄弟和儿子们道,别的人都不敢说什么,只有胖倌儿小声地说出来:“让三哥吃过饭再说吧。”

    朱宣对胖儿子依然是和气地道:“那你也跪着去吧,不用吃了。”胖倌儿就不说话,拎着筷子赶快把一块排骨挟到自己碗里来,看着外焦里嫩的,端详的确实,这才送到朱宣碗里去。

    闻着房里香气,闵将军眼前只有康宁郡主的泪眼儿,这样怎么能行,没有碰两下就跑去找太后,跪着的闵将军开始自负,看我怎么收拾她。不然白中探花了。

    正想入非非间,房里饭已经吃完,朱寿带着人把桌子撤走,朱宣原地儿坐着就没有动,看着人送上茶来漱了口,再送上喝的茶来,朱宣这才开始发落儿子:“白看书了,”这第一句话就很和朱闵的心思,真是白念了书。

    “打几下你是解了气了还是能管好她?”朱宣觉得用不着打人,父亲年青的时候几曾打过你母亲,真真一个蠢材,把自己折腾到宫里去,太后面前肯定受委屈,回来还一脸自在全无事情的样子。

    朱闵除了觉得事先没有想好,康宁会跑到太后面前告状,别的他觉得都还行,至少抡几巴掌,他跪在这里挨饿,手就更痒。

    朱宣继续说儿子:“只是娇纵罢了,并不是不明白道理,你这探花郎连道理都不会说,动嘴不如一个孩子,这就动上手了。你以后就要一直动手不成?”

    旁边站着没有走的朱明和朱辉各自看看,朱辉眼中是有笑意,朱明只能是尴尬,大哥又把大嫂的话重新变相提一遍。不是不明白道理,只是娇纵。这和方氏倒是一个样子。

    “回父亲,儿子以后不会再这样让父亲担心,不过管她还是要管。”朱闵回过父亲的话。与方氏夫妻关系并没有太多进展的朱明觉得眼前一亮,这就有榜样了,要看看这个侄子打算如何做才是。朱明打算跟后面学学。

    朱宣摆摆手:“有事情多找你岳父去,你岳父母都疼你,只是你岳父那里好谈条件。”朱闵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赶快应声:“是。”直到出门,朱闵才想明白父亲这话,是让自己多同岳父谈条件才是。

    打发这个“蠢材”出门,胖倌儿是不明白了,问父亲道:“不打人,她怎么会听。”朱宣一下子笑起来道:“说道理。”对搔头的胖儿子,南平王和颜悦色地道:“你坐不下来看书,你要能说好道理,就得坐下来看书。”

    胖倌儿这才是明白状:“原来看书就是不用打架也可以赢。”南平王没有对着儿子说“一人敌”和“万人敌”,胖倌儿这就明白一些,这就道:“我可以试一试。”

    朱宣大乐:“你试吧,不管用你来找父亲。”朱明和朱辉都是一乐,大哥这样教孩子。世子朱睿又想起来自己珍藏至今的那两枚骰子,一想起来就只想同父亲再比试一下,那袋金瓜子儿,只是一个看盘儿。

    难得今天要管家事的朱宣让胖倌儿回去:“回房里歇着想去吧。”这才问朱明和朱辉:“哥儿们亲事是怎么订?”再拖下去,人家也不等着。

    朱明赧然道:“斌哥儿还是由着她订。”朱辉则是微笑:“说是大嫂在帮忙,让学哥儿回心转意,我要等消息呢。”

    “你大嫂出主意,多是歪的。”朱宣一笑置之,这就打发两个弟弟也出去。房里只有父子三个人,朱睿先要心慌,求母亲作主不纳妾,父亲是什么心思还不知道。赶快就来捧茶壶。更是慌乱的毅将军也来献殷勤,兄弟两个人一下子撞在一起,一个人手放在茶壶提手上,一个人手按在茶壶盖儿上。

    朱宣微微一笑:“我不喝了,你们过来。”两个儿子一起过来垂首站着。两个人都是战场上打过不少仗的将军,这一会儿老实的亚似小绵羊。

    “世子大了,”朱宣先就这么一句,朱睿赶快答应:“是。”这就被父亲看上一眼,才继续道:“我老了,等不及,明年再说吧。”

    毅将军看着大哥这就跪下来道谢,还没有弄明白他在说什么,听到父亲唤自己:“毅将军。”毅将军也赶快答应一声:“在。”

    “你成家了,要多体谅你母亲才是。”朱宣淡淡地对儿子说这样一句话,偏心这话从何而起,可怜妙姐儿这孩子今天回来看到两个媳妇一起来接,先是犹豫一下,都不知道先伸只手出来的是。

    都让眼前这个混孩子给指使糊涂了。朱宣也没有训他们的心了,眼睛里只有慈爱,儿子们要去战场上,虽然说是武艺精良,做父母亲的也是悬心。可怜妙姐儿要是不悬心,也不会看到媳妇不知道该如何才好。这个混孩子,唉。。。。。。从小儿就这样。

    父子三个人重新在房中坐下来说话,朱睿不时狐疑地看看朱毅,你又做了什么,父亲要这样说你。朱睿自我检讨一下,从朱毅成亲,要什么东西不是都给他,没有想到毅将军计较的是母亲对着哪一个媳妇先笑先说话,说几句话,然后就是不讲理了,母亲给冰晶回门的东西不如大哥。朱睿成亲也有一年多,亏了毅将军是怎么记得的。

    毅将军就只看着大哥,父亲让你办什么,他说老了等不及了,你就不能快些儿办,毅将军也想打听一个清楚。

    书房里是父子促膝谈心,书房外面朱辉这就往内宅里走去,学哥儿的事情到现在也没有转过来,申氏这几天一改前些日子的暴躁,对着朱辉神神秘秘的道:“大嫂说有好主意,等着吧,或许这几天里就能转过来。”

    大步回到自己院中的朱辉院门上先问过申氏和学哥儿都不在房里,朱辉也很心急,他是和朱宣在房里吃的饭,学哥儿是被申氏吃饭前喊走的。这母子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又要起纷争才是。

    香杏倒是没有跟去,这是秋天的天气,她在房里看着人把秋天的衣服找出来预备着穿,又吩咐人:“毛衣服也取几件出来,猛然一冷,就可以穿了。”

    朱辉在外面榻上坐着等一时,这才看到申氏喜滋滋走进来,后面跟着的学哥儿是垂头丧气。迈步进来的申氏进来就坐下来,满面喜色看着学哥儿,学哥儿坐下来继续垂着头。

    “是什么事情?”朱辉冷眼看一下,妻子笑成一朵花,儿子的面孔就是苦瓜。跟前几天儿子傻颠颠的乐,直条条的噎死人话说他不变心,而妻子就是着了火的雷公,是两个样子。

    申氏只是笑,对学哥儿道:“你自己回父亲吧。把兰芳姑奶奶的话回给你父亲听。”

    这就坐得更端正的朱辉也来了兴致,妻子这样高兴,看来是她们家知难而退,这倒是件不伤亲戚和气地局面,朱辉先对着儿子和气地道:“学哥儿,何处无芳草,你不要难过才是。”

    “我不难过,”学哥儿说着不难过,更皱着眉头象苦瓜,对父亲道:“兰芳姑奶奶对大伯母说,小王爷们房里要姨娘,应该找亲戚中间的人,这样更亲香。大伯母说,我房里也要放姨娘,她却说我小着呢,现在什么也不懂。”

    这和学哥儿在朱兰芳家的待遇是天差地别,这差别只有一点,就是学哥儿和申氏是在妙姐儿房里偷听的,偷听的话应该是更真实才对。所以申氏乐哉哉,而学哥儿要伤心哉。

    朱辉微微一笑,亲戚中这样的人也有一堆,看到庶出的都要踩几脚,看看我这傻儿子,还以为他是什么贵介公子哥儿呢,人家要当姨娘也往小王爷房里去。

    少年时朱辉遇到的事情,如今儿子又遇到了,朱辉想想自己到如今还偶尔会想到的那个意中人,卢瑞的那个亲戚,会伴着卢瑞的媳妇沁兰往府里来去给大嫂请安,也和自己说话,打听来去的多是大哥的事情。朱辉淡淡一笑,她肯理我,相中的不是我,是家里府门前那块“南平王府”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