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顺风顺水
兴许是霉运终于走光了,后面的行程一路平安,顺风顺水,再也没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一行人终于在三月初五这一日,从永通河拐入新江,顺流而下,不过三日光景,就进了南平郡地界,再有一、二日水程,就可抵达淮南府。 新江两岸,柳绿花红,草长莺飞,已是暖暖春风扑面来。 “小姐,你看……” 七巧推开了窗,让春光扑进船舱中,也让岸边忙碌的景象闯入华灼的眼帘。 “是在修河堤……” 华灼惊喜地扑到窗边,因离岸有些远,清晨的江面上又飘着一层淡淡的薄雾,看不清河堤修缮的进度,但是那热火朝天的景象,却还是一丝不漏的映入眼中。 “七巧,让船靠岸。” 她心情激动。 七巧一愣,忙道:“小姐,这附近没有渡口,不能靠岸。” 华灼拍了一下脑袋,笑道:“我都糊涂了,那就让船往岸边靠一点,离近些,我好仔细瞧瞧。” 七巧不由得也笑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传达了。 靠得近了,也就看得更清楚了,这一段河堤,修缮的进度比华灼想像的快得多,已经将近完工了。 “怎么这么快?” 华灼心里疑惑,有如猫爪挠心,从朝庭拨银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算上那些杂七杂八的手续,还有运送银两的时间,父亲拿到这笔银子,绝对不会超过半个月,可是此时看着,只怕这河堤已是有大半段,快要修好了,剩下的小半段,她没看到,不过看这进度,估计也不会慢多少,至少在今年的汛期来临之前,肯定能修好。 难道有神仙相助不成?不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这样快的速度。 “嬷嬷,最近的渡口,还有多远?” 她按耐不住急切的心情,想要上岸找人打听一下。 刘嬷嬷想了一下,道:“有半日的水程,是个大码头,上了岸就是郡城,小姐若是不急于回府,咱们可以在郡城休息一晚,明日再早行,过了晌午就能到家了。” 这也是顺风顺水,如果从淮南府乘船到郡城,就是逆风逆水,没有两天工夫,休想抵达。 华灼一听,顿时就熄了靠山的心思,道:“那就算了,咱们连夜走,明儿一早就能到家。” 刘嬷嬷呵呵地笑起来,知道小姐是思家心切,连一夜的工夫也不想耽误了。 半夜忽地飘起了雨,一直落到天明也没有停止,细细如丝,绵绵似愁,不过华灼此时心中充满了归家的喜悦,哪有什么多愁善感的心情,连伞也没有撑,几乎是跳跃着从船上下来。 “我回家了……” 天色还早,才蒙蒙亮,又下着细雨,码头上,几乎没有几个行人,所以也没人对她侧目,就连荣安堂的下人们,也只是含笑望着小姐欢快的模样,在沾衣欲湿的细雨中转着圈儿,红色的裙摆像花儿一样扬起,刹时间,仿佛一团火花照亮了整个码头。 “小姐,回船上吧,我这就派人去通知老爷夫人来接你。”刘嬷嬷失笑着撑着一把伞,挡在了华灼的头顶。 华灼嘻嘻笑着,道:“我不要等了,那边不是有家马车行吗?租辆车来,咱们现在就回去,我要给爹爹和娘一个惊喜。” “那可不成,咱们到了家,哪里还有租车的道理。” 刘嬷嬷说什么也不同意,死拉活拽地把华灼拖回了船上,然后一巴掌拍着自家儿子的后脑勺,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马车行租匹马,快骑着回去禀告老爷、夫人。” 阿福抚着后脑勺,傻头傻脑半个声儿没敢吭,赶紧去了。 “嬷嬷偏心……” 华灼倚在舱门口见了,顿时抱怨起来。租马车不行,租马就可以,这是什么道理。 七巧正在收拾行李,见了阿福后脑勺上挨了一巴掌,顿时也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本来就不灵光,再被打笨了可怎么办?” 华灼听得清楚,噗哧一笑,道:“刘嬷嬷打自己的儿子,她都不心疼,你心疼做什么?” 七巧的脸上一下子红似朝霞。 华灼掰着手指算了算,道:“七巧你比我大三岁,如今也十六了,该是嫁人的时候,到了家,我就请母亲为你做主,如何?” “小姐……”七巧用力跺了跺脚,又羞又恼。 华灼大惊失色,道:“你不愿意?哎哟,原来你是想给我做陪嫁丫头?” “什么陪嫁丫头?小姐是说我么?”宫彩手上拿着一只黑漆托盘走了进来,正好听到华灼最后半句,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小姐,先用早膳吧。” 七巧接过托盘,狠狠瞪了宫彩一眼,刻意转过话题。托盘上放着一碗白粥,两碟清淡小菜,热气腾腾,显然是刚出锅的。 宫彩被瞪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从她被夫人带到身边调教的那一日起,她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给小姐做陪嫁的,这是她的荣幸,要知道,陪嫁丫头无非就是两条出路,一条是嫁个管事,继续伺候小姐,将来一个管事mama是跑不掉的,若干得好了,像刘嬷嬷那样成为内院大管事也不是问题,另一条就是开脸伺候姑爷,当个通房丫环,运气好生了孩子,少不得也是个姨娘。 不过现在小姐才刚订亲,离婚嫁还有段日子,所以现在就提什么陪嫁丫头有些早了,重点是,七巧的年纪比小姐大,等到小姐出阁的时候,七巧也该许人家了,所以不大可能做陪嫁丫头,倒是极有可能当个陪房,眼下小姐身边,唯一能做陪嫁丫头的,只有宫彩一个,所以她听到陪嫁丫头四个字,就以为是在说自己。 华灼见这两个丫环,一个懵懵懂懂,一个羞得不能张口,心中只觉得十分有趣,咯咯笑了起来。一顿早膳用不了多长时间,宫彩又端了茶来给她漱口。七巧被她取笑得不好意思,已是避到了外头去,华灼无聊之下,就趴在窗口看外面。 随着日头越升越高,码头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渐渐有些喧嚣起来,有船靠岸,也有船离开,没入茫茫春水。 细雨还在飘着,打在脸上没有寒意,只有丝丝温暖沁入肌肤,融入心中。 一辆马车从远处嗒嗒嗒地驶过来,华灼猛地站了起来,尽管还看不清楚马车上的标记,但是她的心中却充满了激动,是母亲……一定是母亲来了。 她很想立刻跳下船,但此时日头升起,码头上人来人往,已经不是先前空旷寂静的情景,身为府尹之女,她必须维护荣安堂的体面。 已经回家了,什么话都可以慢慢再说,不必急于一时。她这样安慰着自己,然后把七巧和宫彩都唤了进来,整理头发,整理衣裳,最后戴上帷帽,缓缓走上船头,迎候母亲的到来。 “什么……爹爹把船行卖了!” 回到久别的家中,沐浴梳洗之后,华灼终于可以坐下来跟母亲方氏说话,本来只是好奇地问为什么河堤修得这样快,不料母亲方氏竟给出这样出人意料的答案。 华顼把船行卖了,就在方氏离开淮南府赶往京城后不久,他就把荣安堂最赚钱的支柱产业给卖了,因卖得急,价也压得低,只卖了二十几万两,还不足整个船行实际价值的三分之二,加上华焕送来的那笔银子,正好凑了个三十万两的整数,当时华顼并不知道朝庭已经有了拨款的决定,他卖船行,是为了尽快修好河堤,然后逼迫庄家答应婚事,一年之约,是庄大老爷自己说的,想反悔,真当荣安堂无人不成。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何况华顼也不是好好先生,当他得知女儿在京中的处境,并且接二连三收到女儿寄回来的信,他就坐不住了,让妻子赶往京中还不算,自己也下了狠心,朝庭不拨款又怎么样,他砸锅卖铁也会把河堤修好,凭此功绩,上报朝庭,荣昌堂再压制,也阻不了他升迁,只要让他入京,他倒要看看,谁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欺负他的女儿。 华顼发了狠,别看他是文人,一旦发狠,行动力也是可怕的,短短半个月,就把银钱全部发放到位,劳力也招募齐全,河堤正式开始重修,百姓们对这位自己掏腰包修河堤的府尹大人也是十分拥戴,只要是有闲有力的,纷纷主动应募,整个淮南府都为了修河堤而忙碌不堪。华顼心里牵挂女儿,巴不得河堤修得越快越好,自那日起,衙门里的事全部交给手下处置,他则整日在河堤上督工,这河堤自然是修得飞快,而且还一点偷工减料也没有,开玩笑,谁敢在府尹大人的眼皮底下做手脚,真当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很硬不成。 等华顼收到拨银的圣旨时,这河堤都快修好一大半了。这也是华灼从水路上回来,看到河堤几乎快要完工的缘故,事实上,淮南府境内的河堤早就修好了,现在还没有全部完工的,是邻近府城的那段河堤。朝庭里拨下的修河银,华顼只动用了一小部分以补不足,剩下的全部封存入库,就等着河堤一完工,再给朝庭送回去呢。 只是华顼也没有想到,他这边砸锅卖铁了,朝庭却突然改变态度同意拨银了,而且妻子一入京,女儿的婚事也解决了,只能感慨世事无常,峰回路转,却也没有多少后悔的心思,产业卖了可以再赚,女儿只有这一个,只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