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尔虞我诈（14）
抗拒着全身泛起的强烈酸疼，棕发士兵艰难地支起膝盖。这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拉了他一把，等他抬头去看，中尉连长已经走到了另一个士兵身旁，以同样的动作将其拉起，然后默不作声地继续往前走。 这奇怪的家伙难道是骑士小说里的主角？ 棕发士兵心里嘀咕着，花了足有两分钟时间，他才堪堪将身上的大部分泥浆抖去。耳朵里的嗡响声减弱了一些，但听力仍是不太灵光。等看到有人往垫阶上站，他也就跟着往上站，但当他将戴着钢盔的脑袋探出战壕时，顿时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阵地周围不计其数的凹坑让这里变成了月球表面，弯弯曲曲的战壕由于多处坍塌而被分割开来，想必有部分士兵被埋在下面不知生死，但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时间留给守军士兵进行清理和救援了，因为就在阵地对面的开阔地带，数以百计的魔驱装甲骑士如蚁群一般涌来，更远处则是成千上万的露西尼亚士兵。远远望去，这一次黑色的海潮来的更加汹涌狂暴，残破的河堤是否还能够抵挡住？ 棕发士兵心里完全是空荡荡的！ “战斗准备……敌军冲击！” 惊恐的喊叫声以惊人的速度在堑壕中传播，但也有不少因为轰炸而暂时失聪的士兵无动于衷，若不是旁边的士兵推了自己一把，棕发士兵或许也不会注意到那些露西尼亚空骑兵已经绕回来准备沿着战壕进行扫射了。只见它们舒展翼翅，乘着气流从数百码的高空俯冲而来，潇洒的姿势就像是专业的跳水运动员，从地面升起的孱弱火力已经无法阻止它们了！这些黑色飞龙的双翼位置很快出现了跃动的火光，密集的子弹齐齐射下，仿佛一场声势浩大的雷雨。这一次，棕发士兵觉得自己终于是在劫难逃了，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缩到战壕壁根处。当无数子弹扑哧扑哧扎入泥土或是人体时，棕发士兵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片枯树叶在风中瑟瑟发抖，然而他还是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而且毫发无损！ 死亡有时候是一种解脱，活着的人却还得为了生存而奋斗。在军官们赶鸭般的催促中，棕发士兵和其他侥幸逃过此劫的苏丹卫队青年士兵们一样，以漠然之姿拾枪而起。排头的露西尼亚魔驱装甲骑士已经冲到了小溪边，它们的炮火也形成了近距离的绝对压制，守军阵地上仅有的反魔驱装甲骑士弩炮显得势单力孤。战壕里，预备队的士兵们也上来了，棕发士兵身旁多了一张新面孔，而他仅仅是转头看了一眼，甚至没有留给对方一个宽慰的表情。 负责发放弹药的瘦弱青年终于出现了，由于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相对安全的隐蔽所里，整个人看起来仍是老样子，也不多说一个字，默默地给战壕中的每一名士兵发放子弹。这一次摆在棕发士兵手边的仅有四排二十发——战斗开始前才发放弹药本来就是有悖常理的，减少弹药量更意味着补给的再度恶化。当然了，在这条战壕里，能够活着打完二十发子弹的也许还不到现有人数的一半，从同伴尸体上找寻弹药已然成为老兵们最无奈的选择。 嘣！ 落在近处并发生爆炸的炮弹以强劲的冲击席卷而来，棕发士兵本能地略略低头，而不像新补充上来的士兵那样缩回到战壕底部。看到中尉连长上来给他们一人一脚，吼着让他们坚守战斗位置，棕发士兵心里却没有发笑——在残酷的战场上，成长的骄傲感显得微不足道。他毅然抬头看向前方，第一具露西尼亚魔驱装甲骑士已经越过了溪流，近乎泥沼的溪畔也只是稍稍减缓了MS-1超轻型魔驱骑士装甲的行进速度。 “上帝保佑！” 棕发士兵在心里念叨了一句，虽然说的是中文，但他仍希望那个传说中无所不能的主能够听到并继续庇佑自己。 既然让自己穿越来到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至少该多给些机会吧！ 上帝没有给予回应，倒是中尉连长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了棕发士兵身旁，他推了推棕发士兵的手，嘴里说了些什么，但棕发士兵拍拍耳朵示意自己听不见。中尉连长点点头，往棕发士兵手里塞了一把子弹。 不同于毛瑟步枪又长又尖的子弹，中尉连长所给的这些圆圆短短，看起来应该是手枪弹。棕发士兵顿时幡然醒悟：看来中尉连长是知道了自己领取了一把毛瑟手枪，所以拿了一些11.43毫米口径的手枪子弹来。想到这些，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意，棕发士兵连忙取出毛瑟左轮手枪，照着自己摸索的方式将子弹装入弹仓，果然是六发的容量，位置纹丝不差。 抬头望着中尉连长已经走远的背影，棕发士兵心中默默道了声谢。 残酷的战斗如期上演，反魔驱装甲骑士弩炮、多用途反魔驱元素装甲投枪、集束手掷榴弹、炸药包还有炽火胶燃烧弹，一切能够派上用场的武器都被法兰西志愿军士兵们投入到对露西尼亚魔驱装甲骑士集群的阻击战当中。然而双方实力悬殊巨大，在一线士兵不惜牺牲的情况下，守军仍无法阻止露西尼亚魔驱装甲骑士冲破他们的第一和第二条战壕，紧随而至的露西尼亚步兵亦有效掩护了魔驱装甲骑士部队的侧后。眼见露西尼亚已经冲到了眼前，许多法兰西志愿军士兵干脆插上刺刀、爬出战壕，以血rou之躯拼力抵挡敌人的进攻。 二十发子弹如数射尽，棕发士兵血气上涌，竟也不知死活地从刀鞘里抽出刺刀，笨拙的将它插到枪口上——等他插好了刺刀，身边的同伴们已经爬出战壕投身白刃战，而当棕发士兵拎着步枪要往上爬的时候，一个穿着黄绿色军服的家伙突然“啊呀”一声从上面跳了下来，膝盖重重地顶在了他的肩膀上，差点把他疼得晕过去。 两人一同跌在战壕底部，身体几乎是贴在一起。尽管有种剧烈的痛感，但棕发士兵这时候头脑还是非常清醒的，他抽身往旁边一滚，从腰带上抽出毛瑟左轮手枪。相隔不到一码半的距离，他根本无需瞄准，而对方刚摆出攻击头势，毛瑟左轮手枪的枪口顺势对准了他的脑门。 战场上面对面交战，不是你死即是我亡，棕发士兵不容许自己在敌人面前有丝毫的软弱，而面对黑洞洞的枪口，那个露西尼亚帝国士兵居然愣住了。 咔哒！ 棕发士兵扣动扳机，回应他的却不是期待中的清脆枪响。他心中大惊，保险明明已经打开，难道是子弹卡壳？他连忙再次扣动扳机，听到的却依然是咔哒一声，心中顿时万念俱灰。 “啊……” 受到致命惊吓的露西尼亚士兵暴怒，他端着刺刀就往棕发士兵胸口捅了过来。在这攸关姓命的瞬间，对生存的渴望刺激着棕发士兵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他左脚猛力蹬地，同时以腰腹力量摆动上半身，瞬间的移动幅度不大，但足以避开致命一击——对方的刺刀正好插在了自己腋下，棕发士兵右手抛飞镖般奋力甩出毛瑟左轮手枪，它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这名露西尼亚士兵的脸上，那高挺的鼻子顿时迸出了鲜血，整个人“哇呀”一声往后退了一步。趁着这个机会，棕发士兵连忙从地上抓起自己的步枪，想一口气结果了对手。可对方毕竟是经过训练的士兵，脸部受到重击也没有丢掉武器，意识到捂着鼻子的手沾满鲜血，他对棕发士兵怒目而视，就如同一头进入了狂暴状态的熊。 各自端枪相对，看似公平的格斗却是棕发士兵的噩梦所在。对峙两秒，满脸是血的露西尼亚士兵啊呀一声挺枪突刺，棕发士兵连忙摆枪去挡，不想对方只是虚晃一击，寒光闪闪的刺刀旋即往回一缩，刀刃直到棕发士兵的胸口再无阻挡。此刻，棕发士兵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解脱了！ 命悬一线的时刻，救命的枪声居然响了。一梭子弹到位，露西尼亚士兵胸口顿时血花四溅！棕发士兵无可避免地沾了一脸，星沫落于唇间，有种极其反胃的腥涩。眼见这名露西尼亚士兵瞪大双眼、满脸不甘地倒下，棕发士兵几乎是本能地往后看去。只见中尉连长满脸污渍，手持冲锋枪从战壕上一跃而下，口中在大吼着什么。棕发士兵听力虽然基本恢复了，却仍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但看对方的手势应该是在招呼自己向后方的预备阵地转移。 恨恨地捡起刚才当飞镖扔出的毛瑟左轮手枪，亏得自己还当宝一样收着，关键时刻竟然打不响，但棕发士兵转念一想：难怪它会被放在那个箱子里，十有八九是其他人用坏了直接送修的。 没时间多想，棕发士兵把毛瑟左轮手枪往腰带上一插，拎着毛瑟步枪就朝右边横向战壕与纵向交通壕相通的地方跑去。在中尉连长的招呼和驱赶下，另外几名苏丹卫队青年士兵们也加入进来。出于防范炮弹直击和魔导武器扫射的考虑，这通往后方的交通壕也挖得弯弯曲曲，沿途还构筑了不少单人或双人的射击位置。刚开始的时候，中尉连长跑一段距离就会回身打上一梭子，往后一些则有担当后卫的步枪手和魔导武器提供掩护，他也就不必再跑跑停停了。 棕发士兵低着头、躬着腰，紧紧跟在前一个士兵往西面跑。偶然间回头，阵地上的白刃战已经临近尾声，只能依稀看到几个苏丹卫队青年士兵们还在奋勇搏杀。悲壮如斯，心中无限惆怅。 依托山丘而建前沿阵地有三条战壕和若干反魔驱装甲骑士弩炮位，预备阵地则位于山丘后方大约两千码处。沿着交通壕穿过山丘后面的开阔地带时，棕发士兵看到了在露西尼亚飞龙和炮火轮番轰击下几近乌有的炮兵阵地，鼎鼎大名的6磅加农炮冒着青烟，但残破的炮身部件、散落的伪装网以及来不及运走的阵亡炮手遗骸，无不让人感受到战争失利的苍凉与悲哀。 先前突破阵地的露西尼亚魔驱装甲骑士并没有像昨天夜战那样被法兰西志愿军步兵们悉数击毁，除了七八具被炸毁或炸坏的，其余的仍在运动。由于随行步兵还被缠在法兰西志愿军阵地上，它们不敢孤军深入，有些在冲下山丘后又重新调头去支援步兵，另一些则迂回包抄北面那段尚未被突破的法兰西志愿军阵地。 长长的交通壕多有被露西尼亚炮弹和炸弹轰塌的地段，棕发士兵他们也顾不上那么许多，直接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跑了十来分钟，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和后方的预备阵地。由于预备队之前就已经增援到一线阵地去了，此时守卫预备阵地的也都是刚刚从前方撤下来的士兵，一眼望去稀稀拉拉，且个个都狼狈不堪。阵地上除了几门配置在露天掩体中的中小口径反魔驱装甲骑士弩炮，根本看不到像样的重型武器，而在堑壕后方的炮兵阵地上，那些原本用来为防线提供支援的榴弹炮这时候已经完全发挥不了作用，一些士兵们正忙乱地用马匹和人力把它们拉走。 这样的预备防线能够抵挡住露西尼亚潮水般的进攻？ 棕发士兵觉得除非有强大的增援部队及时从后方赶来，否则坚守仅仅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 看中尉连长停下来，棕发士兵也就收住了脚步。两天来吃进肚子的食物差不多就是一顿正常午饭的量，半饥半饿的状态加上远距离的奔跑，歇息片刻更觉得筋疲力尽。他眺望前方，露西尼亚的几十具魔驱装甲骑士带着数以千计的步兵正无情碾压踩踏自己坚守了两天的阵地，枪声和爆炸声渐弱，看样子露西尼亚帝国人已经在清理战场了。转望东北方，那座也许已经矗立了好几百年的古堡终于化成了一堆废墟，闪动的火光与弥漫的硝烟意味着那周围仍在进行着战斗，但露西尼亚魔驱装甲骑士和步兵正从侧翼包抄过去。再看东南方，露西尼亚步兵已经冲进了树林，那里的法兰西志愿军阵地恐怕也已经被攻破。 延绵数十公里的防线就如同一间破屋，在连日暴雨的冲刷下终究是摇摇摆摆几近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