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心慌
如今逃生已无可能,他只不愿受那群人折辱。 王琅将匕首掩于袖中,抬手颤颤巍巍地挑开车帘子,弓腰,抖着身子道:“请壮士饶命!我是上京成国公庶长子,谁人花了五千两买我的命?若壮士肯放我回去,国公府定会给予双倍的银两!” 那群强盗自然知道要杀的对象是谁,更知晓买主与眼前这位无才无势少年谁实力雄厚。 “好呀!”一个强盗脸上笑意垂涎,双眼色眯眯地盯着王琅瞅。 “不愧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身子长得这般挺拔,压在身下一定别有味道!” “哈哈,就你这糙老爷们儿,只怕人家吃不消!”另一强盗在一旁取笑。 王琅嘴唇抖了抖,竭力忍住,顺从地爬下车辙。 他们此刻正身处山林密处。 也是他轻信小厮,才择了这条地势艰险的近路。 两旁树木参天,一旁是延绵的树林,一旁则是陡峭的山崖。 王琅弯着腰,慢慢往后退,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各位壮士也瞧见,我已被刁奴刺伤,实在是不方便。” 那些强盗瞅了眼他的腹部,果然还在往外流血。 “真是可惜了,只能一刀给你个痛快了!”一个强盗忍不住叹了声。 王琅见目的达到,心里暗松了口气。 他依旧挤着眉,哆嗦道:“我……我怕疼,这前边就是断崖,众位壮士可否让我自己跳下去。” 几个强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王琅却已经强忍着往后急退了几步。 他从袖中掏出匕首,拼着最后一口气,对准那强盗头子的咽喉掷去,趁着众人注意力被转移的那一瞬,回头纵身跳了下去。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竟会有醒来的一天。 整个身子仿若破碎了一般,全身上下无处不疼。 眼前黑蒙蒙的一片,虽有只觉,却睁不开眼。 王琅心里慌了一慌,憋足一口气,用力,总算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入目是一张纯真稚嫩的脸庞。 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蛋,咧着嘴,对着她甜甜一笑。 王琅觉得自己一定到了天上,才会遇见如此隽美的仙童。 仙童年岁小,身量矮,用了很大的力气在他脖子后面搁了块横木,用竹筒装了水,喂给他喝。 王琅艰难地张开嘴,连下咽都费尽了力气,堪堪喝了两口水,再无力张唇。 仙童似是觉得他吃得太少,蹙了蹙弯弯的眉尖,从吊着的铁锅子里掏出一碗糊糊的东西,舀了一勺在嘴边吹冷后,含入嘴里,然后双手齐上,用力掰开他的嘴唇,将汤糊吐入他嘴里。 王琅蓦然睁大了双眼,呼吸一急,胸腔就猛烈地抽痛。 他遵循本能将汤糊喝了下去。 仙童抹了抹嘴,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如此一口一口,将半碗汤糊喂了过去。 吃了一碗东西,胃里暖暖的,是除了痛之外,唯一的感觉。 王琅沉沉地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遇见了一个山野村夫打扮的人。 村夫将他和仙童都领会了家休养。 王琅后来得知,原来仙童不会说话,小小年纪,厨艺极佳。 农夫也不是普通的农夫,竟是隐居山野的故人。 美好的日子如此短暂,那群强盗竟寻了来。 故人用计将强盗除去,仙童却忽然消失了。 王琅从故人那里得来一本兵书,并得故人真传,如此终于引起父亲的注意,让他入军中锤炼。 四年后,他重回上京,无意中发现当年的小仙童竟摇身一变成为礼部侍郎沐大人的长女。 他暗地里围追堵截、死缠烂打,甚至存了向嫡母请求退亲另娶的念头。 然而沐清漪始终避着她,拒不承认自己是当年救了他的那个人。 再到后来,沐清漪在牡丹宴上,被皇后娘娘降下懿旨,赐为十二殿下朱宥笙的侧妃。 王琅顿觉一片真心化为万里霜雪,白茫茫一片,无从着落。 现在他好不容易将她抓住,逼地她无从退路,又怎会轻易放弃? 王琅抬眼望了望天,初日破云而出,在天际晕开一个红彤彤的圆盘。 圆盘周围霞光大胜,五彩斑斓,层叠缱绻,壮观热烈。 秋日的清晨,凉风习习,王琅微眯双眼,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 忽然,他蓦地睁开眼,目中清明一片。 有很多人,脚步几近无声,从四面八方极快地往他靠近。 王琅脚下步履如常,眼风扫过周围的街道,不知不觉中,他已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来到一条河旁,前面就是一座桥。 那些人应该是想将他堵在桥上,然后再行事。 这样的刺杀,从小到大他已经经历了太多回,连眉峰都未波动一下。 成国公府世子之位,冯姨娘和王琰势在必得,他尚平庸时,都已是他们的眼中钉,何况现在已在军中建立起一股自己的势力。 王琅因昨夜是秘密外出,身边跟的人并不是很多,约莫只有四五个,但都身怀绝技,非同凡响。 他凭脚步声估计了一下死士的人数,大概二十来位。 比以往的规模要小地多。 王琅的脚步总算慢了下来。 王琰从哪里重新找的人? 追踪地不紧不慢,相互之间配合默契,始终将他紧紧包围在中间。 与先前那些想必,实在是云泥之别。 王琅在离桥头一丈远的地方停步,转身,竖起全身的防备神经。 清幽居,鸣琴担忧地看着沐清漪在闺房里忙来忙去,从床头暗格里掏出装银两的匣子,把银票、元宝统统掏了出来,并翻箱倒柜,将所有的金银首饰全部搜到一个匣子里,用包袱包好。 “姑娘,您这是?” 王琅走后,沐清漪睁着眼睛想了许久。 有他在,圣朝的疆域应当守得住,歧陇山不破,歧陇山众自然性命无忧。 至于复兴杜氏,她实在无能为力。 杜氏谋逆案是由今上亲自定夺,未来的储君在短期的一二十年里,断对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替杜氏平凡,不然会被文官和书生的唾沫星子骂死。 “鸣琴,你若愿意就跟我走,若不愿,我拿绳子将你绑了自己走,你只需向太太说明,我是被不知名的恶人绑走便可。” 鸣琴连忙摇头,“奴婢的命是姑娘救的,自当一身一世伴在姑娘左右。” 她不知道沐清漪和王琅之间发生了何种矛盾,更不知沐清漪是在闹什么小性子,但她记得戏文里有句大俗话,“天上下雨地上流,小两口打架不记仇”。 沐清漪和王琅连争吵都不曾有过,或许是出门一趟起了点儿争执,毕竟二人就快成为夫妻,心绪有些波动在所难免。 沐清漪将包袱系好,放在床上,而后走到院子里,来到栀子花丛底下。 她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弯弯的柳眉轻轻地蹙了一下。 熊丁不在。 他一向都在院墙外那几棵大槐树上蹲守着的。 若不是有什么紧急的情况,是绝不会说也不说一句就走的。 还是王琅已经妥协,打算放手? 沐清漪摇了摇头,否认了后一种推测。 那么就是王琅发生了什么意外。 一件足以让熊丁匆忙离去,连一个讯息都来不及留下的意外。 沐清漪望着院墙外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思及此处,心里似是被什么东西猛敲了一下,噗通噗通地跳将起来,忽然就慌地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