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打发
今年的冬日较之往年,显得多些寒冷,虽然近几日天气晴和,太阳却一直行走在云层后边,极少有阳光照耀,御花园内林木扶疏,枝叶繁茂,精心培植的各色花卉此时竞相盛放,姹紫嫣红,令人观之赏心悦目,明珠知道这些美丽的奇花异草也是从宫中暖房里移出来的,皇宫里的花卉暖房她带着龙仅去参观过,比封端家的花房大了几十倍,老少花匠上百人,却没人能让荷花在寒冷的冬天盛开,花匠们不是没试过,中途都失败了,盘栽的荷花过于娇气,根本很难养得活。 养花高手封端技艺非同一般,他的二十缸荷花不仅长势良好,还打了花骨朵,却仍然避免不了染上寒病的厄运,眼看荷花茎软叶败,逐渐枯萎,封端伤心难过,明珠大胆用了治人的丸药兑水施救,居然都救治了回来,趁机得了八缸盛开的荷花作为寿礼,搏得老太后欢心,算是个意外的惊喜。 皇子皇孙们给太后拜寿之后,内侍宫女们便簇拥着太后,往御花园内的暖思殿去,在那里接受诰命夫人与贵妇贵女们的拜贺。 今年入宫来贺寿的年轻贵女很多,从十二三岁到十五岁不等,一个比一个端庄淑雅,温柔大方,跟在她们母亲或姑嫂婶姨身边,举手投足间显露出大家闺秀才有的良好教养。 为老太后拜寿,却要做足了表面功夫给太后身边的皇后、贵妃看,这场面一看就懂,趁机选美呢,为仁王和灵王。太后面前,皇后摆出一副贤德慈母模样,细致入微地观察贵女们,一边不时笑着对太后说上一两句话,太后面带笑容,顺着她的眼光看,满意地微微颔首。 用了明珠的银针花眼膏之后,她的视力恢复得不是一般的好,十米开外的女子五官面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再不是模模糊糊的了。 寿诞拜贺之后便是茶会,太后与皇后、贵妃与命妇贵女们坐在一处,带着尊贵又和善的笑容,象征性地提它个三两个话题,说上十来句话,联络一下感情,也不过一两刻钟的时间,便摆驾离去了,任由命妇贵女们自由活动,该吃啥吃啥,想去哪里走走便去,园中搭了各种戏台,南北戏班子唱得热热闹闹,爱看戏的自去寻个位子看戏,赏花看景的到花木繁茂处去,高雅有才艺的带头结了诗社,名门闺秀多是自小读书会做诗的,半数以上都响应着,一时间吟诗对句子,以文会友,不亦乐乎。 明珠离了安王,原是要去寻找贞玉,谁知走不到几步远就被贵女们围了个严实,贵女中有昔日的闺友,有安王府那场花宴过后对她极度崇拜的,大家年纪相仿,也不太拘礼节,把她簇拥在中间,七嘴八舌和她攀话,看着一张张热切的脸,明珠一时走不脱,只好停下来煞有介事地与大家闲聊一番。 安王自和太子、灵王仁王等皇子在一处说话,见她转眼陷入贵女们的包围圈,便远远看着,镜王走来,闲闲地和他说了两句话,安王招手唤过琴棋书画,交待了几句,叮嘱她们好生跟着王妃,然后同镜王一道向太子行礼告退,两人方转身离开。 明珠应付贵女们约有二十来分钟,使了个金蝉脱壳,摆脱贵女们,从容落跑。 她找到了贞玉,贞玉更消瘦了,秀美的小脸儿苍白无血气,和几个年轻妃嫔坐在一起,整个儿看去失魂落魄,愁眉不展。 “嫂嫂”贞玉向明珠行了个礼,眼圈微红:“嫂嫂在太后皇后跟前,贞玉不敢走近,怕惹人不高兴,更快地将我打发走” 从知道自己的命运归宿之后,她对这个生活了十多年的深宫愈发憎恶起来,对于皇上和皇后再没有半点好感。 明珠上前握住贞玉冰冷的手儿,轻声说道:“你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了?我在想办法,你两位哥哥明面里不能怎样,却也不愿意放你远去,事在人为……现在不是见灵王的时候,你要沉得住气,这就回去歇着吧——闹大些,让太后皇后都知道……” 贞玉含了泪,紧紧抓住明珠的手,好一会儿才放开她。 明珠带了四侍往命妇们所在的暖阁去,她见到了闵夫人,闵夫人正与几位诰命夫人围着一株盛开得十分鲜艳夺目的冬牡丹,兴致勃勃地品评,见明珠走来,几位诰命忙来见礼,明珠扶住母亲,笑着说道: “夫人们好雅兴,可惜饮的是茶,让宫女们奉上酒来,笔墨伺候,你们也可开一个牡丹诗会了” 安国公夫人俞氏笑道:“不怕安王妃笑话,我们这几位年轻时可是极亲密的闺友,也有结社作诗的时候呢” 靖宁候夫人说:“是的呢,安王妃若不信可问宰相夫人,你母亲年轻时最会作诗……” 闵夫人微笑着轻抚女儿手臂:“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岁月不饶人,我们现在可都老喽” 明珠笑道:“谁说你们老了?我看各位夫人可一点不老,瞧你们,容颜犹在,端庄娴淑,发自内心的从容高雅气质,令人着迷,岂是我们这些小辈人能有的?” 文定候夫人乔氏啧啧连声:“我说闵meimei啊,你是怎么养的女儿?快教教我罢安王妃不但长成天仙模样,一张小嘴儿还涂了蜜糖般,说句话能把我甜醉了将来我有了孙女儿,非得来跟你取取经……” 明珠拍马屁拍到点上,被诰命们反拍,很不好意思,便只看着闵夫人笑,闵夫人推推她: “我们几位好友慢慢坐着说话,很好,你不必在这儿看着,该去哪儿,就去吧” 又问金锁外边跟着王妃的是谁,金锁回说是琴棋书画四侍,闵夫人稍放低了声音对明珠说: “也让几个你向日惯带的丫头贴身一起跟着,秋痕雪儿呢?琴棋书画虽好,毕竟不是自小儿一块长大的,有些习性她们不熟知。” 明珠笑道:“女儿带了所有的陪嫁丫头进宫,午宴过后,天气再晴暖些,就随身带着她们,编排有歌舞要献上的,现下她们留在女儿歇息的玉奉宫,整理些内务。” 闵夫人含笑点头:“那就好。” 辞了几位诰命出来,听琴上前扶着走下玉阶,一边轻声向她禀报:“刚才听到前边传来消息,贞玉公主与众位贵女饮茶闲话时忽然晕倒了,嬷嬷们已将她抬回漱玉斋,皇后刚好在隔邻一间暖阁,匆匆来看过就走,命人从速叫太医来诊治。” 明珠叹道:“贞玉公主自来体弱,不适合冷天里站在园子里吹风,我刚才就劝了她,偏她不听。这一下,怕是又要种下病根了” 带了四侍往玉奉宫去,走到半路被两名内侍追上: “寿宴即将开席,请安王妃去往紫云殿” 明珠看了看两名年纪约莫只有十六七岁的小太监,微笑问:“二位公公辛苦了却不知紫云殿在何处?今日宴席如何开设?本王妃要与女眷们作陪吗?” 两名小太监显然出自严师手下,不慌不忙答道:“回禀安王妃:奴婢们奉总管之命,便是来为安王妃引路的。今年寿筵有些特别,分设几处,因有属国使臣在,敬奉太后娘娘的贺寿之礼贵重而罕见,皇上今日邀请多国使者同游御花园,太后娘娘降恩赐宴,与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诸王、王妃以及一众皇子公主一道,于紫云殿与使臣共庆寿诞之乐。” “是这样,本王妃知道了” 明珠暗想,这谁的主意啊,好好的寿筵变成了招待外宾的国宴,坐那儿听着一拔一拔人轮流发言,无非都是些礼赞颂扬太后德行,皇上孝仪之类的长篇累牍,各样礼仪程序繁琐复杂,不耐烦得很,还好贞玉这丫头晕得很及时,不用去那里干坐。 让两名小太监跟着到玉奉宫,妆容上稍作整理,换了套更明艳绣工更精致华丽的衣裳,假意说走了一早上,腿脚有些发软,让唤雪儿来给捏捏,秋痕和四侍要替她捏,明珠摇头: “我习惯了她的手法,还是让她来吧,你们先下去。” 房里只剩下明珠一人,雪儿步履轻快地走进来,微笑问道: “用不上我,你是不会单独见我的,说吧,什么事?” 明珠看着她:“瞧你这大牌大款样,谁敢用你?” 雪儿眨了两下眼:“不是有你罩着吗?人生几何,那么认真做什么?你也不愿意我总被别人欺压,王妃身边人,没点气势怎么行啊” 明珠哼了一声,说道:“做梦都想和我争,要一样的身份地位是吗?机会来了,能不能争取得到,看你今天的表现” 雪儿明显来了精神,却难得地表现得冷静淡定:“那个人,真的是来求亲的?贞玉公主真的不肯吗?” “不错,本朝要有一位公主远嫁漠北吉丹国,做王妃,那个人只是代为求亲,他还没资格求娶天朝公主。” 雪儿怔了一下:“吉丹国?漠北?怎么是……那样遥远、天寒地冻的蛮荒地带他不是高丽国的王子吗?” “谁说的高丽国王子?他是吉丹王的大王子,为父求娶天朝公主,吉丹王五十六岁,今年才刚登基为国君,后院妻妾成群,膝下儿女无数……但是本朝公主是去做王妃的,地位尊贵,不容轻视。” 雪儿咬牙:“这样的条件……你都不肯嫁有妇之夫,难道我就愿意?而且还是个将入土的老头子,都可以做我爷爷了,屈死我” 明珠微微一笑:“吉丹王子很英俊不是吗?他是大王子,未来的国君,吉丹国有一个习俗:父死,子承父业,顺带继承父亲的所有年轻妻妾,便于抚育父亲留下的幼小弟妹……” 雪儿脸红:“明珠,你真邪恶” 明珠道:“可不是我乱编排,史书上都有记载,别告诉我你忘记了前世所学你那天与吉丹王子眉目传情,王八对绿豆,很靠谱是吧?他是马背上的英雄,草原上的雄鹰,是你的菜,你喜欢的款,先嫁他父亲,三年两载后,就是他的王妃,自己考虑吧” 雪儿不作声,明珠唤琴棋书画四侍进来:“准备一下,往紫云殿去,让秋痕吩咐姑娘们拿好各样乐器,不要漏下什么……重物杂物让内侍们搬抬” 站起身来,雪儿拉住了她:“给我这个机会吧,我真的……我喜欢那个男人” “不怕漠北凄凉冷寂?” “身为赐嫁的天朝公主,我不可能吃苦受冷” “仅仅是因为喜欢那个男人吗?”明珠睥视她。 “我……也要像你一样,做王妃只要能做王妃,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明珠紧抿双唇,瞪着雪儿看,心里不停在骂:莫名其妙的夏雪云,利欲熏心的夏雪云,可恨可恶的夏雪云 该结束了,也许真如安王所说,雪儿与她天生相克,只要有机会就会与她争夺,上辈子如影随形是迫不得已,这辈子,把她远远打发走,再不相见,就当生活里从来没出现过这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