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坐忘
两道剑光在星空相遇，陈王动手了，提酒的青年也动手了，这一天他们等了三年。 “他已经死了。” 陈王很平静，没有喜怒，也没有哀乐，似乎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紧要的事。 “可那是因为你！” 青年狠狠喝了一口酒，他心里始终都想不通，就像一道过不去的坎。 她是陈墨瞳，他是蓝未城。 蓝未城是三年前的九州榜第一，而陈墨瞳，是如今的第一。 其实，第一本该是他，简单清澈却又像迷一样的度百千。 三年前，蓝未城还爱陈墨瞳，爱的死去活来。 度百千死了，他也认清了陈墨瞳，一个爱慕虚荣的人。 或许爱慕虚荣也形容得不对，因为在她的眼里，只有权力和力量。 没了维系喜欢的感觉，蓝未城自然不爱了，爱就是这样简单。 “没有我，他一样会去。” 陈墨瞳似乎还陷入在回忆里，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度百千。 “那婚约呢，你答应他的婚约呢！百千死了，你如今又要攀上太子这颗大树吗？” 蓝未城质问着陈墨瞳。 而听到这句话的陈墨瞳，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无比认真的看着蓝未城说。 “这是我的事。” 蓝未城很凄凉的笑了，连最后的一丝幻想也破灭。 是啊，嫁给谁都是陈墨瞳自己的事，与他何干，他没有资格质问。 但对蓝未城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答复。 收起了剑，蓝未城端起酒葫芦，一边喝起了酒，一边长笑着离去。 三年前，当他们清醒过来，追到昆仑的时候，却只见到了一座雕像。 蓝未城能感觉到风晨曦的绝望，当他们将雕像搬回京都，风晨曦却拿着剑逼陈墨瞳履行婚约。 陈墨瞳说她不会嫁给一个雕像，风晨曦要杀她，是他拦在了陈墨瞳前面。 也是这个原因，三年里，风晨曦再没和他见过一次面。 看着蓝未城远去，陈墨瞳又将眼光看向了雕像。 她知道，蓝未城和她心里，都有一个结。 这个结不解开，蓝未城和她永远都不会迈进神圣。 蓝未城的结是她，而她的结，是眼前这个坚硬而冰冷的雕像。 不过，刚刚陈墨瞳的一番话，却是解开了蓝未城的结。 虽然跟度百千在山海楼，向他宣布婚约一样很残酷，但是很有效。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清水阁住下的人们，一个又一个的把雕像围了起来。 不论大人或者小孩，不论高大或者瘦小。 就像簇拥他们的神一样，要将雕像挡在身后。 他们直勾勾的看着，平日里他们只能仰望的陈王，眼里的意思不能再明显了。 陈墨瞳沉默了，他不就是为了保护眼前这些人，才变成雕像的吗？现在轮到他们来保护他了。 “这个或许就是他，拼死也要守护的东西吧。” 陈墨瞳也收起了剑，她这样想着，化为一道火光，往王府的方向去了。 “既不能斩情，那就忘掉它吧。” …… 那一夜，雕像看到了京都，升起两道绚烂的光。 一道璀璨如花，来自陈王府；一道恍若惊鸿，来自山海楼。 人皇去了陈王府，山海楼某个位置，被大批的高手保护了起来。 陈墨瞳和蓝未城，在同一天晚上，相继突破到了神圣。 何谓神圣？接触到世界的规则，即为神圣。 这是一个境界，本叫坐忘，为了表示尊重，人们称其为神圣。 忘掉情绪，忘掉自己，忘记时间，甚至忘记了醒过来…… 三天三夜过去了，京都的目光，始终聚在山海楼和陈王府。 人们都以为蓝未成不会醒过来了，他毕竟颓废了三年，但事实恰巧相反。 山海楼的一道凝实剑光，冲天而起，蓝未城问鼎九州榜，人族再添一名高手。 而陈墨瞳却始终没有醒过来，人皇的眉头这三天来，始终没有舒展开。 他知道，陈墨瞳不是醒不过来，而是不愿醒过来。 坐忘镜，她忘掉的是情，对度百千的情。 醒过来就意味着，她从此以后对度百千，再无任何情愫可言。 包括两人之间的回忆，也可能一并忘掉。 陈墨瞳一直在忘与不忘之间徘徊，规则的让她的神魂变得敏感，京都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让她迟迟不肯睁开双眼。 她的神魂在京都里游荡，每次她感觉到很接近那缕气息的时候，它又忽然的消失。 雕像奇怪的看着，一直在他上空游荡的光芒，这已经是三天来的第四十九次了。 他感觉到那团光芒很虚弱，虚弱到经不起任何的刺激。 他想告诉光芒，让她快回去，可是他说的话，她根本听不到。 直到，一个留着长长山羊胡子的老人，来到了清水阁。 老人静静的看着雕像，又像是在端详。 而雕像第一次有种感觉，他感觉到老人能看到他，甚至还能与他交流。 雕像用力的想控制自己，他想跟老人打个招呼。 老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意图，朝着他和蔼的笑了笑。 “你能看到我，你真的能看到我！” 雕像就如同一个孩子，清澈而欢快。 “我不仅能看到你，我还要带你离开这儿，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老人摸了摸山羊胡，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好。 “去哪？” 雕像很疑惑，他觉得在这里很好，有很多人尊敬他，还有孩子跟他玩。 “去帮你找回自己，帮你获得新生。” 雕像答应了，他觉得老人像自己的某位亲人。 于是，老人从雕像里面，拿出了一簇灵魂之火。 而这一幕，刚好被天上飘曳的，陈墨瞳的神魂看到。 老人抬头淡淡的看了一眼，一挥手，陈墨瞳的神魂，瞬间就被打回到了陈王府的身体里。 一朵来自混沌的火莲花，自陈王府上空开放。 人皇长长松了一口气，人族再添神圣高手，陈王成功坐忘。 一道火光，几乎同时降下清水阁，老头和那团灵魂之火，都已消失不见。 人皇感到奇怪，也跟了下来，陈墨瞳只说了一句话。 “他真的活着，一个老人带走了他。” “那是他师父，你坐忘失败了，是他师父帮了你。” 人皇似乎早就知道什么，说完，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清水阁上空。 …… 从那天起，在清水阁的人突然发现。 明王的眼睛变了，变得不再灵动。 公主和山海阁的少主，他们再没来过，但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把雕像尊为神灵。 三天前，风晨曦找到了他的父王。 她没有提陈墨瞳的婚事，只是问了一句。 “他到底能不能活过来？” 人皇摇了摇头，对于这位女儿，他只有亏欠。 “我知道了。” 风晨曦很平静，答应了一声就要退出去，人皇又开口了。 “或许，他在南域的师父有办法。” 人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那句话，他本不该给女儿的这个希望。 只是看到她在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风暴，以及眼底的绝望，他的心软了。 风晨曦去了南域，凭借度百千和她说过的只言片语，她真的找到了他的师父。 她在茅庐外跪了三天三夜，他的师父终于开口说话了。 “百千的灵魂并未完全湮灭，复活他需要夺天地之造化，只是天地造化，何其难夺。” “前辈功参造化，修为还在我父亲之上，难道也不能夺吗？” 风晨曦依然固执的问着。 “不是不能夺，而是夺不了，我连造化之地的门都进不去。”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茅屋内传出。 “那晨曦能夺吗？” 他的师父沉默了，许久都未曾开口说话。 终于，茅屋的门开了，里面出来一个留着山羊胡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头，褪色的衣服上，打满了补丁。 他将风晨曦从地上扶起来，道：“你能夺，但是有舍才有得。” “晨曦不怕，只要他能活过来。” 风晨曦说的很坚定，但更多的是倔强。 …… 雕像里的灵魂之火，被老头带到了昆仑山脚下。 昆仑是万山之祖，其下有这个世界的龙脉，代表着这个世界的气运。 妖族将他当作圣地，人族也称其为“朝圣之地”。 老头视妖族，举族布下的屏障如无物，一路横行，一直到了妖王的面前。 “我来找你借个东西。” 老头的样子，就跟妖王欠了他的一样。 妖王一脸无奈的表情，道：“我有不借的理由吗？三年前就准备好了，没想到你现在才来。” 那是一块黑不溜秋的石头，被十个妖族的牛妖，吃力的抬到老头的面前。 仿佛受了什么惊吓，十只牛妖瞪大了眼睛，只见老头二话不说，一把就抓起石头，只留下声音在妖王耳边回荡。 “再借你山头一用。” “我说不借，难道真的抢得过你？” 妖王平时傲气，此时全都不见了，满满的都是无可奈何。 “完美！” “sao气！” 十头牛妖还未从一脸崇拜中回过神来，发自内心的赞叹着。 在感受到妖王那瞥过来的，略带杀气的眼神时，一个个全都屁颠屁颠的告退了。 …… “轰！” 黑不溜秋的石头，被老头扔在一处山顶上，瞬间化为一块小山般的巨石。 度百千摇曳的灵魂之火，被老头轻轻送进了石头里面。 这里仿佛一个温暖的源泉，度百千的灵魂之火，进入到里面之后，就意识朦胧，昏昏入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股暖流将他彻底包裹住，他彻底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