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人
天地初始，飞禽走兽，道法自然。 那个俊杰辈出的时代，卧榻之侧必然不许他人酣睡，更何况非我族类！ 也是那个时候，人族中出现唐这个称号，那个召集群英，横扫乾坤的人，也被后人称作唐皇李宗。 那些战败的生灵，被人定义为妖，而唐皇李宗召集来的群贤，在得胜之后并不留恋胜利的风景，众人感天地灵气登天而去，后世将之称为仙人。 然而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在唐皇李宗仙逝之后的第五百个年头，大唐一名叫宇文通的将军揭竿而起，自立为王定国号梁。 唐皇李渾御驾亲征讨伐叛将，奈何却不敌宇文通，一时之间兵败如山倒。好在有须弥僧自西方而来，创建神国。宇文通自然不愿为他人做嫁衣，借此，唐皇李渾也得到了短暂的休养生息。 那一年，被后世记载为天始元年。那一年，三足鼎立，战火纷飞，民不聊生，处处生灵涂炭。 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数十个春秋，有人穿金戴银声名显赫，有人黄沙埋骨野鬼孤魂。 直至老弱妇孺皆可为壮丁披甲征战，上苍终感人间疾苦，有天音雷降——止戈。 随后又有缥缈斋、天音寺落于人间，穿修炼之法，成仙之术。 一时间，上至王宫贵胄，下至商贾黎民，众人皆可修行…… 唐王朝，武当山。 这里并非缥缈斋和天音寺那样大有来头，但武当山依旧香火鼎盛。 只因为天始一百三十年，最后一位唐皇李渾及唐王朝众多肱股之臣相继病逝，神国与大梁趁虚而入，鼎盛了五百年的唐王朝，风雨飘摇。 神梁两国大军一路高歌猛进，直捣大唐国都泰安城下。 黑云压境，人心惶惶，忽有一剑自武当山而来，斩在泰安城前，神梁匆匆罢兵班师回朝。这人间从此以后，少了一位唐皇，多了一位唐王。 武当神来一剑，为大唐黎民换了近半纪安平。从那以后，武当山道场内的香炉，便再也没有被道童打扫干净过…… “叶小碟！叶大本事！你有能耐跟我娘亲告状，现在又跑到师伯这里作甚？你给我出来！” 武当分内外山，外山香客络绎不绝，内山三十六峰以四圣峰为最。 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外山香焚袅袅，青烟中的四圣峰如云中神兽，悠然俯瞰人间。 武当山敢在晨修时扰乱四圣峰的人不多，此时在四圣峰内健步如飞的逃逸少女便是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大孤峰峰主章仝玄独女章天泽，放眼整个武当山能出其右的人，绝不超过一手之数，她当然可以在掌教清修的山峰大吼大叫。 听着少女怒不可遏的叫嚷声，年长的道士都会会心一笑，继而专注自己的晨修。而那些年少青涩的道童，望着宛若天仙的少女则是痴痴笑笑，而后在师兄手中的板子落在肩头时迅速低头，也不忘再偷偷的翘眉，只为那一幕美不胜收。 在不少道童挤眉弄眼的帮助下，章天泽很快的便找到了她要抓捕的犯人。 “叶小碟，我看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众多满含笑意的注视下，章天泽拧着一名瘦弱的道童快步离开了四圣峰。 “真是胡闹！” 四圣峰主殿之内，一名身形发福的中年人望着离去的叶小碟和章天泽大拂衣袖。 这人便是大孤峰峰主——章仝玄。 “师弟不必介怀，少年人心性由他们去吧！” 章仝玄转身欲拱手致歉，却先一步被人阻止。 吕庭洞捋着跟自己道袍一样白的胡子对章仝玄笑道。 “我观天泽那丫头修为又精进不少，看来我们是真的老了！” “整日如此胡闹，难登大雅之堂！” 章仝玄悻悻然踱步，终究还是忍不住看向女儿离去的方向。 “师妹！痛痛痛……是真的痛！” 一路上章天泽大步流星，却苦了耳朵还在这位大小姐手中攥着的叶小碟。 为了减轻疼痛，叶小碟已经最大限度的躬身，但随着章天泽纤纤玉手的力道家中，叶小碟的那点男子气概，即将阻止不了双眼决堤。 “哼！这点疼你就吃不了了？在我娘亲跟前你不是挺耀武扬威的吗！” 在叶小碟的眼泪崩溃之前，章天泽很自然的停住了脚步。 一双藕臂环于胸前，趾高气昂的瞪着叶小碟，虽然后者此时有些好笑，但章天泽很巧妙的掩饰住了已经蔓延到嘴角的笑容，继而又重重的哼了一声，吓得叶小碟一个趔趄险些瘫坐在地上。 看到叶小碟窘迫的样子，章天泽终是破功，忍不住嘿嘿笑了一声，但很快的又双手叉腰，对着叶小碟训斥道。 “我爹这辈子只收了四个徒弟，不提大师兄和二师兄，是不是只有我把你这个三师兄当做师妹一样疼爱？你自己不长进，没人责难你，其他峰的师兄弟欺负你，我去给你报仇！叶小碟啊叶小碟，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现在这么本事，竟然学会吃里扒外了！我去帮你报仇，你竟然去告我的黑状！” 一长串的指责下来，章天泽越说越气，不仅胸口剧烈起伏，一双星眸也是带着道不尽的委屈。 偷偷地擦掉不小心溢出来的几滴眼泪，叶小碟正揉搓着自己被章天泽拧的通红的耳朵，忽然听到章天泽的语气不对，叶小碟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另一只耳朵。 良久，叶小碟见章天泽并没有因为愤怒而再对自己出手，这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想要开口说话，却被章天泽的一个眼神给噎得差点失忆，呼吸急促，费力的咽了咽口水，又过了好半天叶小碟才组织好自己要说的话。 “师妹，你跟孙师兄比试跳崖，可是天星峰那么高，我根本护不了你，自然是要去找师娘的……” 纵然话是说完了，但声音越来越弱，叶小碟低着头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所以你就去找了我娘亲？你干脆去找我爹来好了！” 章天泽显然余怒未消，可是当她看到叶小碟的模样时，却是怎么也没办法再生气了。 “好了好了！我不生气了！你功夫不好还不好好修炼，下月宗门会武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欺负你。” 章天泽看了看叶小碟还在泛红的耳朵，抬手揉搓了几下。 “我不生你的气了，你也不许气我拧你耳朵，谁让你先背叛我的！” “不会不会，我哪里会生你的气！” 再三确认章天泽的脸上没有余怒的痕迹，叶小碟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也跟着章天泽一起笑道。 “好歹也是我爹的亲传弟子，怎么还只穿道童的衣裳？嫌弃我娘亲的手艺不好？” 一路奔波，叶小碟破旧的衣服已经有了些许褶皱，章天泽一边帮叶小碟整理衣服，一边笑着问道。 “没有没有！” 叶小碟慌乱的摆手，而后笑的又有些局促。 “师娘给做的衣裳是舍不得穿的，平日里我都是做一些粗活，这破衣裳耐穿。” 叶小碟嘻嘻笑着，似是在给章天泽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叶小碟还象征的轻轻扯拽了几下身上的衣服。 “傻兮兮的，我去找我娘了，你要是还不抓紧练功，小心宗门会武又被揍成猪头！” 章天泽对叶小碟轻声一笑，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叶小碟说道。 “下月也是我们俩的生辰，会武的时候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去敲他的闷棍，保证他一个月下不了床！” 章天泽挥了挥拳头，像是在跟叶小碟展示自己的实力，然后脸上悄无声息的攀上了两朵绯红。 “师兄你知道我一向贪嘴，实在拿不出月钱给你买礼物。” “不碍事的，若是还有想吃的东西，只管告诉我，我再去找二师兄赊一些月钱来就好。” 叶小碟望着章天泽满眼温和。 叶小碟本不知道自己生辰几时，直到有一天师娘抱着一个女婴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向随遇而安的他咬死了就要和那女婴同一天生日，下个月，自己和那女婴已经认识十五年了！ 十五年的朝夕相处，叶小碟亲眼见证了章天泽是如何从师父师娘的掌上明珠，蜕变成武当山的天之骄女。叶小碟不在乎修道成仙，他在乎的只有师妹今日是否开心。她好，在他看来这时间的一切便都是好的，她就是他唯一的道。 叶小碟想的入神，痴痴地站在原地，如脚下生根。 “呆子！” 章天泽嗤笑了一声，等叶小碟回过神的时候，视野当中哪里还有师妹的踪影。 嘿嘿一笑，叶小碟径直的躺在了地上。武当的山地微凉微硬，但叶小碟却只感觉到了松软温暖。 “武当，真好。” 叶小碟自言自语。望着天空，想到自己没一样拿得出手的物件送给自己的师妹，原本绽放的脸上瞬间爬上了些许忧郁。 “没钱，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