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所谓爱
这一顿饭吃得千瑶感慨万千,这是她抛去任婉华的身份以来,第一次跟金氏同桌用膳。周围站着尽心服侍的丫鬟,外头候着随时等吩咐的婆子…… 金氏给她夹菜的时候,她忽的觉得时间似倒流了一般,当年那个飞扬跋扈的任府大姑娘,享受着万千宠爱,任弟妹们或羡或嫉,却无一敢言。 而今,仔细想想,金氏待她同以前便无多大差别,一样的关心,一样的疼爱。 只不过是称呼变了而已,别的什么都没有变,母亲依旧是爱她的,若是这点都感觉不到的话,那就真是枉为人子。 且她如今也是蒋府的当家主母,站在这个位置,再回头看,想起母亲当时对自己的决定,心里忽的就释怀了。 无论真相如何,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那是她母亲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决定。 人,只有处于对等位置时,才会真正明白对方的心情。 站得越高,越能清楚责任的沉重。 晚饭过后,大家略说了一会话,就都陆陆续续散了,只有千瑶一直留到最后。 “不是赶了七八天的路,怎么不早点歇着,瞧这脸色都有些不好了。”金氏心疼地看了她一眼。 “也没多累的,一会洗个澡,就解乏了。”千瑶笑着道了一句,然后便看了看那候在旁边的丫鬟婆子,金氏会意,即让人都退出去。 “好孩子,跟我说说,你在那边过得如何,他待你好不好?可有受了什么委屈?”下人都出去后,金氏忙就先问了自己关心的事。 瞧着金氏那双目灼灼的样子,千瑶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他,他待我很好,多是顺着我,府里如今也都由我管着,婆婆人也很好,很温和,从没说过我一句。” “你那府里不是还有两位嫂子,可有刁难过你?”金氏放心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问了一句。 “虽都不是简单的人,但我还能应付得过来。”千瑶一笑,也不瞒金氏,说着就将这段时间在那发生的事大致都说了一遍,还特别点到蒋星凡对安姐儿的态度。 金氏听完,果真微微皱起眉头,只是想了想,就拍着千瑶的手笑道:“待你怀上他的孩子就什么都好了,说来他年纪也是不小了,想是心里也急了。不过你平日里也要看紧着些,别让人钻了空子。” 千瑶一听这话,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垂下眼轻轻道了一句:“这我也不是说有就有的,哪能那么快……” 金氏笑了,只是心里到底放心不下,便又问了一句:“我知道柳州那是个比京城还要繁华的地儿,孩子,你老实跟我说,他可有在外头过夜没回来的时候?” 千瑶抬起眼想了一会,才点了点头轻声道:“有过几次,不过他都有提前让人回来跟我说,他生意似乎挺忙的,我也不好多问,只知他若没回来,就多是宿在四方馆。” 金氏听了一叹,面上带着几分欣喜:“如此就好,怕你误会,说明他真是看重你的。” 千瑶羞涩一笑,便转了话题,跟金氏说起那铺子的事儿。之前在信里只说了个大概,一些实际的利益并未谈到,比如她每年该往京这交多少银子,是定数还是分成,毕竟她只是代管,这些事儿总得说明白了才行。 谁知这话一出,金氏却朝她摆了摆手道:“傻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那都是给你的东西了,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千瑶一怔,好一会才喃喃道:“可是,那么多银子,老爷那边知道了……” “笨丫头,谁清楚我手里到底有多少东西。”金氏一笑,接着道,“既然交给你了,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打理。手里有钱,心里才不慌,这理儿,你不是早在那边看到了。” “太太……”千瑶一时有些哽咽,差一点就将那声娘给叫了出来。 “好孩子,让你嫁得太远,我就是想顾都顾不到,只能多给你些东西傍身,且以后也只能靠你自己。”金氏说完也不等千瑶问,轻轻一叹,便道了出来,“再过不久,老爷就被贬到南边去了,我估摸着,二姑娘的婚事一完,那上头的调令就该下来了。” 千瑶愣住,良久出不了声,金氏笑着安抚道:“亏得你提前送来消息,能得早些准备,如今这瞧着是贬官,其实是避开这股风头,京城的水太浑浊,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南边的气候好,对昊哥儿的腿也有益,且同璐儿定亲的也是那边的人家,想想其实是好事。” 只是这算是用任荀后半辈子的官道换来的,千瑶没想金氏竟真的说服了自个的父亲,竟真能让任荀放弃这京州的富贵荣华。 她娘亲和父亲之间,或许并不像她以前看到的那样让人寒心。 回了房间,洗了澡,坐在屋里晾着头发的时候,千瑶就盯着那微微跳动的烛火,怔然出神。 任家算是抽身了,可宋家却还泥陷其中,幸好宋家分了好几拨,而宋温君因资历尚浅,入如官场的时间又短,故还未接触到那些事儿,算是离得远的。但只要宋家不抽身出来,他也不能真正保证安然无恙。所以金氏如今最忧心的就是任婉华了,偏他们之间又出了点问题,只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手再长,也管不到姑爷房里的事。 至于宋温君和任婉华之间具体出什么问题,金氏倒没跟千瑶说,只道这次是任婉华自作聪明弄巧成拙了。唯希望任婉欣成亲那日,宋温君能过来接任婉华回去,两人和解一番,互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不然以后如何过下去。 他们俩过得并不好,知道这个消息,千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她原以为自己应该是欢喜的,可实际上,她现在并无一丝这样的心情。年少时的情感洪流,不知什么时候,已归于平静,如今回想起来,竟只剩下一丝淡淡的怅然。 难道这就是爱吗? 她曾经那么期盼过的感情,那么仰慕过的人,竟就这么从心里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