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亡灵安眠
我大哥很不高兴,对我三叔说:“三叔,这是我们家银花自己的事情,和我父母的教育没有关系。父母把孩子养大了,孩子要怎么做,是孩子自己的事情。” 我三叔吸了一口嘴里的旱烟,慢悠悠地说:“不是叔说你,你这个当大哥的太善良了,对自己的弟妹太溺爱。当时银花到文艺小分队去的时候就应该阻止,女孩子学唱戏,这和古代的戏子有什么两样?结果怎么样,把什么都搭进去了,最后还是一个死字。” 我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三叔昌我父辈兄弟里面最年长者,他说出来的话总是掷地有声。安阳村地震后,村里仅剩下的15户人家都搬到王村去了,唯有我三叔不肯搬,他说他生在安阳村长在安阳村,安阳村与他生死共存。最后还是大队领导亲自出面,才把他请了出去。自从山岭后面的村民移民下来,他就在第一时间搬回了老村子。在这一点上,我对我三叔一根筋的行为是敬佩的。 我央求他:“三叔,我二姐再怎么说也是咱家的人,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流落在外面?” 他固执地说:“娃呀,你们不要怨叔我太无情,先前你们要把粉花葬在祖坟里我都同意了,毕竟她和你二姐不一样,她是个有志气的人。你二姐就不一样了,她破坏人家的家庭,这是作人的大忌啊,闹得满村风雨,让我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搁。再说现在吧,她竟然嫁了个外国人,当时嫁人的时候有问过我吗?我们是地地道道的黄皮肤黑头发的黄种人,找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更不成体统。” 我强装笑脸:“三叔,外国人怎么了,安德曼先生可是我们村民的恩人,安德曼桥和小学那可是造社福村民的大恩大德。这样的人,我二姐嫁了他总没有错吧?” 我三叔冷笑一声:“嫁得好怎么会不在了?肯定是嫁得不好嘛。” 我和大哥给我三叔说我二姐的死因时,没有告诉他真实的原因,说我二姐是病死的,我们不敢将真相告诉他。 大哥见他坚持已见,只好妥协:“三叔,你看这样吧,不进祖坟就不进,离咱们家祖坟不远的地方是给地震中丧生的孩子们的公墓,我们就把她葬在那里,好让她给孩子们作个伴。你看行不行?” 三叔点了点头:“这是个好主意,银花活着的时候没做好事,死后做点善事也是积阴德的事。” 商量好了我二姐的后事,大哥就着手请人给我二姐修墓。我回了一趟家,我妻子阴丽华正在纳闷为什么我和我大哥中午没有回家吃饭。 关于我二姐生下一个带“尾巴”的孩子的事情我和她说过,她很是吃惊,却把这种奇怪的现象归结为我二姐品行上有违妇德,是上天在惩罚她。我妻子阴丽华知道我二姐竟然因为孩子的事寻了短见,悲伤不已。她埋怨我当初她要去陪她坐月子,我却不让。我也很后悔,也许阴丽华去照顾她的话,或许就不会是这种结局,可是,事情发生了,已经无可挽回了。 丽华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回安阳村村为我二姐办后事。 我们请了风水先生来选吉时,风水先生对我家的情况非常熟悉,他对我们家连年发生人去世的现象很是同情,说家里连年发生不幸恐怕与我们的祖坟选址有关。 二姐的棺材是安德曼先生在县城的棺材铺里买的,他说他尊重我们对我二姐后事的处理方法,入乡随俗,想必泉下有知的我二姐也不会同意他用西方的方式来安埋她。 安德曼先生没有出席我二姐的下葬仪式,他得照顾孩子。我们也担心他出现在我二姐的葬礼上会引起村民的噪动,人们只知道他是我们村的恩人,却并不知道他其实还有一个身份,是我姐夫,是我二姐银花的丈夫。当然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我们兄弟之外还有王成,我们早就叮咛他不能将这件事告诉别人。 善良纯朴的安阳村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低,他们长年生活在闭塞的村庄里,很少有人走出县城。 摔孝盆子的事情又成了难题,我们将如花抱了来,她有了第一次给我粉花姐摔饭盆子的经历,这一次显得很老练。也许是血脉亲情的原因,她哭得很伤心,梨花带雨,和我二姐象极了,让人心酸。 王成要到坟上给我二姐送行,被我拒绝了,我二姐的死,与他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我不愿意假设,事实上假设是客观存在的。我特意去了一趟河对面的镇中学,将我三弟接回了安阳村。jiejie的葬礼,作兄弟的是一定要参加的。 对于我二姐的死因是在事后我才告诉他的,我担心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同样告诉他我二姐是病死的。三弟对于我二姐的去世表现出了易乎寻常的伤心,因为他们俩年纪特别相近,感情比别人就要好一些。他非要去找安德曼先生理论,我拦住了他,告诉他这不关安德曼先生的事,好说歹说才劝下他。 夏荷一直陪着我们,在还没有下葬的时候,她始终坐在灵堂的草铺里为我二姐守灵。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和我二姐有了感情,她们年纪差别不大,很谈得来,她教我二姐英语,我二姐教她汉语,教她做中国菜。她们之间的友谊超越了亲情,友谊深厚。她哭得痛心裂肺,我妻子阴丽华扶着她直到墓地。 在一排排整齐排列的公墓里,埋葬着安德曼小学在地震中丧生的四十二个天使,我扶着我二姐的灵柩从他们身边走过,心情悲伤。好在,我能够用我的rou眼看到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健康成长,这是我自己的幸运。 下午三点,我二姐得以入土为安,她终于安睡于家乡的土地中。 我想她应该欣慰的,回归大地,是每一个人最高的追求。人死如灯灭,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我二姐的命,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