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大结局
我是谁？时光摇曳不定。 我在哪？空间温润如水。 自恒古而来的光和暗交织不休，糅合了一切的一切，又泯灭了所有的所有。无所谓的呢喃渗透了时空，唯独这孤寂的灵魂听得模糊。 是听不清，还是不愿意听？谁有说得准呢。 辗转反复，是是非非，撕裂组合，虚虚实实……到底是什么呢？告诉我吧，告诉我，我什么都愿意听。 难道不是吗？我的胸膛比任何艺术家都要挺拔，我的眼睛比任何宝石都要明亮，我的声喉可以唱出最动听的美妙……岂不是你给的吗？ 嗯？你……你又是谁？ 这天，是你许给我的天堂吗？这地，是你划给我的桎梏吗？也罢，也罢，我终究是被羊乳烹煮的羊羔，别无选择。 神啊，你的意念何其众多，我若一一点数，比海沙还繁多。 我曾意图远走高飞，在荒无人烟之地了此余生，可是敌不过双翅折断。坠地之鸟，顾影自怜，亟待起风，以了夙愿。 …… 断断续续又零碎不堪的意识在混乱空间里一闪而过，那空前膨胀的灵魂在半沉睡状态中自我拉扯，屏蔽了一切的苦楚和挣扎，宛如回归最自由。 楚忆轩，当他回想起自己那可怜的名字时，一切都像预定好一般，所有的一切都为他让路。他是巡礼领地的帝王，是俯瞰苍生的天神，是祸乱人间的恶魔……他是，楚忆轩！ 当他找回自己的名字，他就知道自己的灯火即将燃尽，亦或者烧透天空。 自由，前所未有的自由，那种切实的、充盈灵魂的感动。他自己也说不准，从搅乱自己神智到自寻死路是否也在神明的掌握之中，但他已经尝到了甜头。 他的心头充满了杂念，又毫无杂念。每个念头都是他迸发而出的想法，他的意念充满了整个空间，或者说这个空间都是由他的意念构成。这是什么样的境界呢？楚忆轩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神吧？谁在乎呢？一点也不重要。物我两忘，无我无物。仿佛全知全能，又仿佛无知无能，从一个极致到另一个极致的微妙点。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畅快淋漓，他终于明白了所谓命运人生。 是的，他或许从呱呱坠地那一刻起就生活在神明的掌握之中，始终在神明的掌纹间舞蹈，这是他的轨迹，或许不容偏颇。这虽然重要，但并不是全部！绝不是他人生的全部！ 很简单，简单至极的道理。 你必败无疑，但你不能在此之前就认输。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只是不愿意接受罢了，骄傲如他不愿意接受败局，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力。他是最虔诚的信徒，同时又暗藏最傲慢的桀骜。 神明划定楚忆轩的一切，却留他自我思考明悟的余地，这才是他置放骄傲之处。 就像人终究会死，但不应该就此自甘堕落，人还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存在，并不会因为必死之身就抹灭了存在的意义。 所谓之自由，并不是简单地为所欲为。你所做的，是你想要做的，而不是别人想要你去做的，也不是你以为你想要做的。这并不是简单的事——不是因为物质层面的你缺乏力量，而是精神层面的你还在沉睡。你甚至无法倾听自己心底的声音，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就像楚忆轩，他到此这十八岁，将近十九岁的一生被自己的囚笼所捆缚，自己给自己施加了痛苦磨难，伤害了太多不该伤害的人。 天启者的救赎——呵，原来早就在暗示我了嘛！ 混乱的空间在一阵极致扭曲后瞬间破碎，石破天惊的畅快震动整个幻世大陆。 他回归了，以虚无的灵魂姿态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或许是灵魂，或许还要超脱于灵魂。 他复活了，理所当然地重临于世。他甚至可以肯定地说这次复活背后依然有神明的影子，绝对不是单纯地由克莱德扭曲轮回法则让他重归而已。这样看来，他似乎依然生活在神明的阴影下。 不过，这不重要了，或者说楚忆轩已经放下了执念。那种由叛逆和幼稚追求自由想法所支配的执念，再也不能使他感到困惑痛苦，反而给了他新生。 这里是恶魔城的原址，可是现在只剩下了突兀的荒凉，焦土和着扭曲的恶念，灼热的执念还在痛彻心扉，可是被人族王国和妖族帝国联手封锁的地界并不容许任何人踏足半步。 寝陵倒是磅礴大气，至少面积看起来相当不小。 楚忆轩甚至在俯瞰之余还有心情自娱自乐，完全不同以往的轻松心境让他于宁静祥和重归于好。他记得自己曾在这里睥睨天下，嘲笑英雄尽猪豚，从这里流的血让大地都饱足，有无数的泪水汹涌在叹息之墙外的护城河淤泥上。 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动摇他，无欲无求又坚不可摧，自由灌满了他，那是真正的自由和信仰。 他曾经高举着这面旗帜，事实上，他既是最虔诚恪守的信徒，也是最叛逆高傲的狂徒。直到现在，他回首望去，只觉得自己当时的幼稚，自以为是的潇洒自在归根结底还是建立在虚无的力量之上。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逍遥游》。 楚忆轩在那里，没有任何形体，也不需要任何形体，可是整个幻世都知道他回来了。所有人抬起头，仿佛楚忆轩就在他们头顶三尺之处俯视着他们。 没有表情，可是大陆上每个智慧生物都知道楚忆轩在笑，那种温和淡然，同时也浩荡无边的意念。每个人都不得不诚惶诚恐地垂首，甚至匍匐在地。哪怕是已经接任教皇一职的海里克斯也眼神复杂地看向天空。 于是天开了，有光降临在大地，宛如行走，宛如飞翔。 光点飞快地渗入土地，被战火摧残得千疮百孔的焦土极速改变，变得肥沃而充满生命力。这是月辰。 还有炙热的澎湃能量涌入地壳以下，补充进几近枯竭的元素结晶矿脉中，稳固起被恶魔抽得支离破碎的魔网。这是日辰。 rou眼难辨的能量从无尽虚空汇聚而来，扶持起因为战争能量碰撞而岌岌可危的空间壁障和时光线。这是星辰。 有数不清的灵显露出来，金光点点，布满幻世，低声呢喃赞颂着楚忆轩的丰功伟绩，展开的画面犹如史诗神话。 楚忆轩心满意足，便离开到虚空去。他的离开就像到来一样突兀，宛如昙花一现。可是幻世留下的深深烙印证明这绝不是幻觉，那是他存在并且一番作为的证明。 楚忆轩晓得许多事情，比如说他一众亡灵的去向，比如说恶魔城现在依然存在于混乱虚空的某个角落随波逐流，比如说加努阁下的真身其实是巴卡尔，比如说解答者和疑问者其实是一灵双体的后天神灵…… 他在虚空里隐秘一笑，这里的故事该结束了。 神明传来召唤，把他从虚空之中召去。 是时候清算了，我们之间的纠葛需要一个了结，神明！如果你想要的是毁灭，那么，如你所愿！ 这盘神明铺设的对弈赌局，一方面邀请楚忆轩入席摆在旗手的位置，一方面又把楚忆轩压入棋局作为棋子百般愚弄。可是如果知道了最终意图，那么即便手段难测，终究是有迹可循。楚忆轩便是凭借此在神明手下多次绝境求生，甚至反而利用神明的手段破而后立。 这样简单明了的召唤，只能说明神明觉得时机成熟，亦或者腻味这无聊的游戏。不过对于现在的楚忆轩而言也无所谓了，到底是出于怎样的想法，至少这是一个终结。不论什么恩恩怨怨都会结束的，不是吗？ 至少……在楚忆轩消失于虚空之时还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他又出现在原地，仿佛没有离开过一样。消失的瞬间又出现，从单纯的时间线而言，他是没有离开过的。 事实上，他现在——姑且称为灵魂的东西——已经陷入混乱一片，有点像电脑卡顿的意思。 一瞬间接受的信息量颇大，一时反应不过来。 神明，是的，他见到了神明，也像他之前意料的一样，他对高坐在神座上的神明大打出手——哪怕是神明用楚月做威胁，不断激怒他也在楚忆轩一早的意料之中。 可是，讲道理……道理我都懂…… 楚忆轩的灵魂体霸占着虚空，意识扩张了整个无尽虚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现在就是无限。他还有些呆愣，毕竟他也万万没想到自己专心对弈的“神明阴谋”也只不过是神明之间的对赌内容罢了。 从前有个神明无聊得慌，于是找到另外两个神明：“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开个赌局，我输了就把自己赔给你们。你们输了就把自己赔给我，啊，就是要言听计从的那种，不论什么命令都毫不迟疑的。” “我要从盗宝奇兵团的后代里彰显我的威能，要有三个后代被拣选，向我举手攻击。” “如果他们能伤到我，算我赢，你们赔给我一个纪年。如果能重伤我，也算我赢，你们赔给我五纪。这证明我培养能力足够强。” “嗯，可以。如果他们敢向你举手攻击却伤不到你，就算我们赢，你要赔给我们十个纪。” …… 至少楚忆轩看到的就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协商对赌场景，随随便便就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心魔是假的，被神明临时创造出来引导楚忆轩。薇薇安是假的，被神明临时创造出来引导齐琳进而引导楚忆轩。楚月是假的……好吧，现在已经成为真的了。 一双茫然无辜的水汪汪大眼睛在金属巨柱上睁开。 楚忆轩收回蔓延到无尽虚空各个角落的庞大意识，有些感慨万千的意思——唉，神明真无聊……咳，不是……那什么，算了，当我没说。 一边收回思绪，一边不急不缓地移动向亦虚亦实的现世空间。 他知道了自己的概念恶魔种族是怎么来的了，也知道小光和小暗是谁，只是时间线有点混乱。 在未来某个时间，他会重新找到小光和小暗的真身，并且把概念恶魔的传承交给他们。而他们则会回到过去，找到过去时间线里的天问，完成交接——小光和小暗正是神明培养的盗宝奇兵团后代三人中的另外两个！ 这样，事情就很简单了。某个神明搞事情，曾经在地球上胡混过的一个组织，把他们后代里抓起仨倒霉蛋子就风风火火地开始培养。很不巧，楚忆轩就是其中之一，那些磕磕绊绊还有什么天启者的幺蛾子都是神明整出来的美其名曰“成长肥料”，就是为了刺激楚忆轩成长，好好打磨棱角，补全缺失。 好吧，美丽的误会。 如果时间没错的话，另外那两个倒霉孩子早就消失在现世，前往其他位面被神明分别培养了。 神明…… 想到这里，楚忆轩突然觉得自己心情很复杂——他、小光、小暗把那个培养他们的神明亲手坑了——没错，他们动手攻击，可是联手也伤不了神明分毫！ 虽然那个蠢萌蠢萌的神明培养手段有点粗糙，但是一想到楚月重归、幻世中战死者会复生、现世中死于降世神灵的人也会复活，一切就像一场梦…… 想一想，完全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一切补救都来得及。这么说，他们似乎，好像，貌似，可能……还真的有那么一丢丢对不起培养他们的神明。 不过看另外两个神明和自家神明那么熟悉的样子，应该不会做这样那样不可描述的事情……吧？ 楚忆轩想了想，还是决定骗自己一把，神明之间的事，可不是他能够插手的。更何况，他还隐隐约约觉得喜闻乐见呢。 轩，这是神明的名字。 他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要改个名字才好，总觉得变扭。 思绪还在乱飘，可是他已经不知不觉跨越数不清的空间壁障来到现世，神灵降世的混乱时代。 他俯瞰着纷乱的世界，时代帷幕的拉索就在他手上，只要念头一动，那便是历史的崭新篇章。这种强大到淹没世界的力量刚刚获得没多久，本应该让他兴致勃勃的神秘，现在已经让他觉得无聊。 境界的区别，以往凭借一腔热血，举着自由信仰和爱的旗帜就敢对神明发起冲锋的幼稚楚忆轩已经消失了。内敛了锋芒毕露的他更愿意做一个才华横溢的诗人或者画家，一笔一画描刻这个世界或喜或悲。并不是被磨灭了愤怒和热血，而是他已经有了比之更容易掌握并且持久的内驱力。 自由，真正的自由。 有所依，则游天下。无所依，则游无穷。 看着纷乱的战争，神灵和人类之间的对抗，神灵和神灵之间的战斗，神系与神系之间的碰撞……楚忆轩心里露出一个淡笑，就像在看曾经幼稚的自己。 “真是难看啊，苟延残喘的你们，”他的声音轻柔地回荡在天地间，桀骜不羁的轻笑，玩味的痛心疾首，不轻不重的讥讽，带着丝丝甘甜的笑意。“就像当时的我。” 他们的反应和另一个人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天，仿佛是在为新王献上赞歌，瞻仰无上威能，又成了他的荣光一部分。凡人如此，神灵也如此。 齐琳仰起头，燕点也仰起头，韩逸仰起头，楚月也仰起头。 楚忆轩的父母酒杯和小滴也抬起头，韩逸和燕点的父母苍云和点点也抬起头，齐琳的父母龙魄和冰淇淋也抬起头，盗宝奇兵团副团长也抬起头。 他是谁？他可是楚忆轩！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