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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金陵金梦 38、杀伐果断

    等黄炳文离开之后,王冲在朱希忠的轿前躬身施礼,讲道:“卑职叩见王爷。”

    “王冲,我且问你,海盗头子林一官到底死了没死?严世蕃运往海外的巨额财产,到底藏何处?”神情严肃的成国公朱希忠问道。

    不知道朱希忠刚才看过什么,闻听此言,王冲吃惊不小,赶忙答道:“启禀王爷,卑职剿灭伊岐岛的海盗之后,便带着滞留在萨摩的杨暖归国述职,当时,误认为叛匪林一官已死在了琉球;直到郭奕和许灵儿从海外归来,才知道这个叛匪诈死逃亡,说明他仍然放不下那笔财富,萨摩领主岛津义久为了抓获林一官,放火烧了他的商船,这才让我们抓到了罗阿敏,根据审讯结果来看,基本掌握了林一官藏宝的情况,但我们却不懂寻宝之术,这都怪卑职无能,没能办好差事,请王爷发落。”

    朱希忠点头答道:“本王以为,既然罗阿敏能够获救,那林一官未必死了,东厂从海外传来的密报称,海盗集团有了新的首领,继承了林一官的衣钵,切不可对其放纵,着许灵儿再赴扶桑,协助郭国强继续剿匪,若有可能,先把陆云龙等人的遗骨运回京师,让他们魂归故里安息吧。”

    “卑职谨遵王爷之命。”

    “还有那位举人出身的杨暖,滞留海外多年,仍心系故土,协助你们剿匪有功,虽然其家眷都是倭人,却仰慕我中华之国威,你们要尽最大的可能,把他的家眷们都接回来吧。”

    “卑职明白,决不辜负王爷的厚望。”

    “既然你们初步掌握了海盗藏宝的地点,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想把这笔巨款运回来,并不容易,一旦落入倭寇之手反而不美,等将来时机成熟才说吧。不过,此事已经上达天听,在黄锦的撺掇下,黄炳文以调查前应天巡抚蔡德忠为由,不日将下江南,已经动了寻宝的心思,本王对此人终归不大放心,你们切不可大意。现在,回家去看你的夫人和儿子去吧。”

    对于成国公老王爷的信任,王冲颇受感动,心中暗想:若没有老人家的鼎力支持,立功受赏暂且不提,凭自己这悲天悯人的心肠、耿直的性格,怕是早被jian佞陷害,而下了大狱,眼瞅着须发皆白的老王爷,越来越显得苍老,不禁黯然泪下,扑通一声跪倒,讲道:“王爷的大恩大德,卑职此生无以为报,唯有忠心报国,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朱希忠凝视着王冲,平静地讲道:“起来吧,年后你还要随本王巡防九边,我老了,今后朝廷还要靠你们这些忠勇之士,去吧。”

    “请老王爷多多保重!”

    等朱希忠的轿子移驾回府,王冲对张千户等人训诫了一番,回到家时,天已经亮了。郭奕母子和两个丫鬟还没起床,正在厨房做早饭的许灵儿,忽听有人敲门,赶忙跑了出来。

    见是王冲回来了,许灵儿急忙问道:“冲哥,为何到现在才回来?朱辉他们没事吧?”

    王冲跟着来到了厨房,把昨晚的经过简述了一遍,对于那位赶大车的小伙儿,许灵儿颇感惊奇。

    “朱辉真行,不知道从何处请了这么一位高手,看来,这小子已经长大了,十分机警,灵儿,等你再赴日办差,就让他当个帮手吧。”

    “哥哥,刚听你所言,黄炳文还未善罢甘休,即便是以调查蔡德忠为由,仍会在陈元化、汤景、吴襄和玄德真人等人的身上打主意,倘若真让他们抓到了罗氏姐妹,可是给海大人添了天大的麻烦,虽说你现在位高权重,但能绝对信任之人并不多,因此,必须得让朱辉继续留在南京,以防意外。”

    “我更替你们在海外办差担忧,既要防范海盗死灰复燃,又得解救二位老人,还得帮忙寻找徐鲲,为了让陆大人及逝去的四位弟兄魂归故里,还不知要费多少周折,更要命的是,如何才能把杨暖的那群妻妾儿女安全接出来,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入手,真是难为郭大人了。”

    听王冲一连提起了这么多任务,许灵儿微微一笑,提醒道:“冲哥,别忘了,还有件大事。”

    这时,王冲不禁一愣,忽然想起了一件大事,认真地讲道:“灵儿,你老大不小了,既然你不愿意再回辽东,也不愿赴大同去见如松,在我看来,朝鲜国的那位李舜臣,其志不小,将来功业也许不在如松之下,若有机会,哥哥我托人给你做媒……”

    许灵儿羞涩地低下了头,赶忙讲道:“哥哥,不要再说了,我说的大事,指的是岛津家要来朝贡贸易,他们还期待着得到市舶司豁免关税,甚至还想赴京师见驾讨封赏,我们得尽快拿个主意,到底该何去何从?”

    王冲意识到,这确实是件很头疼的大事,叹了口气,讲道:“是啊,岛津家确实帮过我们,舅舅也答应过人家,可让朝廷豁免他们的关税、再另加封赏,实在勉为其难,到目前为止,这件事还没敢给成国公老王爷提过,但如果不答复岛津义久,恐怕舅舅的日子也不好过,更别提还有很多差事要办。”

    “宁波市舶司的关税,该收还是得收,等我回去找郭大人商议,务必让罗阿敏相信林一官已死,让她死心塌地的配合我们,若是能寻到林一官所藏匿的财宝,反正我们要运回国也不容易,拿出一些分给他们,就当退还了他们的关税,不知能否行得通。”

    “灵儿,不要太天真,林一官师从超级大海盗徐海,藏宝之术极为诡秘,王直、徐海被剿灭这么多年,他们所藏的财宝依然是个谜团,就连文涛和马五等人也没办法,更何况,还有无数双豺狼的眼睛,始终在盯着那笔财富,目前切不可轻举妄动。”王冲不无忧虑地答道。

    许灵儿眨了眨眼睛,接着讲道:“哥哥,还有个办法,那就是让南京的汤景配合我们,反正我们拿着他的短,让他来和岛津家交易,无非是汤景赔些银子,先把岛津家应付过去,也别让朝廷抓到我们的短处,如若不然,恐怕郭国强大人会被岛津家赶出去。”

    “这主意甚好,这汤景贪了人家徐鲲百万两纹银,赔这点钱,对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哥哥,若要办成此事,还得宁波市舶司的徐提举的配合,如果我们不依靠成国公老王爷,就得指望海大人,请海大人出面联络徐提举,肯定能办成,过了初五,我便返回南京安排此事。”

    王冲点头答道:“好,就这么办,务必要保住舅舅在岛津家的地位,倘若将来那些狼子野心之人,要征大明、降印度,我们得能做到知己知彼、有所防范。其实,我看林家兄弟都很有才干,文涛的才干远在他哥哥之上,若他愿意加盟我们锦衣卫,必能成为国之栋梁……”

    提起了文涛,许灵儿心乱如麻,赶忙讲道:“哥哥,人各有志、不必勉强,或许文涛能成为一代国师,让两国永不交兵。”

    “若是文涛能成为东洋人的国师,也许将不会再有倭寇,但愿苍天保佑他吧。”

    正月初六,许灵儿辞别了王冲、郭奕,快马加鞭前往金陵,一路无话。

    次日,许灵儿住进了汤府,便带着朱辉去拜见海瑞,来到应天巡抚官邸,发现这儿没一点过年的气氛,府里的生活依旧十分简朴,对海瑞的敬意油然而生。

    二人在书房拜见了海瑞,简单寒暄几句,便切入了正题。

    这时,海瑞通已经得知,担任东厂掌刑官的黄炳文,于正月初四便到了南京,他在西安门外三条巷租了座宅子,召集了几个泼皮无赖,暗中开始招兵买马,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接着,许灵儿把京城发生的情况,给海瑞讲述了一遍。

    海瑞忧心忡忡地讲道:“现如今,大量的白银自海外流入,江南一带豪强并起,这些人有了钱之后,根本不管小户人家的死活,炫富斗气、争强好胜,比着攀官府的高枝,黄炳文这种无耻之徒到了江南,必然会成为豪强们巴结的对象,他们会狼狈为jian、残害百姓,祸害江山社稷。”

    “江南富足之地,也是天下粮仓。所幸皇上圣明,此地由海大人主政,实乃百姓之福,可黄炳文这种败类投靠了东厂,南下金陵,名义上是要调查海盗,暗中还不知干些什么勾当,如何对付黄炳文,请问海大人可有什么良策?”许灵儿问道。

    “黄炳文此番来到南京,他即不住官府驿站,又不去东厂管辖的织造府,明知道他采用栽赃陷害的手段,霸占了翠花楼,却又查无实据,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现在只能派人对他暗中监视。”海瑞答道。

    如今,朱辉当了锦衣卫的总旗,言谈举止也像模像样,讲道:“海大人所言极是,我也在暗中监视翠花楼,今日早上发现,有一伙土豪恶霸从翠花楼出来,直奔西安门外三条巷,看来他们全都傍上了黄炳文,这些泼皮无赖们搅合在一起,犹如百足之虫,将来对付他们,实在令人头痛。”

    海瑞听罢点点头,清了清嗓子,慷慨激昂地讲道:“务必彻底打击土豪劣绅,他们丧心病狂、兼并土地,建赌场、开妓院,还放高利贷,那些卖掉土地的小户人家,无知的愚民,拿了现银就进赌场,输干了银子,便是男盗女娼,成了泼皮无赖,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若是将来倭寇来犯,必将天下大乱,呜呼,治大国,若烹小鲜,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为民请命,保社稷安稳,海某定不会退缩,将以死报答君恩。”

    “土豪劣绅、泼皮无赖宛如遍地的野草,如何下手?”许灵儿问道。

    “从致仕还乡的前文渊阁大学士徐阶下手,点起这把火,形成燎原之势,看哪个豪强,还敢干丧尽天良之事?”海瑞愤慨地答道。

    许灵儿清楚的记得,当年她跟随李成梁拜见徐阶的情形,正是徐阶的英明果断,定下计策,才抓捕到了罗文龙,铲除了误国害民的严氏父子;后来,听闻海瑞为了江山社稷,上疏大骂嘉靖皇帝,若不是徐阶和成国公老王爷积极营救,怕是早已屈死在狱中,本想再问问海瑞,为何要从徐阶下手?忽然,她想起了徐阶的亲侄儿徐鲲,那副德性比严世蕃差不到哪去,便黯然一笑,忍不住叹道:“真是难为了海大人!”

    “海大人,若是需要我朱某之处,请尽管吩咐,如今我师从少林月空长老,身边还有位长春演道主教的传人,对付那些土豪劣绅、泼皮无赖,自然不在话下。”

    “好!年前我去过栖霞寺烧香,拜见了月空长老,长老的为人处世,以慈悲为怀,这自然没错。不过,我来提醒你,朱辉,你小小年纪出任锦衣卫总旗官,才刚刚入世,还不知道世间有多少野心狂妄的小人,更有那出卖良知、行为毫无底线的邪恶之徒,我来教你杀伐果断,切不可行妇人之仁。”

    “海大人,我华夏自古以来乃礼仪之邦,行孔孟之道,为何还要这样?”许灵儿惊奇地问道。

    海瑞加重语气答道:“孔孟之道,重在教化人心,无奈不学无术者居多,世间小人远多于君子,信佛祖乃出世之道,行善事而修来世,故此信者信之,不信者远之;而如王金、玄德真人之流,则以‘现世报’为诱饵,蛊惑人心,让那些邪恶之徒,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们整日里讲些玄而又玄的修真典故,骗人修仙炼道,直骗到了紫禁城,竟获先帝的信任,先帝明知道长生不老之术为骗术,依然抱以侥幸的心里,心甘情愿的受其诳骗,这些人以入世之道,行坑蒙拐骗之勾当,已成为我大明江山之毒瘤,早已背离了太上老祖、道德真君的本意,那些追求现世享尽人间荣华富贵,还梦想得道成仙,信这些旁门左道者,在我大明犹如过江之鲤,唯杀伐果断,方保天下太平!”

    这番话讲得是抑扬顿挫、慷慨激昂,让年少的朱辉顿时热血沸腾,在他看来,王冲等人太过于迂腐,才导致在锄jian时失去了很多战机,如今得到海瑞的支持,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兴奋地讲道:“海大人,我明白了,必然不会辜负大人的厚望。”

    于是,海瑞拍着他肩膀,赞道:“好!壮士!今日陪老夫多喝几杯。”

    仆人摆好了三菜一汤,烧白菜、烧豆腐,炸河虾,还有一盆老鸡汤。

    三人来到在客厅,海瑞亲自抱起酒坛子,给每人斟满了一大碗,然后,又给每人盛了碗汤,笑着讲道:“本巡抚不是很讲究,请二位不要见笑。”

    “海大人的清廉天下名扬,今日能与海大人共餐,实乃三生有幸。”许灵儿答道。

    连喝了两勺汤,海瑞才发现碗里尽是鸡肋骨,找不到一块好rou,便对着老家人问道:“家中来了贵客,为何不现宰一只鸡?还拿这锅汤接着再熬,真是岂有此理!”

    老家人委屈地答道:“老爷,咱家最后一只老母鸡,昨天,你不是让俺送到施粥棚了吗?”

    于是,海瑞尴尬的一笑,摇着头讲道:“比起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咱们还是能吃饱的,来、来,二位不要客套,吃饱喝好才是天道!”

    许灵儿不由得一阵心酸,普天之下哪有这样的巡抚?她端起大碗酒,举案齐眉,讲道:“今生以海大人为楷模,敬大人一杯!”

    朱辉也跟着起来敬酒:“海老爷,真君子!敬你一杯!”

    三人开怀畅饮,时而呵呵大笑……

    吃完饭,二人辞别海瑞,出了应天巡抚的官邸,天刚未时,许灵儿想让朱辉陪同,前往栖霞山拜见月空长老。

    但朱辉以害怕见到张敏儿为借口,无论如何不肯去。他回到汤府,发现宋河正在坐在门房,咧着大嘴侃侃而谈,把婉兮听得如坠云雾,半张着小嘴呆呆发愣……

    朱辉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当讲到全真弟子丘处机东归,回到燕京入住太极观,改名长春宫,他忍不住推开了房门,大声讲道:“呼保义,你这全真派传人,有了用武之地!”

    发现朱辉回来了,宋河起身问道:“哥哥,有什么好事?”

    这时,婉兮拦在门口,追问道:“丘真人后来怎么样了?”

    朱辉瞪了她一眼,神秘一笑,答道:“快走开,不要误了我们的军国大事。”

    气愤不平的婉兮闪到一旁,宋河快步走了出来,到了无人之处,朱辉低声问道:“京城有个锦衣卫将领名叫黄炳文,老弟可曾听说?”

    “这王八蛋在我小的时候,欺负过我爹,你问他作甚?”

    “他现在就在南京。”

    “俺来金陵玩耍,这大过年的,他来这干什么?”

    “干什么?来欺负哥哥我来了!”

    “他敢!奶奶的熊,杀了他!”

    “对!老弟,咱俩想到一块了,今晚就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