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奈何年幼
第二日早朝，胡濙拿出奏折，朝野一片哗然。 胡濙历来深沉，很少发言上书，此次却一改常态，锋芒毕露。 奏折痛斥孔明、刘伯温、周忱三人祸国殃民，列举条条框框，激起百官怒火。 一时间，奉天殿前百官吼声差不多要把屋顶掀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百官气势汹汹往东宫去，求太皇太后下召处死孔明和刘伯温，周忱似乎早已得到风声，不敢出现在朝堂之上。 刘伯温和孔明也不知躲到了哪里，一晃眼就不见了。 杨士奇捋着胡须，缓步走到百官面前，伸手拦住，“诸位稍安勿躁，太皇太后在东宫静养，我等不得唐突，惊扰她老人家。” “大学士为我们做主啊！”一个年轻官员气红了脸，大声喊道。 于是乎，几百个大臣都集体嚎叫起来，“大学士为我们做主。” 杨士奇一脸为难，朝着龙椅一拜，说道：“皇上静养，无法上朝，老朽人微言轻，岂敢胡言乱语干涉朝政。幸而有太皇太后坐镇东宫，也不至于惶惶无措，失了分寸。” “大学士说得对！”一个年轻御史突然吼起来，“咱们就去找太皇太后，请她圣断，决计不能姑息养jian，让孔明、刘伯温这等小人留下误国！” “对！小人误国！” “该杀！” “该杀！” “杀了两个小人jian臣！” …… 一时间奉天殿吵嚷得好像打仗一般，一群激愤的官员都朝着东宫去。 太皇太后已经起来了，她心情不好，因为太监来报，皇上昨天在静心堂不吵不闹但也不吃饭。 这是准备绝食抗议吗？ 太皇太后微微有些头疼，她不明白，明明多么乖巧的孩子，怎么说变就变了，变得如此偏执！ 都怪！ 都怪那些jian佞小人！ 皇帝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小孩，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哪来这么多主张。 对！ 定是那些jian佞挑唆，自己也是太大意了，怎么会让这些小人轻易影响了皇帝。 正思考着，只听得外面吵吵嚷嚷的，太皇太后立马沉了脸，不高兴的问道：“何事？” 金英看出太皇太后的不快，立刻跪下说道：“太皇太后，是朝臣来了，说是求太皇太后主持公道。” “哦？”太皇太后抬了抬眼皮，“四大阁臣也到了吗？” “回禀太皇太后，四大阁臣，除杨溥大人抱病，其余三位都来了。”金英说道。 太皇太后端正了面孔，仪态威严的坐正，“让三位阁臣进来。” “是。”金英派人去宣。 外面的吵嚷声似乎更大了，但随着太皇太后宣见三大阁臣的号令传出，声音到时渐渐小了。 脚步声响起，太皇太后依旧扶着额头，杨士奇和杨荣看着太皇太后这幅样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杨荣看了看胡濙，胡濙却目不斜视看着前方，脸色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安！”杨士奇三人跪下行礼，并不十分华丽的殿堂静悄悄的，三人等待良久，只听得太皇太后长叹了一口气。 杨士奇拱手问道：“不知太皇太后为何叹气。” 太皇太后似乎才回过神来，看着三大阁臣，摆手说道：“起来吧。” 三人谢恩起身，太皇太后冷声说道：“你们三位真是让老身失望，先帝念皇帝年幼，将朝政托付给你们，你们既是朝臣，又是帝师。可如今，皇帝被jian佞小人蛊惑，你们非但不多加劝诫，安定人心。反而碌碌无为，任由朝臣在宫中乱闯嚎叫！哀家还没死呢！” “太皇太后恕罪！”杨士奇带头跪下，杨荣胡濙也随之跪下求罪。 杨荣说道：“太皇太后明鉴，人臣之责，自是匡扶社稷，劝诫天子。但奈何君臣有别，尊卑有序，臣等也想倚老卖老，求皇上惩处jian臣。但奈何皇上是尊主，我等身为臣子，不好逼迫犯上。为今之计，只能求太皇太后出山，惩处jian佞，还朝廷一个安宁。此刻人心混乱，朝臣不安，还望太皇太后早作决定，至于臣等失误失责之处，日后自会请罪。” 杨士奇说道：“正是如此，求太皇太后出面，先行安定人心。” 胡濙全程一言不发，仿佛是个透明人一般。 太皇太后在东宫和杨士奇三人谈话时，蜗居静心堂的朱祁镇依旧不饮不食，他嘴角微微有些干裂，舌头舔过，只觉微微发苦。 何苦如此折磨自己呢！ 朱祁镇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王振，轻轻问道：“王振，你怕死吗？” 王振低头说道：“怕。奴才胆小，最怕死。” 朱祁镇笑了，拍拍王振的肩膀说道：“你放心，朕不会让你死。” 王振正要说话，突然眼中射出精光，看向小院西南角，挪动脚步，把朱祁镇护在身后。 小院西南角是一块不规则的大青石，此刻这石头摇摇晃晃的，居然被一把推开，露出一个洞口，随后钻出一个脑袋来。 “别动手，哈哈。”还没得王振动手，一个声音率先响起，声音浑厚带笑。 朱祁镇微微一笑，只见刘伯温从洞口钻了出来，他随意拍拍身上的泥土，大步朝朱祁镇走来，跪在地上。 “皇上。”刘伯温笑了。 朱祁镇看看洞口，笑道：“堂堂刘伯温居然钻狗洞？” 刘伯温脸不红心不跳，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笑容说道：“为了皇上，就算是茅坑，臣也钻了。不是有句话叫，大丈夫能屈能伸，能钻能爬。” 朱祁镇大笑，“好好好，以后朕非得叫你钻一回茅坑。” 刘伯温依旧老神在在，拱手说道：“却之不恭。”衣袖轻拂，神态昂然，好个潇洒不羁的伟丈夫。 朱祁镇问道：“形势如何？” 刘伯温细细看了看朱祁镇，打量着他稚嫩的面孔，总觉得那一双明亮深沉的眼睛，好像长错地方了。 刘伯温轻叹一声，拱手说道：“皇上，奈何年幼，如何扶摇直上九万里？” 朱祁镇默然，年龄就是他最大的缺点和劣势，不管他做什么，人家始终都会觉得他在耍小孩子脾气。 就算他是皇帝，那又如何，也不过是个儿皇帝。 刘伯温说道：“皇上，形势危急，我和孔明只得出宫暂避。臣冒死前来，只想劝诫皇上，千万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万事都以保全自身为主！皇上，朝政可暂时搁置，以退为进。皇上只要想通了，此次危机也就化解了，太皇太后始终掌握大权，皇上万万不可违逆。皇上万万不可小看太皇太后，天高海阔，臣等会一直等皇上，等到圣明天子君临天下的那一天！此志不移！此心不忘！” 门外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朱祁镇对着刘伯温伸出手，刘伯温头叩地，举起双手握住朱祁镇的小手，紧紧的，却又轻轻的，生怕把皇上捏疼了。 “请皇上务必保重。”说完这句话，手松了，刘伯温脚步一蹬，已经窜到洞口，钻了进去。王振飞身上前，一手提起青石，稳稳按下，洞口深陷，青石下压。 脚步声已经来到门口，轻轻的叩门声响起，朱祁镇神色变幻，突然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嫩rou，剧烈的疼痛，疼得他两行眼泪滑落。 门轻轻打开，朱祁镇哭嚎着奔向门口，嘴里还大叫着，“皇祖母，孙儿再也不敢了，呜呜呜，放我出去。孙儿再也不敢了，孙儿再也不任性了！” 朱祁镇撞入一个人怀里，也不管是谁，死死抱着就是一阵哭嚎。 “皇上！皇上！”门后站着许多人，当先抱了朱祁镇满怀的，就是杨士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