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绦虫
芙蓉悄悄拽拽云初,要她应下。 这段日子她们没少受气,今儿正好借机露一手,显显她的旷世之才,震震这些人。 想法不错,可芙蓉哪知她家四奶奶已换了灵魂,早不会作诗了,哪还有什么旷世之才? 见董和两眼放光,一脸崇拜地看着云初,太太忽然想起曾听潘敏说过,看见他和云初在一起,拉着手不说,云初还摸他的脸蛋,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居家过日子,讲究个贤良淑德,女人勤俭持家才是根本,那什么诗啊、赋啊的,都是男人做的,我们女人不兴这个……”又看向三位小爷,声音出奇的和蔼,“要晚了,你们快去吧,仔细被先生罚。” 见母亲反对,董和不敢多说,忙应了声,调皮地冲云初眨眨眼,辞了太太及众人,随董信、董义走了。 还是姨妈好,知道她不会这些劳什子,关键时刻替她解了围,见几位小爷被撵走了,云初心里一轻,抬头冲太太笑笑,正要说话,心一动,不对! 怎么听着这话竟有些刺耳,貌视里面还带着骨头,对上太太寒气森森的目光,云初的笑意僵在了眼底。 “云初,我知道你喜欢作诗吟赋,是个才女,万岁也允许女子参加诗会,但那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做的……”轻呷了口茶,太太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看,哪有已出嫁的女人做这些,不都守在夫家安分守己地过日子,你如今守节,按祖宗的规矩,就应该不出外庭,出必掩面,窥必藏形的,怕你委屈,我才放任你,但你自己凡事也要有些分寸才好……” 既然知道董国公要用云初做饵,她就得时常敲打敲打,免得这鱼没钓到,饵先被吃了,她问谁要那块牌坊去? 云初脸色发僵,她又怎么没分寸了?太太哪只眼睛看见了? 至于安分守己,自己只是用脑袋想了想,又没说出来,太太又怎么会知道她想改嫁,不想安分守己地过日子? 难道太太是神仙,能掐会算不成? 眼角瞥见喜菊脸色发白,云初心一动,难道是撞见陆轩的事儿被太太知道了? 想到这儿,云初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正要谢罪,瞧见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一转念,他们只是偶遇,她一句话没说,也不算没分寸,果真这么应下了,就凭这些人,还不知背地里琢磨出多少龌龊事儿呢。 这种事情她是坚决不能认的,否则,以后岂不没了自由! “姨妈,媳妇寡居,自知身份不同,行事处处谨慎小心,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做错了,让您脸上无光,媳妇实在不知哪儿错了,还请姨妈赐教。” 众人露出一脸差异,不约而同地看向云初。 古人重孝,按规矩,婆婆当众训话,你就得听着,没错也得认错,求婆婆责罚,换句话说,对待婆婆的教训,要态度端正,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才女的脑袋是不是都被诗词歌赋塞满了,成了浆糊,竟敢当众质问太太? 见云初一脸的委屈,想起她的贴心,太太心就软了几分,暗悔自己的话有些重了,正要转圜,不料云初竟当众质疑,貌似她这个主母在血口喷人。 当着几个姨太太,不说出个一二三,她这个主母以后还如何立威 尽管知道董和不过是个娃娃,强说他和云初暧昧有些牵强,太太还是阴沉着脸,冷硬地说道: “听敏儿说,曾见你和七爷拉拉扯扯,可有此事?” 云初一怔,随即想起前些日子去看栾姨妈,途经一个小花园,遇到和奶娘走散了的小董和,见他嘴甜,又讨人喜欢,就掐了掐他水嫩嫩的小脸,后来听他说肚子疼,便领着他去找茅厕,正遇到潘敏…… 冷然地看着潘敏,云初很想扁她两脚,还是人不,董和不过五岁的娃娃,毛都没长,那也叫男人! 自己赶明儿牵条公狗在府里逛,算不算拉拉扯扯,暧昧不清? 见云初看过来,潘敏就挺挺胸,摩拳擦掌,斗志昂扬。先前丢了的面子,一定要找回来,董和再小,也是个爷! 就不信云初敢当众说他不是男人。 云初不觉间有些沮丧,说起来她的确和董和拉手来着,那不叫拉拉扯扯叫什么? 毕竟董和再小,也不能说他不是男人。 一会儿功夫,心思已转了几个来回,明知潘敏是赤裸裸的诬陷,云初却硬是想不出辨驳之法,生生地急出了一身的细汗。 “怎么,四奶奶敢说没有这回事吗?”等的不耐,潘敏索性先发制人,重拳出击,首先堵死了云初所能想到的所有拖辞,“……还是想说七爷不是男人?” 潘敏斗鸡般昂首挺胸,气势汹汹的架势,让云初想起那天她给董和号脉,遇到潘敏,她也是这一副神色,心一动,突然有了主意。 “姨妈不说,媳妇还真给忘了”敛起怒容,云初现出一副恍然之色,“姨妈别急,请让媳妇先问五姨太几个问题……”说完,不等太太答应,就看向钟姨太:“七爷一直在您身边,您有没有发现,他很能吃,却长不胖,个头也没六爷高?” 五姨太钟影是六爷七爷这一对小双胞胎的亲生母亲。她也是一样的想法,董和不过五岁,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太太和潘敏如此牵强地质问,明显是没事找事,与自己过不去,暗想是董国公在她屋里连住了三晚,太太嫉妒了,才借题发泄。 她也想开口为董和辩驳几句,但却和云初一样,思来想去的,觉得这事儿较不得真,立在那儿,心里已把太太的祖宗十八代都慰问了个遍,正咬牙切齿间,冷不防云初发问,怔了半晌,目光转向太太。 云初是怕太太不允,才抢先发问,钟姨太毕竟是奴,没她这个魄力,敢越了太太去。 “既然云初问,你就说说吧……” “四奶奶说的没错,这几个月来,七爷每顿吃的都比六爷多,但个头却没他高,大夫说孩子贪玩,消食也快,又在长身子,自然吃的多,不碍事的。” “这就对了……”云初点点头,“七爷是不是经常肚子疼?” “对,对,好长日子了……”钟姨太连连点头,“初时说是着凉了,用了几副药还是那样,大夫又说孩子长身子,也会肚子疼……”钟姨太又上前一步,倾身问道:“四奶奶可瞧出七爷是什么毛病?” “六爷七爷是双胞胎,都在长身子,您可听六爷嚷过肚子疼。” “这……”钟姨太一怔,随即醒悟过来,“……这岂不是说,七爷是得了病?” 云初点点头,却没回答,转头对太太说道: “姨妈,媳妇那日的确遇到与奶娘走散了的七爷,但并非如三奶奶所说,拉拉扯扯,是听七爷说肚子疼,媳妇给他号脉……” “胡说!你又不是大夫,怎么会号脉?” 没料云初别出心裁,剑走偏锋,会这样狡辩,潘敏先毛躁起来。 众人也是一样想法,但一来嘴没潘敏快,二来不关己身,自然是一副隔岸光火的神态,恨不能火势越大越好。 钟姨太牵挂着董和,云初又把董和的症状说的一丝不差,早信了她,见潘敏如此,就厌恶地皱皱眉: “三奶奶别急,先听四奶奶把话说完,再问不迟。”又问云初:“……七爷什么毛病?碍事吗?” 那日听董和吵吵肚子疼,云初的确给他号了脉,又问了平日的饮食起居,初步判断是闹虫子,于是特意检查了他的粪便,果然有绦虫节片,便断定董和得了绦虫病,本想领他去找太太,正遇到潘敏,一见面,便是一番嘲讽,赶巧董和的奶娘和丫鬟找了来,一见这架势,也知因董仁喜欢云初,这两人从来就是打不清的官司,怕惹上是非,索性领着董和先溜了。 惹了一肚子气,到了栾姨妈那,云初早把这事儿忘了个干净。 此事又被提起,想起董和虎头虎脑的可爱样,云初心就一软,想早点给他治了,别耽误了,怕古代还没绦虫这一说,掂量了半天,说道: “七爷是肚子里生了虫子,打掉就好了,不碍事的” 在现代,绦虫病的确不是什么大病。 “什么?四奶奶是说七爷中蛊了?”钟姨太脸色惊变,“是谁,谁这么狠的心,要害七爷” 说着,钟姨太目光犀利地扫了一圈,空气立时被绷的紧紧的,连太太都坐直了身子,紧盯着云初,生怕一个不好,枉担了罪名。 “中蛊?” 云初疑惑地问道,随即醒悟,钟姨太误会了。据说西域有一种蛊术,可以在人身体里种虫子。 “五姨太误会了,七爷不是被人害,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肚子里生了虫子。” “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钟姨太目光有些发直,“……咋就会变成虫子呢?” “meimei也别听风就是雨……”不是中蛊就好,见云初说董和不是被人害,三姨太孙风云胆子就大起来,“meimei既然担心,明儿找个大夫来瞧瞧便是,常言道,医不三世,四奶奶出身书香门第,祖上就没有会医术的……。” 言外之意,云初不懂医,别轻易就信了她。潘敏也附和道: “俗话说的好,凡事关心则乱,您这是关心七爷,所以乱了分寸,想我们府上请的那些大夫,别说三世,哪个祖上不是世代行医的,四奶奶是才女,兴许看过几本医书,但做诗还行,瞧病嘛,就……。” 最后一个“就”字,拉的长长的,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见太太也赞许地点头,众人就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云初一腔热血瞬间冷了下来,是啊,国公府有钱有势,什么样的大夫请不来,对于太太来说,身为母亲的责任更大于董和的性命,毕竟,董和的死活是与太太无关的…… “三奶奶说的对……”云初微微地笑着,“五姨太您别担心,我也是小时候看了几本医书,恍惚记得书上这么说,您不如再找个大夫仔细瞧瞧,七爷的病耽误不得,等虫子再大些,在肚子里打结,七爷就遭罪了。” 见云初顺着她说话,潘敏出奇的没再言语。 “虫子打结?”天真的董画仰头沉思,一脸的好奇,“那会是什么样子?我竟怎么也想象不出来。” “打结就是虫子蜷缩成一团,或几条缠在一起,拧成疙瘩……”云初面色祥和,伸手握成拳,比了比,“……嗯,就像拳头大小,堵在肠子里,疼痛难忍,虫子舒展开了,疙瘩就不见了,疼得就轻些,然后再出现……就这样,肚子里会时不时出现疙瘩。” “那……meimei可留意过”孙姨太恍然所悟,关心地问道,“……七爷肚子疼的时候,有疙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