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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后的清早,一日比一日要凉了。 近来因为建安侯府的大姑娘云月被钦定为了太子侧妃之后,在京中倍受瞩目的建安侯府,此刻却是‘乱’作了一锅粥。 早朝回来的建安侯,带回了一个不能再坏的消息。 千里加急被送至京中的消息上说,整十日前,荣家军主帅睿郡王,携一千‘精’兵深入乌凉山‘欲’剿灭败退的敌军,却反遭了敌军埋伏,全军覆没。 据说敌军先以自高山上滚下巨石来打‘乱’荣家军阵脚,士兵们四处躲避之际,山谷中的杂草忽被点燃,山谷前后的出口,皆被堵死,火势猛烈飞窜,整个乌凉山成了一座火海。 秋日里的枯草,一点便着,再有山风为媒介,火势滔天。 而荣家军一千人马,包括荣寅在内,皆被困死在了山谷之中,被烈火焚身而死,惨烈非常。 建安侯夫人听罢,浑噩地摇着头道:“怎么会……易城这孩子他怎么可能……我不信!” “怎么确定荣寅表哥……一定是被烧死了呢!既是被烧死的,那面貌定早已分不清了,如此说来也无法确定荣寅表哥已经不在人世,兴许他逃出去了呢!”云月也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朝廷既然下了定论,那便是有原因的。”建安侯纵然内心也是惋惜难过,但情绪还算稳定,看着妻‘女’,他缓声道:“带了一千‘精’兵前去。而自山中寻回的骸骨,刚好是一千零一具。包括易城他随身的‘玉’佩,都已经搜找到了。况且。十来日过去,若他尚在人间,又怎会不回营中。” 一切的一切,都印证着这个可怕的事实。 “我不信!”建安侯夫人脸‘色’苍白的高呼了一声,而后忽然昏厥了过去。 “母亲你怎么了!” “母亲……” 云月三姐妹哭作了一团。 建安侯满面着急的让下人去请大夫过府。 京城各处,已然炸开了锅。 就连城外的百姓,甚至都得知了消息。 被困在山中。让大火活活给烧死……这样惨烈的死法,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是应验在了他们最尊崇的睿郡王身上。 连尸骨也无从辨认,这怎能是一个英雄的最后归宿…… 百姓们无不是掬着泪,悲痛万分。 整座乐宁城顷刻陷入了沉痛无比的气氛中,半日之间。全城百姓皆自觉地换上了素衣素服。 宫中,咸丰帝神‘色’亦是哀痛非常。 只是有多少真,有多少假,无从分辨。 “荣家军暂时‘交’由副帅带领,按照原先的计划攻城。誓要以那沈歧的人头来祭,以慰睿郡王以及将士们的亡魂!” 卢治脸上的表情,终究是有了一丝变幻。 他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眼中恍若藏着一方被风吹皱的湖面。 荣寅,你的允诺还未实现。你真的……死了吗? ※ “娘!娘!” 虫虫自外面跑了回来,焦急又害怕的喊着月娘。 “我听说易城哥哥死了!是真的吗!” 眼睛通红的月娘跑上前来,弯身就捂住了儿子的嘴巴。 而后。便示意他看向落银的房间。 房‘门’被紧紧关着,房‘门’外,纪海面‘色’沉重,一直竭力忍泪的肖肖和拾香听到虫虫的话,眼泪再也无法克制,却唯恐惊扰到房间里的落银。紧紧的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来。 听到消息的落银,什么也没说。没哭没说话,只是一个人回了房间里。 月娘等人担心她,便跟了过来,守在‘门’外看着,没敢进去。 因为她们知道,现在不管她们说什么,对于落银来说,除了增添打击之外,根本没有其它作用。 倒不如,让她静一静。 虫虫埋头到娘亲的怀中,不停的摇头哭着。 “我不要,我不要易城哥哥死……呜呜呜……” 一想到易城哥哥再也不会回来,再也没办法见到他,跟他说话,虫虫就越发的悲切起来,小孩子自制力差,哭声便越来越大,最后干脆成了嚎啕大哭。 肖肖和拾香被他传染,一时间眼泪落的更急了。 纪海微微侧过脸,眼睛亦是红了一圈。 这老天爷怎么这么不长眼睛!纪海在心里哽咽着暗骂道。 因为虫虫这一阵哭,气氛一时间沉痛到了极致。 月娘眼泪顾不得去擦,只抱起了虫虫朝院外走去。 不能再让‘女’儿听下去了…… 虫虫的哭声越来越远,但仿佛一直还回‘荡’在耳旁,挥之不去。 “……我,我就先下去了,师傅这边就——”拾香泣不成声,没办法说出完整的话来,她怕自己的情绪下一刻就会彻底的崩塌。 纪海会意的点头,“放心,落银‘交’给我,你们都下去吧,洗把脸……都别哭了。” 拾香听罢哪里还管的了许多,顿时就撒着泪小跑出了院子。 肖肖也紧随其后。 纪海在‘门’前石砌的台阶上坐了近半个时辰。 屋内始终都没有传来一丝一毫的动静,若非她从半开的窗子里,得以见到落银坐在西一排的大椅上,她甚至要怀疑屋内有没有人。 犹豫再三,纪海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落银端坐在那里,神‘色’平静的过分。 纪海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拍了拍落银的肩膀,轻声道:“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好大会儿,却见落银抬起了头来,看向她,道:“我感觉到,他还活着。” 纪海望着这双眼睛里藏着的那份肯定与坚毅,愣了片刻之后,有些不忍的错开了目光。 “我知道你一时间接受不了……可是落银,事情已经确定了下来……”纪海虽然知道她这么说太伤人,但是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还要给落银留下希望,那日后对她的伤害只会越大,倒不如让她早些接受这个事实。 “二婶知道你是个聪明又坚强的孩子……”纪海走到落银面前,弯下身来将两手放在她双肩上,道:“有些事情,注定是要去面对的。” “我并没有想过要逃避。”落银对上她的眼睛,神‘色’不见半分彷徨,反而是一种极清醒的笃定,“我是真的感觉到,他还在人世间。” 这是一种很‘抽’象的东西,但是……她相信。 至少,目前她是相信的。 既然尸体都已经面目全非,那如何确定荣寅一定在他们之内? 一千零一具骸骨,说不定那一具不是荣寅,而是死在山中野兽口下的路人猎户呢? 她知道,这个几率极其的微渺。 微渺到说出去别人只觉得她是在臆想。 微渺到所有的人都不会去相信。 但是,她信! 这就够了。 纪海见她的神态的确不似大受打击后的浑噩,反而极清醒,错愕了片刻之后,只得付之一叹。 这样的时候,太清醒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就算他真的死了,我也要亲自将他的尸首带回来安葬。”落银说着,忽然‘露’出一个笑来,“不管九泉之下他认或不认,我都是他的未亡人。” 纪海赫然瞪大了眼睛。 未亡人…… 她这是打定了主意,纵然荣寅死了,也断不会另择夫婿了。 这种纵然是生死也无法阻隔的情意,纪海想象的到——若是今日换成了是她,她或许也会跟落银一样。 可是,她却不忍看着落银这样。 “别说傻话,你年纪还小,以后一辈子还长着呢,现在别说这些……” 落银微一摇头。 一辈子哪儿有多长? 她站起身,道:“二婶,我知道你能明白我的感受。所以……这次不要拦我。” 纪海被她吓了一大跳,“你真要去乌凉山不成!” “我要去找他。”落银神‘色’坚毅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是……”纪海眉头紧皱,“那些尸首早已无从辨认,纵然你去了也认不出哪一个是他……” “不,我认得出他。” “别说这样的傻话……” “他后脑骨后因为受过重伤,与常人不同,我可以认出。”落银肯定的道。 纪海讶异不已,“有这样的事?” 落银点头。 这是之前在白头山上她救下荣寅,月娘为他医治的时候发现的。 纪海仍旧犹豫,“可是乌凉山路途遥远……青国境内四处都在打仗,‘乱’民四起,再者说了,将士们的骸骨到年底便会运回乐宁安葬,你不必亲跑这一趟……” “若换做二婶你,等得了吗?” 反遭落银问她这么一句,纪海浑然愣在原处。 落银的声音极淡,几乎无法从中捕捉到该有的绝望与沉重。 她是真的相信荣寅还活在这个世上……纪海从她烨烨生辉的眼睛里,读懂了这一点。 “再说这次不比之前,乌凉山附近已是我们夏国兵士驻守,一路过去并不会有什么危险。在找到他之前,我一定会谨慎小心好好保护自己。”落银握住纪海的手,再一次道:“所以不要拦我。” 纪海无声叹了口气。 这一次,只怕她纵然是拦,定也是拦不住的…… “你收拾收拾吧,多带些银票和防身的东西。你二娘那边,‘交’给我。”纪海松开落银的手,让她去准备。 “谢谢二婶!”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