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回家了
“我回来了。” “哦,回来了。”红衣站起身来。 “家里一切都好?” “嗯,家里一切都好。”红衣答道,无喜无悲,就好像在和天天见面的人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可是这个说话的人是她的丈夫,是她离家三年多、了无音信的丈夫。 沉默,红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实在找不到话题,哭吗?她哭不出来:没有什么感觉,对,就是没有感觉。也没什么要抱怨的,也没什么久别重逢的喜极而泣,那她该怎么办? 不是说红衣不想与丈夫诉一诉离情,而是他一回来就散发着一种莫名的疏离感,让红衣亲近不起来。 “咳咳。”红衣的丈夫干咳了两声,红衣看向他,“嗯——,那个,哦,对了,老太太来了,你看是不是应该去接一下,安排一下住的地方。” 他说的话也有些语无论次,好似有些慌乱的样子。 “嗯,好的。”红衣应道。只是婆婆来了,为什么不提前送个信呢?住那儿?还是先去接进来再说吧,红衣一面想着一面往前院而去。“布儿,纱儿跟来,绸儿去厨房通知一声,缎儿去叫张mama抱英儿和雁儿到大堂厢房那儿去。” 一边吩咐,一边走的红衣,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一红站了下来,侧身相让丈夫先走:“你、你先请。”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女人是要跟在男人后面的。红衣独自了太久的时间,久得有些忘了这些规矩。 不过丈夫的疏离让红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好:称名字好似不可以了,称其它的又好似有些外道了。 “嗯,走吧。”他有些着急的走了两步,却又忽然间慢了下来。 红衣奇怪的看了看他:“快点吧,让老太太等久了不好。” “红衣,有个事要告诉你一下。”他的话说得很迟疑。 “什么事?” “那个,就是——,咳咳,还是一会儿再说吧。”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说出来,又开始急走了起来。 “哦——。”红衣真得奇怪了,他这是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上了车,出了二门,到大门并不近。 车内就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气氛怎么也有些古怪。 “夫人,到了。”车停了,有婆子伺候着下了车,大门外有两辆大车,一辆车看样子是装的行李,那另外一辆车看来是老太太的车了。 红衣走到车前,轻声道:“老太太一路劳累,媳妇儿迎接来迟,还清老太太责罚。” “罢了,不过确有些累了。”车里老太太的声音刚落,车门的布帘就被挑了起来,一个妇人装扮的女人探出了头:“有劳jiejie了。” 红衣愣了,伸出的手顿了顿收了回来,身边的婆子紧了两步上前扶住了她。红衣回头看向丈夫,不知道这是谁,应该怎样称呼;却不想看到丈夫一张微红的脸上窘迫的神情,红衣更是有些糊涂了。那女人已经服侍着老太太下了车。 红衣让老太太上了自己的车,那女人正不知道该如何安排时,老太太在车上说:“让香姨娘上丫头的车吧,红衣来我这儿,祺儿的车呢?” “儿子自己安排,娘亲先前面走。不过,那件事情儿子、嗯、没有办成,娘亲您看——?” “知道了。我来办吧。” 下人早已把贵祺的车引了过来。 进了二门,布儿问道:“老太太堂上奉茶还是?” “堂上吧,我的住处还没准备好吧?”老太太淡淡的说,看不出什么。 红衣心里说没准备住处能怪谁呢? 下了车,请老太太上坐了,红衣奉茶请安事毕,老太太让红衣坐了:“你坐吧,这几年也累了你了,不过祺儿能周周全全的,我们母子能安安稳稳的见到你,还要好好谢老天爷。唉,要不是老天开眼,你就再也见不到祺儿了。” 云娘过来,对老太太说:“现在全家团聚,正该高兴的时候,老太太又作兴说这些过去了的事做什么?不管怎样,有老太太的福分什么事儿是过不去的?是这个理不,老太太。” 老太太忙笑了起来:“人老了,人老了。对了,去把香姨娘引进来给太太看看。”香姨娘?哪家的姨娘?红衣从大门前就疑惑了。 “老太太安。”那个香姨娘进来请了安,站在了老太太边上。 老太太指了指红衣:“香丫头,还不给你家太太请安。刚才造次了知道嘛?” 那香姨娘过来对红衣福了一福:“给太太请安。” 红衣看了看得姨娘,又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这是?” 老太太看了看坐在左手边的贵祺,笑道:“这是香姨娘,祺儿房里的。祺儿不小心累了人家的名节,我做主让祺儿收了房里的。”老太太说完,喝了口茶:“这儿离那边太远,就没有给你信儿。香丫头,还不给你家太太奉茶。” 红衣感觉有些荒唐,这不是和那个世界的小说啊电视剧什么一样的剧情嘛。造次了?就是门前香姨娘喊了她声jiejie的事,到了古代才知道什么是等级森严,妾是没有资格唤正妻jiejie的,那个jiejie好像是民国时的规矩? 不过那句不小心倒真是有些意思:不小心?什么不小心能累了人家大姑娘的名节?红衣心里暗暗思量着,看向她的丈夫,不,不对,是她们的丈夫。贵祺低下了头,专注的看起了茶碗,就好像那茶碗忽然间长出了一朵花般是值得他研究一生的宝贝。 “太太请吃茶。”香姨娘已经跪在了红衣身前,红衣看了看她,接过了茶碗:“起来吧。” “好了,我也乏了,详细情形就让祺儿来告诉你吧,我想在晚饭前歇息一下。”老太太说完,与贵祺分明都长长出了一口气。 红衣淡淡的一笑:“布儿,伺候老太太。”布儿和云娘就扶着老太太到暖阁去了。 屋里的人一时静默了下来,红衣与贵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红衣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并没有什么晴天霹雳的感觉,她只是有些木然而已。她经过的太多了,这只是小儿科而已。 “太太也不用怪着老爷,这实在是因……”没想到是香姨娘打破了沉默。 “这也没什么,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的。你以后好好尽心服伺、老爷就好了。”红衣打断了她的话,她不喜她,不是因为她是什么香姨娘,而是出于直觉。 “老爷,英儿和雁儿刚刚忙乱间也没有和老太太请安。”红衣终于找到了称呼,老爷,多好多贴切。 贵祺有些不安的看了看红衣:“也没什么,刚才是没顾上。” “咳咳。”这时香姨娘咳了几声,贵祺更加不安起来,不知所措的看看香姨娘,又看了看红衣。 红衣拂了拂衣服,她已经不愿意再在这里坐下去了,面对着这两个人她实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叙离情吗?还有必要么?于是她站了起来:“老爷,事出突然,没有准备给香姨娘的住处,你看住那处院子好呢?” “都好都好,你看着安排吧。” “知道了,老爷。我去安排一下老太太的事。”红衣说完,转身就走:“纱儿去看看老太太的院子准备的怎么样了,绸儿去让人把喜福院打扫一下,让香姨娘住进去吧。”绸儿愣了一下,答道:“知道了”。 等到走远了,绸儿紧跟了几步,悄声说:“太太,你怎么把最大的偏院给了她?我看她那个样子不是个好相处的。” “绸儿,我是怎么教你的?” “绸儿知错了。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是,夫人。”绸儿退了一步,跟在红衣身后走着不再说话。 要说这古代有什么特点的话,这身后长长的一行人也算是一个吧?不出二门,身边至少跟着两个大丫环,两个高等婆子,四个小丫头,四个粗使婆子,还有其它一些人,林林总总,最少也要十几个的样子,颇有点前呼后应的味道。不要说出二门,就是在内院有时候都要坐软轿。那人就又多了一倍不止啊;要是出二门,那是——非重大事件不允许的事情:没听说过二门不出,大门不迈嘛? 在那个世界的时候,看电视剧演的千金小姐与人私会,大户人家的太太和人私奔都只有那么一两个人知道,只有到了古代的人才能知道那是根本做不到的事。不要说有没有机会,就只是让你在二十几个人面前与人眉来眼去还要做到不被发现试试?那难度?啧啧,非人类能办到呵。 至于最大的偏院,最大又怎么样?最大也不过是偏院。 红衣坐厅上,听着掌管厨房的厨娘在说晚上安排的菜式,听完以后,淡淡的说:“多上心,老太太是大户人家出身,虽然是从山乡来,可是你们要是抱着怠慢的意思,让老太太挑出理来,我的脸面丢了,你们几家的体面也就没有了!仔细没有?” 那厨娘陪着小心道:“那敢呢?太太吩咐的事情只有加十二万分的仔细着,不敢存怠慢的心思。” “那就好。” “太太,有件事不知道要如何处理,正要去请示太太” “哦?什么事情?”这家人是家生子,三代都是厨娘,男的也是内院的买办,做老了的人了,又不是月头月尾的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专门请示呢? “太太,一个自称是香姨娘的贴身丫头宝儿的使了人来让厨房做一份黄金酪,让三刻钟后送上去。可是老太太来得太突然了,没有准备厨里本来就忙不过来,而且那甜点也不是简单好做的,一时半刻也出不来,那大丫头就恼了,来厨房里闹了一场,还说还说……” “说什么?”声音里有了一丝严历 “太太往日说过不让下人们互相攀咬,告黑状,传人语,今儿实在是……”说着说着那魏厨娘哽咽了起来。 “她说了什么,你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说就是了,不让你们攀咬告黑状并不是指所有状况,单方面挑起事端,我也是严禁的。”红衣平平静静的说。只是十几个人在屋里,这时连呼吸都变得轻不可闻了。 “是,是,太太。她说她们带了厨娘来,是老太太用惯的,现如今还如此怠慢她们,到了明儿就让我们扫地出门。” “哦,就这样啊。看看你这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呢。你做错了事?犯了府里的规矩不成?”红衣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就好像听厨娘在说今天少年姑娘的甜点送上去了一样。 “没有啊,太太,我三代都在厨里手脚是干干净净的,规矩更是不敢犯的。” “那就是了,一来呢没有人提议我要换厨娘,二来呢好好的也没有换厨娘的道理不是?你只要好好的用心就成了。”红衣慢慢的说道,布儿甚至能听出那特定拉长了的字眼变得有了些说不出的韵味。 “是的,太太。谢谢太太” “至于那黄金酪,我与香姨娘说一声,嗯——,就罢了吧。”来了一个姨娘,下人们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是啊,贵祺婚后这么多年也没有纳过妾,还把那几个通房都配了出去,现在来了一个姨娘,下人们不得不考虑是不是要转风向了吧? “是的,太太。” “嗯。没事下去吧,仔细伺候着。” “是,太太。我一定叫厨里的人打起十二万分的仔细。”魏厨娘福了福退了下去。 红衣端起茶来,润了润喉,站起了身:“布儿,我们走吧。” “是,太太。”布儿迟疑了一下:“太太,是去看少爷姑娘还是去看看老太太与姨娘的院子?” “先去看看英儿雁儿,再去看院子好了。”说起孩子,红衣的嘴角不觉的弯了起来。 “是,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