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责任来源于信任
虽然是十月份，但湘沙市中午的太阳仍旧很毒，王鸽和曹山一起把推车抬到了救护车上，就觉得脑门上的汗滋滋直冒，他看到曹大夫的脑袋上也渗出了汗珠。 橘子洲景区里风景秀丽，树木繁多，属于湘沙市里比较凉快的地方了，连这里都这么热，其他地方要热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 “我们现在要回医院，中午没什么事儿了吧？”王鸽回头去问端着饭碗凑过来看热闹的志愿者。 先前侯长河已经驾驶一辆救护车离开了，这会儿又要走，王鸽怕组委会的人员会有什么意见。 “下午的比赛两点半才开始……你们可以先去，只要保证下午两点左右有医护人员在这里就可以了。”一个志愿者端着盒饭说道，他们其实也被震惊了一下。 早晨那个脑出血的人已经够让他们吃惊的了，这边儿又出来一个刚过来看病就又要躺下送医院的，而且看着大夫紧张的模样，压根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换了谁谁不害怕啊。 “量体温，血压，进行心电监护，开放静脉通道。一单位胰岛素入二百毫升百分之二十五葡萄糖快速静滴，一百毫升百分之五碳酸氢钠快速静滴，纠正酸中毒。”曹山快速的把急救用药吩咐了下去。 白楠重复了一遍，开始了动作。 “大夫，我到底什么病！”邓晓宁也急了，大夫只顾着下医嘱用药，说着一些她有点听不太懂的话，什么胰岛素葡萄糖碳酸氢钠，听着都挺耳熟的，可是这些药究竟是干什么的，她还真不知道。 其实也不是曹山不回答她，紧急用药比向病人解释病情更加重要。有的时候药用的就晚上那么一两分钟，人可就没了。他宁愿让病人着急一会儿，先把医嘱下了。 “血压九十一百一毫米汞柱，腋下温度三十八点五，略微发热。”白楠量好了体温和血压，开始帮曹山一起为邓晓宁接上生命体征监护，然后配药。 王鸽也进入了驾驶室，志愿者们帮忙把车厢门砰一声关上，他赶紧拧动钥匙，点燃了发动机，抓起通话器就进行汇报。 “这里是雅湘附二医院编号0110，湘AGZ689，在橘子洲头接到病人，正在前往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请指挥调度中心要求急诊部做好准备。”王鸽头也没回，直接把通话器拉到了车厢与驾驶舱中间的窗户那里。 “曹大夫，有什么要嘱咐的？” “病人怀疑横纹肌溶解综合征，临床伴高血钾症，请求急诊部进行尿常规血常规检查，肾脏超声波检查，肌电图检查准备，血液透析准备，等级为最优先！”曹山也没去看那通话器，只是盯着显示着生命体征的监护显示器，病人有些心率紊乱，心电图的波纹也有些异常。 这都是急性肾衰竭的前兆！ “收到，没想到橘子洲的马拉松居然搞了这么多事儿出来，路上请注意安全。”通话器的那头似乎也注意到，这辆湘AGZ689在一个上午已经从橘子洲的马拉松现场，拉回了两个重症病人了。 好家伙，一个脑出血，一个横纹肌溶解综合征，还有可能急性肾衰竭，急救指挥调度中心的工作人员已经对这辆车有了印象。 “妹子，我跟你讲。你这个病很有可能是横纹肌溶解综合征，就是俗称的肌rou溶解，比较罕见，但是非常危险。应该是你运动造成的扭伤所引起的，严重的话会引起肾衰竭，要死人的！详细的你也听不懂，不过你现在要把心态放平和，有什么事情，到了医院咱们再说。你放心，横纹肌溶解综合征发现的早还是比较容易治愈的，而且不会有后遗症。” 曹山猜了一下，病因大概是她腿部的扭伤还没有好，就参加了马拉松，结果造成肌rou细胞结构变化，血肌rou红蛋白跟随血液进入了肾脏，血肌红蛋白会对肾脏里面的肾小管造成非常严重的伤害，引起了身体内微量元素和酸碱度失衡，造成浑身无力，脸部浮肿，患处异常疼痛，以及像酱油颜色一样的尿液——其实这种尿液里面已经充满了血肌红蛋白。 更严重的横纹肌溶解综合征，还会引起急性肾衰竭。 曹大夫一点都没吓唬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儿。 肾衰竭能够导致消化系统、呼吸系统、心血管系统、神经系统、血液系统、人体酸碱度和微量元素这六大系统的各种并发症，多到普通人根本就想象不出来，只有大夫们知道这有多危险。 而在急性肾衰竭的早期，却仅仅只有四肢无力，小便异常等简单表现，根本不足以引起人们的重视。等到发病的时候，各大系统的各种疾病一同袭来，致死率极高。 其实曹大夫还是有所隐瞒的，他说的横纹肌溶解综合征不会产生后遗症的确是真的，可是如果一旦引起急性肾衰竭，别说有没有后遗症，命还救不救的回来都还要打个问号。 他还是不想让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儿太过于紧张，可邓晓宁却一直在问问题，他只能选择性的回答了一下，让邓晓宁的情绪稳定一些再说。 “曹大夫，多亏了你让我过去问这妹子一句，否则问题可就大了。”王鸽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不得不说，要不是多问了这一句，邓晓宁回到家中以后发现不对劲，再自己报警叫救护车，或者是自己去医院，恐怕就已经太晚了。 作为一个大夫，曹山真的是非常非常负责了，在坐着吃饭的时候看到不远处有女孩儿脸色不对劲，就能找人去看一眼，这种治病救人的意识并不是每个大夫都能具备的。 “大夫，太谢谢你了。”邓晓宁安了心，碰到这么负责的大夫，先不说自己的病是轻是重，最起码心里就会舒服点，她知道自己不论发生什么情况，这个刚刚认识了不到半小时的大夫肯定就会拼了命的把她救回来。 曹山老脸一红，“工作，都是本职工作。你不要说话，注意休息，把手机拿出来，让护士联系你的家人。” 邓晓宁指了指自己的短裤口袋，白楠马上将手机取了出来，在邓晓宁的指挥下解开密码，给她的家里人打去了电话。 王鸽已经下了橘子洲大桥，他早就将救护车的警笛和警灯全部打开，好在上午的马拉松比赛已经结束了好一会儿，正值饭点儿，路上也没有太多的车辆，并不是很拥堵，一下桥他从四档加到了五档，闯了一个红灯冲出了十字路口，横向车道上的私家车看到这辆救护车，开的像不要命一样，吓得赶紧减速，让救护车先行通过，直按喇叭。 好在王鸽驾驶技术过硬，早就已经判断了自己和周围车辆的速度，现在的速度是八十公里每小时，在市区内绝对超速，但仍旧在王鸽的掌控之中，前方车辆并没有减速变道让路的迹象，王鸽只能深踩油门，打着左边的转向灯准备变道超车，他看了一眼左边的反光镜，想要观察左侧车道的后方是否有车辆，可是这一看却发现，救护车的正后方居然有一个举着雨伞的身影，正在向自己快速逼近。 车上的这个病人女孩儿居然有生命危险了？王鸽愣了一下，随即就听到了车厢里心跳监护器的报警声。 邓晓宁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楚，心脏跳动比较微弱，白楠又测了一下邓晓宁的血压，只有五十八十毫米汞柱了。 曹山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肾衰竭居然来的这么快，病人已经休克了。多年的行医经验还是让他冷静了下来。 “一毫克肾上腺素静脉注射！气管插管，接呼吸机！” 车辆马上就快到医院了，再多给王鸽两分钟，病人马上就能得到最好的医疗救助条件。 白楠开始了动作，可肾上腺素刚打完，把插管器递给曹山的那一刻，心跳监护器的声音居然从滴滴滴的警报变成了长鸣。 心跳停了！ 曹山没有因为长鸣声而停止动作，在进行气管插管之后开始胸外心脏按压。 王鸽胸口处一阵冰凉，显然是镇魂牌背面的数字发生了变化。 怎么回事儿？这女孩还没脱离危险呢，死神还在后面继续追着呢，数字怎么就变了呢？ 难道……王鸽赶紧再次看向救护车后面的死神。 果然，死神正皱着眉头，翻看着手中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来的生死簿，又看了一眼腕表，似乎是觉得生死簿上的时间已经到了，而自己还没有收到灵魂，有些懊恼。 阳寿已尽。 这么年轻的女孩儿，跟王鸽差不多大，居然是阳寿已尽。 王鸽想起了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的兰欣。原本在三年之后，兰欣也是阳寿已尽的，跟这个女孩儿差不了几岁。 如果不是死神虚紫心软，如果不是自己突然能够看到死神和灵魂，可能王鸽在三年之后只能接受失去心爱之人的现实。 他现在拥有这个机会能够拯救兰欣，可是又有哪个死神会给邓晓宁一个被拯救的机会呢？ 遇到阳寿已尽的情况，王鸽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是曹山仍旧没有放弃，他不可能忘掉躺在病床上的邓晓宁在意识还清楚的时候，给过他一个无比信任的眼神。 他怎么肯舍得辜负这个眼神？ 这个女孩儿把命都交给自己了！ 救护车终于抵达了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大门口，一堆人呼啦的凑了上来，帮着开车门，抬推车，王鸽拎着大水杯跳出驾驶室，眼睁睁的看着打着雨伞的死神靠近邓晓宁，并没有阻拦死神。 死神触碰到了邓晓宁，邓晓宁的灵魂慢慢从推车上坐了起来，表情懵懂，双眼无神，数秒钟之后才回过神来，站直了身子立在自己的身体旁边。 “我是死了吗？”她问道身边那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人，她已经预料到了，这个人似乎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死神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哪个急诊室空着？检查和透析都准备好了没？赶紧把车推过去！”曹山没有停止手下的动作，也不愿意让别人来替换他，他脑门上的汗水流进了眼睛里，辣的眼球生疼，挤眉弄眼，也不愿意停下手中的动作。 邓晓宁看着骑在推车上仍然在进行胸外按压的曹山，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自己没信错人。” “但是他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跟我走吧。”死神打着雨伞，也不怕邓晓宁逃跑，直接转身离开。 “大夫，谢谢。”邓晓宁的灵魂冲着曹山鞠了一躬，转身跟随着死神离开。 两个身影渐渐淡去，消失不见。 旁边的人将推车连带着推车上的病人和医生，一起推着去了急诊室。 王鸽看着这一切，早已经知道人救不过来了。 可不知怎么，他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迈开步子，去阻拦面前这个拼命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