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姜大爷 上

    了解但无法掌控生死，其实是一件挺悲哀的事情。王鸽深知此理，也深受折磨，但无法改变，只能选择去接受。

    早晨八点，王鸽正常上班的时间已经结束。

    一夜过去，要是说不累那肯定是假话。王鸽将自己大水倍中接满了热水，从孙成德那边要了点茶叶，站在急诊部大门口靠在门边，吹着飘在水面上的茶叶末子，也让热水快速降温。

    这个东西提神的作用有多少说不好，但是最起码能给王鸽提供除了白开水之外的其他一些滋味。

    食堂在早晨供应了早餐，但是王鸽基本不会去吃，每天他只会在中午真正下班的时候才去吃一顿午饭。早晨八点，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各个岗位的换班正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但只能看到来上班的医生和护士们匆忙赶来，却看不到上了一晚上夜班的医生和护士们换衣服下班。

    这种情况是无比正常的，急诊部中还是有病人的，在换班完成之前暂时没人接手，忙不过来的时候还需要加班坚守岗位，他们的平均下班时间要比规定的晚一两个小时。

    作为普通岗位，加班一两个小时可能感觉没什么，可是他们却是医疗工作者。

    他们的工作强度在所有工作种类里面算是比较高的了。尽管熬了一夜，双眼通红，疲惫不堪，在真正加班接诊病人，进行检查和治疗的时候，医疗工作者们仍旧需要在最大程度上集中精力。

    因为每个人手底下都捏着一条人命，误诊，说错了医嘱，配错了药品，错误的注射，甚至是耽误了半分钟，病人的生命都有可能会被死神带走。

    这个感觉，王鸽无比清楚。

    好在早晨车队也正在进行换班，人员车辆都比较充足，在上午的时间里，他基本上只需要坐在车队进行休息和学习，除非紧急情况，所有人都不会把出车任务给他。

    刘崖和沈慧的夜班虽然已经结束，但是人还是没从急诊部大门出来，看起来是要加班了。

    王鸽一边喝茶一边掏出手机，靠在急诊部大门的玻璃上蹲了下来，看着A岛匿名版中的串。这也算得上是某种程度上的休息了。

    匿名版算得上是一个心灵的港湾，王鸽很少主动发串和回串，只是看着里面的各种人和趣事，就能够放松身心，暂时让自己从麻烦事儿中逃脱出来。

    急诊部大门口人来人往，大多数急诊病人都是轻症，能够自行走路进入急诊大厅诊断治疗。少数重症病人只能通过救护车和私家车运送到医院急诊部大门口，然后再由护士和护工搬上推车，直接推进急诊室进行抢救，这样的事情虽然少，但是占据了王鸽工作的一大部分。要救一个人，并非是那么简单的。

    当然，从急诊部大门口偶尔还会路过一两个拎着长柄雨伞的人，穿戴整齐，面无表情。他们既不是来看病的，也不是病人家属，他们是来杀人的。他们是死神。

    对于这类的事情，王鸽无能为力。刚开始他的心里还会挣扎一下，想要阻止死神接近急诊室里的重症病人，但是尝试了几次之后，在不暴露自己能力的情况下，均以失败告终。

    而且，王鸽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有意义——他无法判断死神的出现是由于有人阳寿已尽，还是只是意外。如果冒着自己暴露的风险去救了一个阳寿已尽的人，让他多活了几分钟，几个小时，那根本是没有意义的。人最终还是会死，对于现在的王鸽来说，数字早已经不是他救人的唯一目的了。

    而且，地府针对于灵魂逃脱事件开始了严打，他只能选择在保证本身能力不暴露在其他死神面前的前提下，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努力的去救每一个人。

    现在，在急诊部这里看到死神，还有死神身后的灵魂，王鸽的内心虽然仍旧会有一丝不舍和歉疚，但表面上再也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他也在不知不觉中成长，只有强大的内心才能支撑着他完成这个看似简单，实则残酷的赌约。

    今天湘沙市的天气不错，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气温和正合适，早晨太阳刚刚升起，驱散了黑夜中的寒冷，但是却让王鸽舒服的打了个哆嗦。从昨天晚上把自己的老同学林青带回医院之后，他就觉得身体不怎么舒服，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嗓子还有点疼。

    俗话说久病成医，但是对于王鸽来说，则变成了久工作成医。虽然他不是大夫，没有过系统的医疗教育学习，临床经验什么的就更别提了，可在医院工作的短时间内，他学习到了大量的医学知识。

    感冒发烧这种小病小灾连没有基本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要吃点药，多喝水，更别说王鸽了。

    他估计自己是出汗之后受了风吹，赶紧回到车队。要说84消毒液是整个救护车车队的第一神器的话，那么板蓝根肯定是牢牢的占据了第二的位置。左侧的柜子塞满了84消毒液，而右侧的柜子则是屯了整整五盒板蓝根。

    救护车司机是个出力的活儿，一开车或者搬运病人，通常都是满身大汗。

    为了病人的身体考虑，车中一般都有恒温空调，无论是从空调环境进入外部环境，或者是反过来，都有可能因为温差造成感冒发烧的情况。由于脑门上有汗，加快体温流失，司机们感冒发烧的几率要比医生、护士和病人高一些。

    王鸽取了纸杯和板蓝根，趁热喝了下去。

    “怎么着哥们，感冒了？”何盛捏着一串钥匙走进了门，刚刚出车回来，跟大家打着招呼，看到王鸽在给自己灌板蓝根，念叨了一句，又把自己的钥匙交了出去，打卡换衣服准备下班。

    “吹风了，预防一下。”王鸽摆摆手笑道。“没太大的事儿。”

    “对了，听说你昨天晚上拉了一个刑警回来啊，还是你同学来着。这哥们牛啊，为了追逃命都不要了。你也是够厉害，都上了新闻了。这都第二次了吧。”何盛突然想起了什么，歪过头看着王鸽。这种事情在医院的小圈子里传得很快，特别是夜深人静又无聊的时候。

    他掏出手机，翻出了一个新闻软件，打开了本地栏目，“头版头条。”

    王鸽接过手机，看了一眼。

    “为抢救追逃受伤刑警，救护车凌晨飚车被监控拍下，车速一百四！”

    标题还算正常，但王鸽不想继续看下去了，评论区肯定分成好几拨，有说司机牛的，有说开太快危险的，两拨人肯定喷的不可开交，再加上一波和稀泥的。更有甚者会从追逃犯的刑警身上找角度，说大半夜还追逃犯肯定有问题，等一个反转。

    可王鸽知道，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而直接，哪里还有什么反转。他把手机还给了何盛。

    救护车开坏上了微博，这次飚车上了本地新闻，好在没采访他本人，否则到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事实上王鸽上新闻已经是第三次了，在东广省花城，在为虚紫寻找身世的时候，路遇意外交通事故，开着中东医生赵志的奔驰A系列还飚了一把。只是事情结束之后他马上离开了花城，而赵志则没有接受过任何采访，所以雅湘附二医院急诊部的这些人不知道而已。

    “你那哥们情况怎么样了？”何盛又问道。

    “肝破裂，还没出手术室呢，曹大夫说估计死不了，但是肝估计保不住了。也幸亏交警到的及时，没让肇事那小子跑了，估计现在拘在派出所里呢。”王鸽心里暗自庆幸，好在自己这趟车开到了一百四十公里每小时，死神没追上，不然老同学林青要是死自己手里，还不知道要怎么难受呢。

    不论怎么说，命保住了就是好事儿。

    “得，至少三等功，跑不了！”何盛换完了衣服，又推了一把眼镜，“早晨估计事儿不多，感冒了多休息吧。”

    话刚说完，整个屋子里所有人的对讲机耳机里就都响起了一阵声音。

    “江岸丽都小区九栋三单元一零一房有老人高血压病发，休克晕厥，请求车队出车！”

    何盛愣了一下，“我这都算乌鸦嘴啊？”

    车队里众人都笑了一声，王鸽拍着他的肩膀，“哥，你下班了，回去休息吧。再乌鸦嘴也不关你事儿了。”

    王鸽听着那个地址，感觉有点熟悉，总觉得自己以前去过。再仔细那么一想，可不感觉熟么！江岸丽都是姜大爷的地盘，他在那边成立了一个老年互助会，专门协助孤寡老人。

    王鸽对姜大爷有种莫名其妙的好感，虽然已经到了他出车结束的时间，但他并没有把自己湘AGZ689那辆救护车的钥匙给交出去，反倒是拿起麦克风就说话。

    “车队王鸽收到，马上出车！”

    “你这都一夜没合眼了，有事儿没事儿？”本来要接替湘AGZ689那辆救护车的司机说道。

    王鸽摆摆手，抓起桌上的大水倍，“没事儿，不差这一趟。你要是出车就先用备用车辆吧，不好意思啦！”

    说完他就直接跑出了门，头也不回。

    虽然对姜大爷有莫名其妙的好感，觉得这个老头挺有意思，但是王鸽知道姜大爷肯定掐算着时间，计算从拨打120到救护车赶到需要多长时间呢，要是比上次慢了，肯定是要挨批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