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地盘 下
“脉搏浅且轻,心动过速,呼吸困难,缺氧状,胸口疼痛,放射至后背和腹部,情况比较严重,有高血压、冠心病历史。”刘崖看着方若华。“血压多少?” “一百五十,一百八十毫米汞柱,比较高。”方若华擦了擦汗,看见沙发上老人痛苦的表情,她也是有点害怕。 “姜大爷,给用过药吗?”刘崖又问道。 “给了一片复方硝酸甘油,在舌头下面压着呢。”姜大爷就站在一旁,不紧不慢的说道。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反正大夫已经来了,着急也是没什么用的,耐心的等着大夫的治疗和决定才是最重要的。 “之前有病史,居然没有做过任何治疗吗?”刘崖又问道。 一般来说多次重症心绞痛,都是由于严重的冠心病引起的,心肌缺血,引起剧烈的疼痛。心绞痛的下一个阶段,往往就是心脏肌rou细胞缺血缺养,大规模死亡,也就是心肌梗死。 这种情况,肯定是需要冠状动脉介入治疗,或者是心脏搭桥手术治疗,来彻底解决心血管粥样动脉硬化所造成的心肌供血不足。 所谓的冠状动脉介入治疗,就是普通人所说的心脏血管里面架上一个支架。从手腕处的动脉血管为入路,将软管和针头从动脉血管之中深入至心脏主动脉根部,通过输送碘或者其他造影剂,配合t或者光成像,可以直接观察到心脏之中冠状动脉的血液流向,从而判断动脉血管的堵塞情况和堵塞具体位置。 在冠状动脉造影的同时,一般就可以直接把能够撑开血管的扩张器,留在堵塞的位置,在抽离软管的同时扩张器就能够张开,撑开原本堵塞或者硬化的血管。 但是冠状动脉介入治疗并非全能,如果病人的冠状动脉硬化严重,甚至出现了钙化,那么介入治疗可能会直接撑破血管,造成十分可怕的后果。 而且,如果病人心脏冠状动脉堵塞的位置较多,同样也无法通过介入治疗来解决问题,毕竟这支架做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在这种时候,往往就需要心脏搭桥手术的治疗了。心脏搭桥,顾名思义,就是在心脏上绕开原本堵塞的血管,新建一条通路,让血液从新搭的“桥”上面走,疏通血液。 而具体的方法,就是在开胸手术的同时,从病人的下肢取出一根血管,分成几段,然后缝合在心脏上面,原先已经堵掉的血管就不管它了,血液只要从新的通路能够抵达心脏肌rou,给肌rou提供养分,维持心脏的正常运作就可以。 但是手术是要开胸的,创伤大,需要手术前期的调养,身体的各项指标达标,才可以进行手术,否则病人在手术台上的风险会无限增大。 病人经历了两次心绞痛住院,并没有进行任何治疗,这一点姜大爷肯定是知道的。病人现在的情况做介入手术效果不大,进行开胸搭桥手术,身体又不够硬朗,怕下不来手术台,所以只能选择了保守治疗。 姜大爷冲着刘崖点了点头,略显无奈,“支架没用,身体条件太差,这都第三次了,怕是危险不小吧。”。 刘崖没表态,心中有些话还是不好说出来的。像这种情况,多次心绞痛是多次心梗的表现,心脏肌rou健康细胞数量在不断的缩减,保守的溶栓和扩张血管治疗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身体条件肯定是每况愈下的。 “嘴里的药取出来,五毫克硝酸甘油静脉注射,五毫克安定静脉注射,上车后吸氧,上心电监护,做个心电图,只能到了医院再说了。”刘崖说道。 方若华虽然紧张,但还是十分麻利的完成了医嘱动作。 王鸽和刘崖小心翼翼的将病人放置在推车上,看了一眼姜大爷。 “姜大爷,这种情况必须通知家属了”王鸽说道。 “知道了,他儿子的联系方式我这里是有的。身份证,银行卡,医保卡我都给收拾好了,咱们走吧。”姜大爷很懂套路,早在刘崖在这里之前就准备好了一切,他拍了拍自己的口袋。 “我说吧,你会喜欢姜大爷的。”王鸽对着方若华笑了笑。 一行人进入了电梯,王鸽在病人的家中和电梯里都没有发现死神的踪影,甚至是再上了救护车之后,也没有看到死神在追赶他们。 可是病人的情况已经很危急了,似乎硝酸甘油和安定都没有任何药效一样,疼痛仍旧持续,在吸氧之后也没有任何好转。 这又是什么情况? 王鸽不敢掉以轻心,死神肯定会在某个地方等待着他,自从救护车快速离开小区之后,王鸽就十分紧张的看着道路周边的情况,防止死神在不经意之间出现。 在向市医疗急救指挥调度中心汇报之后,车辆才开始加速。 “小刘,这个情况,手术真的做不了吗?”姜大爷自从上车之后情绪就十分低落,他看着刘崖小声问道。 “既然之前入院的时候,当时的大夫没有进行任何治疗手段,那么可能就就是存在家属不同意的情况。而家属不同意,往往是考虑了手术治疗的风险程度,当时的主治医生肯定是把手术可能会承担的巨大风险详细的告知了病人家属或者病人本人。”刘崖说道,“不过,这种情况现在已经是第三次了,如果不进行手术继续保守治疗,则会有更严重的生命危险,甚至比前两次还要严重,如果进行手术,那么同样要承担风险。这个” “具体要看他的家里人怎么选,是吧?”姜大爷问道。 刘崖没说话,只是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姜大爷戴上了老花镜,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年纪大了接受新鲜事物的速度比较慢,手中的智能手机款式比较老,但他还是每点击一次就要考虑很久下一步的动作。 王鸽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一切,心里一阵心疼,很不舒服。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姜大爷成立的老人互助会及时发现了病人的这一情况,要是没有姜大爷,病人在家里心绞痛从而心肌梗死,说不定连拨打20的机会都没有,人就没了。 由于距离实在是太近,车辆在九分钟之内就抵达了医院,而这个时候的姜大爷已经给病人的儿子打了电话,但是无奈人在外地,赶回来最起码也要第二天了,只好先拜托本地的亲戚先过来,这会儿人还没到,姜大爷也只能暂时在急诊部外面等待。 王鸽在帮忙把病人送入了急诊室之后,先把车辆停回了停车场,然后又返回了急诊大厅,姜大爷果然还在这里,他坐在了姜大爷的旁边,屁股下面的金属长椅冷的很不舒服。 从头到尾,死神都没有出现过,但是王鸽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想要来这里看一下,死神一旦出现,他可能会使用镇魂牌的特殊能力,给这个病人再争取一点儿时间。 姜大爷的情绪十分低落,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着刚取出来的缴费单,当然王鸽知道,他并不是因为钱而发愁。 “大爷,没事吧。”王鸽坐下来说道。 “你来干什么,忙你的去,我自己这边儿没事。”姜大爷摘下了老花镜,看了一眼王鸽。 “反正这会儿没什么事,过来陪陪你嘛,看看有什么好帮忙的。不管是别人还是你自己,都算我们这边的vip客户了。”王鸽回答道。 “小子,油嘴滑舌!”姜大爷终于乐了一下,“我一年少说要往你们这里跑个五六趟了,冬天尤其跑的多,也得亏我今年的病先发过了,不然我人不在家里,还真的顾不上小区里的其他老家伙们。” 王鸽没说话,就是静静的听着姜大爷讲他的事情。 “小王,尽管你们是搞医疗工作的,这种感觉你们大概也体会不了吧,看着自己身边的老家伙,一个一个的走,互助会里面的人越来越少。以前大家的身体还好,凑到一起挑个舞,唱个戏,排练个大合唱啊,多好啊。可是没多长时间,突然发现老张头没了,老孙头走了,李大娘感冒了,高血压不舒服了,站都站不稳,没办法参加什么活动了。人也就越来越少,到了今年,嘿,连打个扑克,玩个保皇都凑不齐人了。” “心里不舒服吧,看着别人一个一个的走。”王鸽说道。 姜大爷抬起头长出了一口气,“是啊,都是十几年的老邻居,十几年的交情,人说没就没了,虽然不是咱们的亲戚,但总归是不舒服的,最关键的是,我怕我哪天突然也没了。” “姜大爷,话可不能瞎说。您老长命百岁呢!”王鸽赶紧打断了姜大爷。他说的可一点儿都不是假话。 上次姜大爷病危,虽然有死神追击,但是身后的死神速度慢的出奇,好像根本就没有要收走姜大爷灵魂的意愿,出现只是例行公事,意思意思而已。 这姜大爷要是活不长,打死王鸽都不相信。 “你也不用安慰我,人早晚要死。逃不掉的。我不是怕死,就是怕我死了以后,小区里面的这些老家伙怎么办啊。”姜大爷拍了拍王鸽的手,唉声叹气。 虽然姜大爷有点悲观,但是这个情况早晚会出现的,未雨绸缪似乎也并不过分。 “说句不好听的,姜大爷,您老要是没了,不敢说每天,您那个小区的各个老人,我肯定每个礼拜去看一次,有事儿赶紧处理。”王鸽想了一下,现在上班的时间每天只有八个小时,每个周日下班之后花几个小时去那边转一圈,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压力。 姜大爷摇头,“不是这么个事儿,犯病的这个东西,你能确保能够及时发现吗?能确保二十四小时接的到电话吗?” “这个”王鸽沉默了,他的确做不到,他也是有工作的。 “算啦,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我能活一天,就能看着这群老家伙一天。要是我没了,总会有人站出来。”姜大爷笑了。 王鸽刚想再说点什么,突然看到急诊大厅的门口处多了一个举着长柄雨伞的身影。 外面不下雨,冬天又不用这太阳,这肯定是死神无疑了。但是这个死神却不一定是冲着那个心绞痛的年迈病人来的,王鸽十分慎重,还是随时准备把镇魂牌从胸口里拿出来,塞进嘴里。 但是死神的下一个动作,却让王鸽彻底心凉了。他从背后掏出了一本蓝色的小册子,那个册子王鸽无比熟悉,生死簿。 死神看了看挂在急诊大厅之中的钟表,又看了看生死簿上面的信息,举着雨伞直冲冲的对着王鸽的方向走来。 果然,病人情况危急,死神并没有在病人的家中和送医的路上出现,并非是迟到,而是根本没有必要早到。 阳寿已尽,是要按照时间来取出死者的灵魂的,时间晚一点无所谓,但却是万万不能早的。 而且对于阳寿已尽的情况,王鸽所通过镇魂牌而使用的驱散和欺骗功能是没有用的。 死亡时间就写在生死簿上面,哪怕死神收到了欺骗,认为那病人的身体条件已经好转,也必须按照生死簿上面所规定的时间进行cao作。 而且驱散功能只能持续短短的十分钟,就算是死神等了这十分钟,照样还是会收走灵魂。 王鸽在胸口处的手慢慢的放了下来,不再去看那个死神。 而这时距离王鸽比较近的死神似乎从王鸽身上感受到了死神和执法者的气息,但是看到王鸽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也就没有多想,收起了生死簿,举着雨伞进入了急诊室之中。 这个病人的命肯定是保不住了,王鸽一阵心疼,看着姜大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觉得他撑不过去了。”姜大爷却率先开了口。“这两三年,我也送走了不少老家伙了。忙你的去吧,不用担心我。早就想开了。” 王鸽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转身刚走出一步,便清晰的听到了姜大爷在他的身后,那一声浓重的叹息。 “唉。” 这一声叹息,不知道浓缩了姜大爷内心的多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