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26:倒霉
这种情况,谢葭也隐隐意识到不对劲。 连师父等人的见识和阅历,身手又惊人,不至于就摆不平几个看起来是市井无赖的人物。不过俗话说的好,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若是碰上不怕死胡搅蛮缠的,只怕确实也麻烦一些…… 正思量,耳边突然一阵疾风划过,脸颊上一痛。在谢葭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有什么东西,射进了紫薇的侧脖子里。紫薇回头看了她一眼,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然后……竟就缓缓地倒了下去! 谢葭大惊失色,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厉声道:“刺客!” 眼看着楼梯口的刺槐大惊失色地冲了进来,但是谢葭已经听到耳后风声一劲。 刺槐:“夫人!” 那人是从窗户口进来,直接扣住了谢葭白嫩的脖子。谢葭大气不敢喘,眼看着连姑姑她们如潮水一般从楼下涌上来,但是看到自己被劫持了,却又动弹不得。 她顿时汗如雨下,侧了侧脑袋,看到劫持自己的是个黑衣男子,大白天的也带着夜遮。旁边的窗台上还蹲着一个身形瘦削一些的人,看身段是个女子。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总有些眼熟。 远处传来一声鸽哨。 连姑姑顿时亡魂大冒,急道:“快放开我家夫人,有话好说!” 那女子娇笑了一声,侧身一跃,从窗口跃了下去。紧接着抓着谢葭的男子把她整个扛了起来,谢葭吓得尖叫出声,手忙脚乱地去扶自己的肚子。 那人低声道:“别挣扎,不然要摔下去的。” 他的声音很低沉。带一些嘶哑,好像是没睡醒那般。 说着就就着这个姿势,抱着谢葭一下跃出窗口。谢葭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自己的人想要追上来,结果楼下的人又涌了上来吧他们团团困住。然而她也没有时间关心别人了,自己就被那男人夹带着,一下落在了对面的屋顶上。然后在她惊魂未定的时候,又在这一丛屋顶上拔足狂奔起来。 对方的手是夹在她腋下。虽然她的身子已经很重了,但是撑死不过一百二十来斤的样子,在这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面前。却还是显得太过娇小。想来对方扛一个比自己重得多男人也就这么一回事儿,扛着她还不是跟玩儿似的。 虽然一直竭力这样安慰自己。但是对方带着她一落地,她的脸已经白得像纸一样,手脚发麻,被人拖着走。她用力挣了挣,对方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着她。 谢葭这才发现他已经扯下了面巾。竟然是一个颇英俊的年轻男人,生得猿臂宽肩。深目琼鼻,似乎有异族血统。 他好像好整以暇,眉宇之间又好像天然就有一些不耐烦的情绪,瞪着她不说话。 谢葭顾不得许多,低头伸手去抚摸自己的肚皮,一脸的惊魂未定。 那人便把她的手拽了过来,然后扯了过去。拉着她穿行在闹市之中。、 谢葭忍不住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对方并不理会她,拉着她以极快的速度在人群中穿行,不多时到了一间破庙,似乎有人接应。 谢葭一走进去,迎面就一张巨大的斗篷罩了下来。然后就听到有人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那男人帮她把斗篷拉下来,还给她整理了一下。笑道:“穿着。” 谢葭这才看清楚,这个破庙大概是他们的聚集地,里面还有另外一个年轻的男人,长得和劫持她的那个有些相似。只是身材要矮小一些,并且脸颊的轮廓也更加稚嫩。 “飞宇哥。”那娃娃脸这么称呼那个劫持她的人。 那飞宇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毫不避讳地扯开要带,把衣服拉了下来,露出健壮的胸膛。谢葭大吃一惊,迅速退了两步。 娃娃脸哈哈大笑,道:“夫人你虽然生得美丽,可这副德行,我们飞宇哥可没有胃口!” 那叫飞宇的就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慢慢地把裤子也脱了下来。 谢葭这才反应过来他大约是要换衣服,当下只愤愤地别开了脸。 飞宇换衣服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立刻就穿上了一身不显眼的当地人的服装。然后就和娃娃脸一起围着篝火坐了下来,又看了谢葭一眼,道:“来坐下。” 谢葭抿了抿唇,并不动。 他就道:“我再说一次,来坐下。” 谢葭被他语气里的森冷所慑,心里明白现在他们的关系事劫犯和rou票,稍有不慎,大约就会送掉小命。她又看了看身后的门,更加清楚眼下要靠她自己逃跑的机会微乎其微。不过看起来对方应该还不想杀她。 既然如此,那坐一坐又如何! 这样想着,她反而坦然了,挑了一个离那两个人都远的位置坐下了。 娃娃脸好像对她的肚子颇感兴趣,笑道:“夫人的身子是几个月了?” 谢葭看着他,只见他满脸笑容地看着自己,便道:“刚满八个月。” 娃娃脸又笑起来,道:“那是快生了。” 谢葭低头抚摸自己的肚子,不说话。 那飞宇便道:“接货的人什么时候来?” 娃娃脸道:“最多半个时辰。” “货”?那难道是指她? 谢葭问道:“你们要送我去哪儿?交到什么人手里?” 飞宇不屑地“哼”了一声。显然是懒得搭理她。 娃娃脸就笑道:“夫人,这个您就别问了,反正我们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所以起码你在我们这儿,我们是一点儿乱子也不会让你出的。” 谢葭又问了几句,但是那娃娃脸虽然态度很和善,但是对于她的问题却是一概都不回答,而且竟然连一点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透露出来,根本就滴水不漏。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用小锅熬了粥。 娃娃脸笑道:“夫人,给您一个鸡腿。放在粥里煮的,不用担心。” 谢葭接过鸡腿,却半点胃口也没有。最多一刻钟,那“接货”的人就要来了。这个时候,她哪里还吃得下鸡腿? 娃娃脸瞧了她一会儿,道:“放心吧,我看他们也不是谋财害命的人。不然不用花大价钱请了我们俩来。” 说着,瞧着她的肚子,又笑了一笑。道:“再说,有谁能对您这样的夫人下得去手呢。” 谢葭苦笑。于是低头把鸡腿吃了。娃娃脸又给她盛了一碗粥,有一个很细心的动作,大约是怕她嫌脏,便给她把碗口擦了擦。谢葭就把那粥喝了。 她心中突然一动,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娃娃脸有些惊讶。然后笑了起来,道:“夫人。我叫余阿。” 是阿房宫的那个“阿”的发音。 谢葭道:“你不是中原人?” “我是卢族”,他笑了一笑,用烧火棍去拨了拨火堆,“夫人叫什么?” 谢葭道:“我叫谢葭。葭……就是初生的芦苇的意思。” 娃娃脸笑道:“我知道,是蒹葭苍苍的‘葭’吧。” 他略一顿之后,又道:“我母亲是个汉人。” 神色之间竟然是有些黯然的。谢葭自然知道……几十年前,西南一带刚刚归顺天朝。但是这里的少数民族还保有原始生活形态,卢族等少数民族,是不和汉族通婚的。而且如今才开化多了,也多有通婚之事。 但是她也不好多问。 何况,眼下并不是关心同情别人的时候。 和娃娃脸说话倒是一件颇让人轻松愉悦的事儿。但是时间过得太快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少顷。几个劲装短打的年轻人从破庙外走了进来。一直坐着没动的飞宇就站了起来,迎了上去。用谢葭听不懂的本地土话和对方交流了几句,然后伸出手往谢葭的方向一指。 谢葭眼看着那几个人向自己走来,一直以来都竭力平伏的心境终于又乱了,她脸色苍白地站了起来,手里护着自己的腹部,想往后退。但是却一脚踢到了坐在自己身边余阿。 余阿就退了开来,站得远远的,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那几个人就把谢葭围了起来。 谢葭平伏了一下,冷冷地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带我去哪里?” 对方并不作答,只是把她围住。然后似乎是领头的那个人,和飞宇进行了交易。 谢葭张了张嘴,然后就感觉自己后脑一痛,被人打昏了过去。意识中最后的一个画面,是那个领头的人向她走过来。 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躺在一个昏暗潮湿的地方。旁边有什么东西……悉悉索索的。 她勉强睁开眼睛一看,结果发现竟然是一只肥硕的老鼠。顿时把谢葭吓得马上清醒过来,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滚了起来,然后就缩到了一边。 然后才发现,这竟然是个牢房! 先前发生的事情,走马灯一般从自己脑海里掠过去。 出来闲逛,被劫,然后是看似两兄弟的杀手和一群人的交易……她打量着眼下这个牢房的规格,和当初卫清风呆的那个诏狱相比,这简直就是一个垃圾坑。可是这个规模,民间却也是做不出来的。 看起来竟然是个官方大牢…… 这个时候,京城的钦差应该已经到了。偏偏这个时候,出了这种乱子。看来,来的必定是外戚的人,不假了。不然,何以调动这种监狱,何以在市井之中能有那种规模的喧闹。 她出来是临时起意,看来,也是临时起意被人设下陷阱,围捕了。 四处看了一圈,发现这个地方根本就不可能让她自己逃出去。她的头发已经被放了下来,披散在身后,身上换了一件普通囚妇穿的白色囚衣。身上的首饰也被拿走了。她往自己脖子摸了摸,顿时心里就一凉。连那个九连环的钥匙,也被拿走了…… 整个小房间,散发着一股恶臭。源头是不远处的那个几乎发了霉的马桶。而且。谢葭这才发现两边的隔壁牢房,竟然都是关了人的。也是两个犯妇,已经很脏了,披散着头发看不清脸。 这个房间里,散落了满地杂乱无章的稻草,和一张不知道算不算是床的东西,嵌在墙头上。谢葭看着地上那些肥硕的老鼠,时不时在地上钻来钻去,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爬到了那块不高的木板上。旁边是一团馊味很重的被子。 这时候,远处有人高声叫着:“吃饭了!” 然后……让谢葭惊恐的一幕发生了。 本来死寂一片的监狱。竟然一下子喧哗起来,不少好像躲在角落阴影里的人突然钻了出来,然后纷纷挤到了铁门面前。谢葭看到他们像狼一眼的眼睛,就盯住了自己,顿时吓得一个哆嗦。 谢葭是谁?前世今生。娇生惯养,养成了她色大胆小怕狗咬的性格。跟人斗斗狠。耍耍无赖,她也许还可以。但是被丢到这种地方来,再淡定从容的心态,也改变不了她身陷囫囵的事实。要知道平时她连看到鞋子上沾了一星灰尘也不肯穿的。若是让她的父亲丈夫看见,只怕真是要心疼死。 直到这场sao动过去,她还紧紧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 然后她看到几个狱吏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塞了一个碗进来。 谢葭一下子被惊醒了。连忙冲了出去:“这位大哥!” 那狱吏本来看起来颇不耐烦,但是瞧她模样齐整,倒是停了一停,道:“什么事?” 谢葭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 那狱吏莫名其妙:“这里是凉州府衙大狱。你为什么会在这儿,这当然要问你自己了!” 凉州府衙大狱!那岂不是凉州最高长官直辖下的大狱! 谢葭半想通其中关节。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廖夏威不在凉州城内。那么凉州巡抚梁善言便成了这地头上最高长官外加最有实权的了。之前只听说过这位凉州巡抚是受廖夏威的牵制,也没有看他和哪派交往过密,勉强也算是个纯臣。甚至,这位巡抚大人是不怎么惹人注意的…… 但是眼下,廖夏威出征,并且凶险万分。横州的袁刺史是提着脑袋前来支援。事情牵扯到皇党的整个计划。偏偏这个时候,外戚的人来了,又在凉州的地头上劫持了皇党领袖的掌上明珠,并把她关在了这个监狱里…… 凉州人也许不知道,但是从京城来的外戚却是很清楚,文远侯府已经出嫁的嫡女当年是有多么的得宠! 即使廖夏威不在城中,可是谢嵩的宝贝女儿却是在刺史府做客期间不见了,还是在她众多随从的面前被人劫走的,并不是自己走丢的!那么刺史府自然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最后竟然在当地最高长官的直辖大营里发现了谢葭,那么廖夏威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京城那边虽然一直有招揽廖夏威的意思,可是毕竟路远,这样的情况下,京城那边又要如何相信廖夏威?到时候外戚顺势一逼,那么整个西南地区自然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当初卫清风是想等到廖夏威走投无路自然要投诚。可是如今看来,面对皇党的不信任,只怕廖夏威为保一家老小,怕是也就只好…… 这样想着,谢葭就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再这里长呆下去。 她爬到栏杆边,看到一个脏兮兮的碗里,放着两个大白馒头。入目所及的地方竟然没有一个狱卒。她不禁就去问旁边那个牢房的人:“请问……狱卒都去哪儿了?” 对面那个犯妇本来在狼吞虎咽的吃馒头,听她出声,猛的抬起头来,顿时一张爬满了沟壑的脸就出现在谢葭面前,把谢葭又吓了一跳。那犯妇阴测测地笑了一声,却并不先作答,而是看向她的碗。 谢葭颦眉,知道了她的意思,但是她没打算就这么把馒头给对方。略一沉吟,她轻声道:“我问你,你答了,我就给你。” 那犯妇点点头。 谢葭便开始问问题。 通过这段对话。她知道了,这地方竟然是专门关女囚的!狱吏都把守在外面,不是必要并不会进来,因为这个监狱,建得十分坚固,根本就是密封的,只有一个出口。又都是女囚,怕出现狱吏jian污女囚的事,所以当年廖夏威制定了这个制度,让狱吏都守在入门的通道处。 而换马桶的。半个月左右才会来一次。 她说完,就盯着谢葭手里的大白馒头。 谢葭默默分析了一下。知道自己很难逃出去,不由得叹了一声,把盘子给了她。熟料对方立刻伸出了又黑又可怖的指甲,一下抓了上来把她手里的盘子抢了过去,这还不算。竟然还在谢葭手上抓出了几道血痕。 谢葭痛呼一声,手里的碗就掉在了地上。对方抓住一个馒头,另外那个就滚在了稻草堆里。 那人抓着那个馒头连续后退好几步,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了,又眼巴巴地看着她这里地上的那个。 谢葭看看自己流血的手,憋了一肚子气,根本不可能把馒头给她。 她也没吃那馒头。等了一下午,想等到狱卒过来。然而这次。狱卒却没有来。 看着四周平淡的反应,大约这些囚犯,被遗忘饿上一顿,根本就没什么奇怪的。 谢葭的肚子饿的咕咕叫,里面那个小兔崽子还没事总踢她。踢得她整个胃部都要抽搐起来。她看着那个一个小孩子也爬不出去的小天窗,突然觉得满心迷茫。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轻声道:“孩子,别闹。” 最终没有办法,等到半夜,她还是去把那个掉在地上的馒头捡起来吃了。 本以为会睡不着,但她看着天窗,竟然还是挨着墙壁睡着了。晚上一直担心老鼠,可竟然也没有被老鼠吵醒。 第二天一早,迷迷糊糊的又听见大狱里sao动了起来。 谢葭被吵醒了,果然又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吃饭了!” 谢葭猛的一个激灵,爬了起来,看到那狱吏,竟然已经不是昨天那个。 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忙巴在铁栏上,道:“大人,民妇有话要说!” 那人却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了!任谢葭在后面喊破喉咙也没有用! 谢葭只好退了回来。等到她拿起那个馒头要吃,才猛的想起来……这些狱吏,和昨天那批,竟然是全换过了! 她想到昨晚……应该是有人那个时候动了什么手脚吧! 只是还不确定。 接下来的几天,谢葭都在仔细观察这些狱吏。果然,她第一天被送进来的时候,见到的那几个狱吏,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以前曾听隔壁房说过,这里的狱吏都是会换班的,因为毕竟要值夜,大约三天就会换几个。可是自从谢葭进来,几天下来,狱吏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 除了刚开始的时候非常不适应这种又脏又乱的地方,谢葭倒不至于娇气的完全忍受不了。只是一直接受治疗的双腿好像有些不妥当,有的时候抽筋抽得太厉害简直会要命。但是对狱吏说了没有用。她就曾经亲眼看着一个犯妇病死了被直接拖了出去。 除此之外,最可怕的是这里根本就没有条件洗澡。出恭的时候也需要顶着极其巨大的心理压力。 但是现在她唯一能做的事让自己不像那些人一样死在大狱里。也不敢自己的身子越来越重了,等到要分娩的时候,要怎么办…… 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过了大概有半个月…… 那天清晨,谢葭又一次在假阵痛中醒了过来。因为日子越来越近了,她因为压力过大,时常会产生要生产的幻觉,并且伴随着非常真实的阵痛感。第一次把她吓了个半死,但是后来渐渐又缓了过来。所以她才自作主张的断定,这应该是心理压力太大的原因。试着放松心情,果然阵痛的频率开始,并且缓解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耳边传来琳琅的锁链声。 突然她所在的监狱门一下子被打开了。谢葭猛的从木板上翻身起来。只见几个做狱卒打扮的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小儿手腕粗的锁链。